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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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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钧时常后悔,他有时会想,也许那一天他应该杀了另外一个自己。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站在水边,水中另外一个自己神色冷漠,看着那张冷漠的脸,他知道很多事已经无法挽回,但他终究没有拿起自己手中的剑。

以后,每当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后悔,然后,头疼!

是的,萧钧的头剧痛无比,这会儿脑海中又出现奇怪画面,光怪陆离,人影乱飞,天上黑云遮日,地上血流成河,又有种种嘶吼声,惨叫声,哭泣声……

恍惚间,眼前又出现红的、黄的、黑的,盘旋交织,漂浮不定。

突然一闪,眼前变成一片尸山血海,天上黑云依旧,但天上地下已经没了声音,而,太阳也下山了。

人都死了,被砍下的头颅散落一地,不计其数,有老人、有年轻人,也有婴儿。

残阳如血,死寂,悲凉。

一声叹息传来,一人扭头望向夕阳,他身穿黑衣,手拄长剑,立在尸体中间,身影仿佛一座耸立的冷峻山峰,四周阴冷狂风吹起他的衣袖,吹乱他的头发,他仍旧一动不动。

几缕夕阳余晖照在黑衣人身上,他黑衣也被染成血红色,宛若穿了一身血衣。

他摇了摇头,提起长剑,血沿着剑尖不断滴下,无穷无尽,也不知这把剑究竟杀了多少人。

蓦地,一阵阴风吹过,吹起他胸前衣襟,露出一颗乳白色珠子,片刻,珠子不断流出血来,随即大放血光,映得四周一片血红。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嘶叫,成千上万颗头颅齐齐睁开双眼,尖叫一声,扑向黑衣人。

黑衣人仰了仰头,冷漠一笑,扬起长剑。

一声清唳,犹如起于九天,震撼四野,响彻八方,一只大鸟破开重重黑云飞了过来。

垂天之翼,身燃烈火。

犹如一瞬流光,横飞东西,所过之处,统统被焚烧殆尽,化为乌有,不计其数的头颅都被烧没了。

黑衣人笑了,乱发遮着他的脸,看不清他的容貌,但能看到他嘴角上扬。

层层涟漪泛起,他的乱发突然像无数藤蔓一样,盘旋飞舞,最终遮蔽天空,猛地齐齐一颤,层层叠叠,一圈一圈把天上飞来的大鸟绑住。

眨眼功夫,每一根头发又都变成一个头颅,头颅的眼中开始流淌鲜血,鲜血无穷无尽,逐渐汇聚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血海。

最终,大鸟不见了,血海上开始漂浮起无数头颅,他们睁着眼,眼睛里一直流血。

萧钧的头很疼,他做了很多个梦,上面的梦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所有的梦都不一样,一样的是头都很疼。

比如现在,他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在被一把铁锯来回切割,疼痛锥心刺骨,时重时轻,随着疼痛,他一颗心像潮水一样,起起落落。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大消,萧钧还没回过神来,浑身又像被火烧一样,那火是黑色的,好似能烧尽万物,将天地都化为灰烬。

与这黑火灼烧之痛相比,锯割之痛不值一提。

大火也许是烧了一个时辰,也许是烧了一天,萧钧不记得了,他昏过去了,等稍稍有些知觉的时候,他有些冷,就像赤身裸体躺在冰天雪地里一样,禁不住打个寒颤,睁开了眼。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萧钧呻吟一声,晃了晃脑袋,仍觉头有些疼,呆了片刻,头疼渐消,他发现自己嘴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想要取下,但手脚僵硬,不能动弹。

“这是哪儿?”

想了半天,他记起了自己是哪儿人,还有最近发生的事。

逍遥洲,蜉蝣山,照夜村。

某日正午,他在家中被从身后刺了一剑,昏死过去了。

凶手不详。

萧钧叹了口气,忽然皱了皱眉,轻嗅两下,嗅到一股腐臭味,又夹杂着些许鱼腥味,令人作呕。

阴冷、腐臭、黑暗、无声,萧钧觉着这里就像是阴曹地府,或者根本就是。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脚不再那么僵硬,伸手想把嘴里塞的东西取下,伸了伸胳膊,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接着响起“咚”的一声,格外清晰。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说话声音传来:

“陈三哥,兄弟……嘿嘿……弄来两坛酒,请你尝一尝。”

“钩子,你又偷酒。”

“三哥,我这是野货孝敬的,不是偷的。”

“好酒,好酒……啧……好酒,钩子,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有好东西都忘不了哥哥。”

“三哥哪里的话,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呃……对了,三哥,咱们这趟蜉蝣山的差使办得不错,回玉衡山蔡神仙应该重重有赏吧。”

“马马虎虎吧,不过,最近幽冥之气势头太猛,以后这货不好找了,愁啊……好多宗门等着呢。”

“三哥,别急,按往常,过几个月,这股邪气就又退回莫愁海去了,到时就好了。”

陈三哥嗯了一声,外间传来喝酒声。

“陈三哥,你看,现在许老大他们下船找货去了,此刻……嘿嘿……咱们不如看看照夜村那美人……嘿嘿。”

“难怪你要请我来这棺材堆里喝酒,原来是因为这个,钩子,许老大可是嘱咐过……美人是献给蔡神仙的,不要乱来,再说,姓钱的可还在船上呢,让他听见,你还要不要命了?”

