第52章 尽管在实际上,他早就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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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渺浑身抽动着从梦中醒来，脸上已经被热泪濡湿。
强烈的悲怆感将他团团围住，有好一会儿，他都怔怔地待在原地，神情迷惘，仿佛一个迷了路的人。
等到平静下来，他才发现，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一个人，苏怡然。
后者像是被他的样子吓到，站在床边，神情复杂地注视着他，看样子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味道。
“你……还好吧？”前所未有的柔和口吻，大概是怕再次刺激到孙渺，也可能是还没有完全回过神，苏怡然关切地问道。
“我——”孙渺张了张嘴，一开口发现声音是嘶哑的，还带着些许的颤抖。
一杯水递到他的眼前，孙渺伸手接过，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这才感到稍许的缓解。
“谢谢。”孙渺由衷地对苏怡然表示感谢。
后者回避似的稍许偏移视线，很快地说了声没事儿，然后才看向床上的青年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孙渺知道她想问什么，他看向对面的墙壁，白色的墙壁，不知何时裂开了细小的纹路，像是未完待续的蛛网。
——蜘蛛丝。
脑子里不知怎么划过这个词语。
孙渺向上看去，明亮的灯光下，空气不见一丝尘埃，更没有什么垂挂在半空中轻轻摇曳的银色蛛丝。
他瞪着虚空看了半晌，才道：“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苏怡然闻言更加不解：“什么梦能把你吓成那样？”她好像找回了一点平常的感觉，“又不是三岁小孩，做个噩梦还得哭着醒来找妈妈。”
“是啊。”孙渺难得没有出言反驳，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要不是双眼仍旧发红，脸上残留些许泪痕，看起来和一分钟前那个神经质地颤抖着全身呜咽不止的青年简直判若两人。
苏怡然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真的没事吧？”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然后，就见红着眼眶的青年歪着头朝她露齿一笑。
“小苏，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真的已经移情别恋了。”
苏怡然听他有力气出言调戏，立刻把关心的话语全都吞回了肚子，像是为自己先前滋生的那一点小小同情心感到莫大的懊悔与不耻似的。
她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
“真是狗改不了……”还有两个字，她没有直接说出来。
孙渺闻言，脸上的笑容不由地又灿烂了一些。
贺雨宁不在屋里，大概是去办理手续了，所以留下苏怡然在房间里照看孙渺。
孙渺看着细胳膊细腿的苏怡然，由衷觉得还不如找个护工阿姨来得实在。
“看什么呢你？”苏怡然发觉孙渺在打量自己，露出被冒犯的神色。
孙渺脱口而出：“看你好看呗。”
他以为，苏怡然听了这话八成会恼羞成怒，没想到这次对方只是在嘴里嘟囔一句，懒得跟你这种人一般计较。
他于是不由地又多看了对方两眼，越发觉得今天苏怡然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
他心里琢磨着，贺雨宁这时候推门进来，手上居然还推着一辆轮椅。
“这是做什么？”孙渺讶异道。
“给你的。”贺雨宁言简意赅。
“不是，我又不是瘫了。”孙渺看着轮椅满脸的嫌弃。他宁愿跳着走，都不乐意坐在里头被人推着。
这时候，最愉快的还是苏怡然，她站在轮椅边上拍着扶手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看这轮椅挺不错的，功能齐全，款式新颖，像你这么怕麻烦的人，以后吃喝拉撒睡都不用挪地方了不是？”
孙渺看向贺雨宁，贺雨宁没有说话，但态度很明确。
——也是，人家都专程把东西推过来了。
孙渺暗自叹了一口气，轮椅就轮椅吧，就不是以后都离不开了。就坐这么一次，下不为例。
孙渺本来想自己跳过去的，结果下了地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那一下的麻差点没让他当场厥过去。
幸亏贺雨宁眼疾手快，把他捞起来架到了轮椅上。整个过程，他就像个没有自主行动能力的小孩儿似的，默默埋在贺雨宁的肩头，特别丢脸。
如果他们现在身处沙漠，孙渺一定会想个办法把头埋进沙子里，无所谓遮不遮羞，反正他会先把自己烫死。
唯一欣慰的是，苏怡然居然没有就这件事对他进行言语上的讽刺，甚至，看起来还有那么些许的不高兴。
孙渺脑子一拐，很快就反应过来，苏怡然大概是吃醋了。
他又想起，先前贺雨宁坦白说自己喜欢林安的事情，对女子的怜惜之情不禁又上了一层高度。
——这是妥妥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苏怡然对上青年充满同情的目光，满脸的莫名其妙。
