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啊,就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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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渺触电般地松开了那只手。
反应之大，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贺雨宁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那紧抿的唇线，使得那张原本看起来就不太开心的脸，愈发怨气深重起来。
换位思考的话，主动伸手抓人的是自己，突然发神经甩开对方的也是自己。贺雨宁作为全程被动接受的一方，除了莫名其妙，肯定还会觉得受到了冒犯。
“那个……”孙渺尴尬地想要解释说自己刚睡醒，刚才也只是本能的反应，没有别的意思，说到一半却突然想起别的事情，“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之前发生的零星片段。
那时候，在那个小隔间里，从开着的窗户飞进来一只黑色的大鸟，扑棱翅膀直冲冲地朝自己飞过来，然后……然后他就一脚踩空，成功地从刚刚上来的地方又掉了下去。
在有些陡峭地阶梯上摔倒之后，又连着滚落了几级台阶。
然后……他就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对了，那个时候，他好像听见有人叫了林安的名字……
——可那是真的吗，真的不是自己听错了吗？
事到如今，孙渺觉得眼见为实那回事对于自己已经不太成立了。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脑袋有点疼——也对，毫无防备地从楼梯上滚下来，没有直接把脖子摔折或者把脑浆子磕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孙渺于是下意识地想要摸一下脑袋，手伸到一半就被贺雨宁制止了。
“缝了针，暂时不能碰。”贺雨宁道。
孙渺啊了一声：“缝了针，那不能破相吧？”
他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不成想，贺雨宁听到这话，突然很认真地打量着他，目光深深的，看得孙渺心里直发毛。
“放心，我会监督你的饮食，在源头上尽可能地杜绝。”贺雨宁真诚地表示。
“不是，我就是开玩笑的。”孙渺讪讪地笑道，尴尬地只想抓头发，不过手伸到一半，想起之前对方所说的话，不由地停顿了一下，弯了弯胳膊将举到一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后脖颈。
他知道，贺雨宁这个人言出必行，如果真像对方说的那样，那么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可能真的要过上清心寡欲的苦行僧生活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呢。”孙渺企图转移话题。
听到他说这话，贺雨宁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然后忽然很突兀地说了声：“对不起。”
闻言，孙渺登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刚说，对不起？”他顿了顿，咽了下口水，再次出声确认道，“我没听错吧？”
脑中却已经开始了大喇叭广播循环。
——不是吧不是吧，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听见贺雨宁其人面对面亲口和自己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的展开。
不过，此时的孙渺倒是用不着纠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的，尤其是脑袋。
贺雨宁笃定地嗯了一声，意思大概就是，对，你没听错，我刚确实说了这仨字儿。
孙渺在脑补完毕之后，不知为何，从心里的某个犄角旮旯里冒出点难以名状的小雀跃来。这也难怪，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贺雨宁就总喜欢在他面前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高贵模样。
贺雨宁向自己低头认错亲口道歉这种事，至少在他的记忆中，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孙渺于是轻咳了一声，努力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一边试探着问：“可你说对不起是为什么呀？”
他在心里琢磨着，道歉总得有个理由吧，无缘无故地……总之，先听听看贺雨宁为了什么道歉，再做决定。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看在人家都这么诚心诚意地说了对不起的份上，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大人有大量地接受下来。
结果，等了一会儿，却听贺雨宁来了一句：“没什么，就是想说这么一声。”