“嘿嘿,许老大不会是想据为己有吧?不然偷偷摸摸把美人藏在棺材里做什么?”

“这里毕竟是剑宗的地盘,咱们还是小心些,而且今晚李麻杆来取货,那也是个好色之徒,还是藏起来稳妥些。

“唉,酒呐,就锁起来,美人呢,就不让看,人生无趣啊。”

钩子埋怨了几声,咕咚咕咚喝起酒来。

“钩子,下面这小子也要看好了,死而不腐,便是炼阴尸的绝佳材质,现在都三十天了,他还不腐烂,这小子说不定能炼成尸王,这样蔡神仙的铜壶鬼杀炼尸阵就成了,此乃大功一件,他老人家必定重重有赏。”

“咚!咚!”

声音离得很近,自己身子也晃了晃了,萧钧知道陈三哥应该是拍了拍自己这口棺材。

“知道了。”钩子随口应了一声。

听到这里,萧钧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自己还活着,现在在棺材里。

第二、自己应该也要被献给蔡神仙。

第三、村子里还有其他人也在这里,是个女的。

至于自己死而不腐,他现在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死,他很感谢传授自己修道法门的那位高人,他记得当时自己稍稍闪了闪,看来躲过了要害,只是……昏迷了一个月还是有些长了。

萧钧很纳闷,但一颗心很快就被恐惧占据。

“棺材堆。”

“美人是谁?”

“四周棺材里装的难道是……是我照夜村的父老乡亲,还有……爹!”

“他们杀了我全村父老乡亲!”

“他们不是好人!”

“杀了他们!”

种种念头如潮水般涌来,萧钧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有着落,但手却贴着身侧往下摸去,他靴子里藏有匕首,现在还在。

萧钧以前杀过老虎、豹子,这次要杀的是人。

二人声音不断传来,他念头飞转,盘算如何杀人逃命,但不知对方修为如何,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钩子软磨硬泡,陈三哥总是不应,只好走了,陈三哥随后离去。

二人脚步声听不见了,萧钧伸手取下口中塞的物事,应该是个臭袜子,很臭,萧钧暗骂一声,呕了几下,挥手扔到一边,又取出匕首。

他想了想,伸手去推棺材盖儿,觉着有些沉重,正要用力,耳边又传来脚步声,心头一跳,慌忙又躺好。

脚步轻轻,来人一步步向棺材处走来,萧钧急忙紧紧握住匕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哼,死钩子天天捣乱,现在醉了,再也没人拦着老子了。”

“美人,我来了,久等了。”

是陈三哥的声音,萧钧听出来了,心里暗骂一声,知道这人刚才是故意把钩子支走,然后自己回来做恶事。

过了片刻,棺材盖儿轻轻一响,透进来一丝光亮,接着缓缓移开,昏黄光亮照了进来,烛光下,陈三哥手拿烛台,尖嘴猴腮,一脸猥琐。

陈三哥满脸淫笑看向棺材里,不过只看了一眼,就脸色一变,道:“奇怪,谁把棺材换了,啊……是了,定是钩子那混账,嗯……估计美人在最下面那口棺材里。”俯身去搬棺材,忽觉疾风扑面,心知不妙,猛地抬身,但猝不及防之下,哪能避过,左胸被萧钧手中匕首狠狠刺中。

陈三哥啊地一声,反手抓住萧钧手腕,定了定神,见萧钧上身撑起,一脸杀气,右手持一把匕首,匕首一半没入自己左胸。

“你……你……”陈三哥大骇,猛觉左胸剧痛,匕首又进一寸,惨哼一声,身子晃了晃,斜眼见萧钧眼中凶光大盛,心知此时生死一发,不敢犹豫,右手疾挥,明晃晃的烛台砸向萧钧脑袋。

萧钧左手一挡,抓住陈三哥右手,打斗之际,蜡烛掉到地上,嗤地一声,随即熄灭,四下立时又恢复黑暗。

陈三哥本以为出手就能把萧钧砸死,却没想到手被萧钧抓住,而且对方手上力气极大,他右手犹如被铁箍箍住,竟不能前进半点,心中暗惊:“这小畜生好大力气。”殊不知萧钧心思相同,也惊于陈三哥力气之大。

陈三哥深吸一口气,凝聚真气,双手发力,萧钧右手匕首立时寸寸退出,左手也被压下寸许,陈三哥手腕翻转,烛台尖钉刺向萧钧右眼。

萧钧力气很大,在村里十分有名,但显然不是陈三哥的对手。

烛台尖钉一点点扎向萧钧左眼,他焦急不已,未料到偷袭之下仍处劣势,双手忽然一轻,接着陈三哥的力气越来越小。

萧钧愕然,抬眼见陈三哥双眼微阖,头缓缓垂了下去,他不知陈三哥为何这般模样,但机不可失,右手挣脱,挥动匕首,嗤地刺入陈三哥咽喉。

陈三哥轻哼一声,上半身栽入棺材,再无声息。

萧钧长吁一口气,抹了抹额头冷汗,他知道倘若堂堂正正交手,自己十有八九不是陈三哥的对手,现在能杀了他,纯属侥幸。

这件事,陈三哥也知道。

然而,人生又有几次交手是堂堂正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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