孙渺满脸诚挚地看着对方，殷殷叮嘱道：“小苏，女孩子一个在外面生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你看你一个晚上不见，还是那么瘦弱不说，个子都好像变矮了。”
然后，他突然顿住了，不是好像，是小苏她真的变矮了。
之前，苏怡然大概到贺雨宁肩膀那块儿，怎么一个晚上的功夫，眼看着就到胸口下面去了。这也太魔幻了吧。
孙渺张了张嘴巴，以示惊讶。
苏怡然笑了，乐得跟要咬人似的：“那不是为了照顾大少爷你嘛？”
孙渺刚想说，这和自己有鸡毛关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低头看向对方的脚，果然，今天苏怡然没有穿高跟鞋。
难怪，他总觉少了些什么，原来是高跟鞋的哒哒声。
听苏怡然的意思，这还是专门为自己换的。不仅如此，他瞧着今天那张脸上的妆似乎都淡了许多，配上那娇小玲珑的身高，简直像个初中生似的。
“那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以示感激？”孙渺虔诚求教。
苏怡然一脸的高贵冷艳：“闭上你的那张嘴。”
于是孙渺就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于是，整个旅途就变得安静异常。
贺雨宁不喜欢说话，苏怡然好像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知情识趣，也不主动搭话，剩下孙渺，想说又不能说。
车子缓慢行驶在通往郊外的路上。
在一片微微颠簸的寂静中，孙渺想起了早上做的那个梦。
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梦了，只是这一次，他记得格外清楚。
在梦中，他有一个年岁像是大自己许多的哥哥，对方说话很温柔，待他很好，他们一起生活在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家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在那个梦里，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总是生病住院，所以梦里的那个哥哥常常会送他去医院。
而这次的梦中，他还见到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
其中一个长得还很像小时候的贺雨宁，不过，孙渺依稀记得梦中的那应该是个小姑娘。
他好像是为了给另一个孩子打抱不平，结果在混乱中砸破了脑袋。
在等同伴回来的间隙，那个小姑娘出现，给他包扎了脑袋上的伤。除了脸以外，连说话不讨喜的毛病也和现实中的贺雨宁一模一样，所以他觉得那应该就是性转了的贺雨宁。
联系到之前周清薏的幻觉所做的事情，孙渺禁不住觉得纳闷，自己是有多希望贺雨宁是个女生，才会夜以继日地这样YY对方，从幻觉到梦境，简直一个不落。
不过，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一件事情，自己是真的单纯地很喜欢那张脸。
然后……最最奇妙的事情就发生了，他在那个小姑娘留下的袋子里发现了红豆面包，就是林安最喜欢的那种。
想起林安的同时，梦就开始逐渐走向崩塌。
而梦中的那个他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火急火燎地向家的方向赶去，似乎是想在梦醒之前回到家中见自己的哥哥一面。
可是，终于还是没有成功……
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简直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尽管孙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有些郁闷。
有人说，梦是人在日常生活中被压抑了的底层愿望。
——那么，这个梦又说明了什么呢？
他渴望关爱？他憎恶争执？他对回不去的家充满了恐惧？
临近梦的尾声，他从那个很像贺雨宁的人的手中接过了林安最喜欢的红豆面包，那也许在一定程度说明了他其实……
我其实……
孙渺没有再继续想下去，有些事情是不能细想的。
因为那会让他挖掘出自己内心深处更多不可告人的可鄙念想……尽管在实际上，他早就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
孙渺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向窗外，路两边连绵的绿色重重叠叠，像是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一般来说，人在主观上会存在这么一种感觉，回去的路永远要比来路走得更快。
孙渺却觉得这条路要比上一次离开时要漫长得多，这也许说明了，在他的主观感觉当中，对贺家，使用前往作动词会比用回去更加合适。
尽管在那个家里有孙蝶。
——不。不是的。
他清楚地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恰恰是因为有孙蝶的存在，那个地方对自己而言才格外地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