“……”
果然，他就不该对这个人抱有什么期待的。本来嘛，至少对他而言，在世界上恐怕就没有和贺雨宁讲话更无聊的事情了。
“所以呢，我一开始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孙渺有些不耐烦道。
他忽然有些提不起劲，好像眼看着一个气球越吹越大越吹越圆溜，就在你等着把它放上天的时候，气球忽然就瘪了，没有爆炸，没有一点声响，就是忽悠一下就泄了气。
对上这个问题，贺雨宁倒不像之前那么痛快了，而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送你回家的隔天，我就去了Y城出差，直到前天晚上回到这里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孙渺听着贺雨宁这略显冗长的开头，默默在暗中翻了个白眼，这话说得好像他贺雨宁要是没有出差就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不见了一样。
“哦，那还真是难为贺医生了，大老远出差一趟，都没来得及怎么休息，就要为我的事情费心。”孙渺敷衍地露出一个假笑。
“不是的。”贺雨宁看着孙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我本来就是去找你的。”
这下，轮到孙渺发愣了……这都什么展开啊。
“你来找我？”孙渺拧起眉头瞧着贺雨宁，“为什么呀？”
孙渺觉得自己快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他以前只是觉得跟贺雨宁说话没劲，今天却觉得着实费劲，这就不能痛痛快快一次性把要说的都交代了。
……自己从前怎么没觉得贺雨宁这么磨叽呢。
“没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贺雨宁轻飘飘地说道，孙渺听着心里都要骂娘了，这是搁这cos谜语人呢，一句一个语焉不详。
“反正你现在平安无事。”大概是想起孙渺从楼梯上滚落的壮举，贺雨宁顿了顿，“至少生命无虞，也没有缺胳膊少腿。这就足够了。下次记得，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更不要随便让陌生人进家门。”
闻言，孙渺这才想起小雨，自己现在在这里，那么小雨呢，是跑了，还是进了局子。
其实，他对那小鬼地观感还挺复杂，有点子病友的惺惺相惜在里头。
于是他问：“跟我在一起那小孩儿呢？”
贺雨宁回答：“协商之后，让家里人领走了，应该会好好看管。”
孙渺愣了一下：“家里人，他哪来的家里人？”
不是说，小雨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兄弟还是姐妹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在了吗？
难道，小雨那个和园丁私奔的母亲回来了？
孙渺刚想这么问，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些统统都是少年的一面之词，无论是从少年的言行举止，还是话语的内容本身判断，都是无限趋向于不可信的。
而他却毫无抗拒地接受，并且在心里默认了这就是事实。
太蠢了……
贺雨宁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微微上扬的眉毛很明显就在传达着，没想到你连这种鬼话都会相信。
没有蔑视，没有嘲笑，有的只是单纯的感到些许惊讶，然而这些许的惊讶在孙渺看来却是比前两样东西加起来都更为恼人的反应。
尤其是当这种表情出现在贺雨宁脸上的时候。
……有种心口被堵住的窒闷感。
孙渺调整了一下呼吸，感到一阵疲乏的晕眩以及轻微的疼痛。
“贺医生在这里陪了我这么久，都不需要去工作吗？”他闭上眼睛，低声询问贺雨宁，说白了就是变相地赶人。
“今天休息。”贺雨宁回答。
“……”
就算休息，也有别的事情可以忙吧。
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不想要要离开的样子，莫非是专程来医院当陪护的——什么时候，他们俩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
他又不是瘫了，而且，他孙渺就算是瘫了，就算是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也不至于劳贺雨宁的大驾。
一个极度洁癖外加两人话不投机，孙渺怕自己没还被尿憋死，先叫对方给气死了。
他于是闭上眼睛，故意不搭理对方。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对方离开的声音，反而听到了轻微的翻页声。
孙渺不由地竖起了耳朵。
……贺雨宁在干什么，在看书吗，在看什么书呢？
孙渺忍不住睁开眼睛，一抬眼发现贺雨宁果然捧着一本书在看，那本书……赫然就是他之前在地下室带走的那本《渔夫和他的灵魂》。
“你怎么乱动我东西呢？”孙渺忍不住嚷了起来。
贺雨宁听到这话，平静地合上书页，扬了扬手中的书：“这是你的东西？”他问。声音里有种不可捉摸的意味。
其实准确来说，这本书应该是林安的东西，所以孙渺一时之间有些心虚，可是话都说出口了，孙渺也懒得跟对方解释，于是硬着头皮说道：“笑话，这不是我的不成还能是你的啊？”
“是啊，就是我的。”没想到贺雨宁合上书，大大方方地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