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这年代的孩子和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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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973年10月20日
地点:前进村
因为这孩子从来不往地窖去，家里根本不会往那里想。
北方的地窖一般都很大一个，李全康呢打小身体不好，家里基本没怎么使唤他干过活儿，更不要说让他爬梯子下地窖了。
而且大部分人下意识认为，喊那么大声，要是在家不是早听见了？
出乎意料的是，人家听见了就是不出来！
甚至心大的在地窖里睡着了！
李全康也不是谁在地窖里找到的，是他自己在地窖里一觉睡醒了出来，发现家里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觉得害怕，出来后发现隔壁邻居家都没人，吓得往村口跑被村民发现的。
个熊孩子！
挨了一顿毒打，大伙儿看着孩子哭得中气十足的，也都放心的回家去了。
这会儿天都黑了！
那么多人啊！硬生生找了两三个小时的孩子！
我冒着那么深的雪还是拼命去医院打了针，毕竟不知被什么划到的，而且划的特别深，别回头破伤风了那完犊子了。
有人说陪我去，但也被我拒绝了，雪太深了，没必要两个人受罪。
然后就被缝了六针！
六针啊！疼得我用本来就沙哑的破锣嗓子喊得全医院都听见声儿了，麻药根本不管用。
医生一边指挥人按着我，一边还说呢，“哎呀，年轻人不要娇气哦！”
我吊着个手，那叫一个可怜。
还疼得钻心挠肝的！
第二天我嗓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出来发现不少村民都成了破锣嗓子，还有发烧的，知青中胡丽丽和王红霞也发了烧，在炕上躺着起不来。
这样也只能吃药，大老远去医院更困难。
得了，本想趁着‘放假符’安稳过两天悠闲日子的，养病吧！
那倒霉孩子昨儿倒是被打得鬼哭狼嚎，可今儿就活力十足的被家长带来给我道歉了。
我看他那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更生气，恨这会儿买不着什么练习册，要不我一准给他买一百本，写不完我揍死他！
狗屁孩子似乎都完全忘了昨天砸锅的事情了！
我用只有努力听才能听出来的一点点的气音提醒李大贵，“家里锅怎么弄呢？”
这年头家里有一张铁锅那就顶天了，想有两张三张？想什么呢？什么家庭啊！趁那么些锅！
李大贵想起伤心事，咬着牙又给了李全康一巴掌，哑着嗓子说，
“能怎么地，家里总得吃饭啊！出钱找人家修锅的补一补呗！”
哦忘了，这年头，碗坏了大伙儿是不扔的，因为有修碗匠，锅坏了有补锅匠，暖壶坏了有修暖壶的，鞋子露底了就补鞋子，衣服磨破了就补衣服，总之哪里坏了修哪里，别指望买新的。
除非真是弄到修不了的地步了，才会想办法弄新的。
我致力于让李大贵心疼钱，继续揍孩子，明明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还是要接着问，“花多少钱？”
李大贵一边看口型，一边竖耳朵才能搞懂我在说什么，果然更生气了，咬着牙说，“三毛五分钱！简直要了命了！”
越说越生气，又打了一巴掌孩子，冲着孩子骂道，“你特么都不值三毛五！个瘪犊子！”
孩子越挨揍我越开心解气，明知道原因偏要追问，“咋这么贵？”
一般来说，补碗呢三五分钱，补锅一般一毛五多点也就差不多了。
李大贵气得头顶要冒烟了，“人家说坏的太厉害了！那么大一个洞，少了三毛五不给补！”
要吃饭就必须要补！
李大贵又踹了一脚孩子，那孩子全程是哭都不敢哭了，一脸可怜巴巴模样看着我。
我大概能看出他的意思，他一定想对我说：老师，你可闭嘴吧！憋说了你！
我瞅着孩子，哪怕说不出声音来，也还是咬着牙说了句，“该打！”
李大贵又踹了两脚孩子，还是不解气！
李大贵这次可是出了血了，人家好几个感冒发烧的，你有点良心都得出药钱，这会儿药钱倒是不算贵，那也得好几毛了！
还有我这缝针了你不出钱那还是人吗？重伤啊我！
还有一个村民，前头张家村的，为了找孩子不小心一头栽进坑里了，腿都破了，现在走路一瘸一拐的，你不给送点礼物表示一下，那你还是人嘛？
别的村民嗓子哑了的倒是还好，就这些，连带着补锅，怎么也得花三四块钱。
总之，李大贵越想越气，累死累活地里干活儿，得多少天才能挣这些钱啊，这些钱都够家里好好吃些好的补一补了。
一年到头全家也就攒个几十块钱，这一下出去这么一笔，他不气才怪。
这熊孩子你要说他吧，他只是太害怕挨打了，毕竟锅是值钱东西他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呢？估计锅坏掉那一瞬间，他都要吓死了。
又估计是极度的恐惧拿走了他本来就不多的理智，忘了这么大的雪家里找不着他得有多担心了。
我去慰问了发烧的知青，看着她们互相扶持互相照顾着，也安了点心。
出来就听见离知青院很近的于老太太正在院子门口打孙子，而且打得不轻，她那小孙子哭得那叫一个可怜。
于老太太就是之前送肉过来，结果远房表侄子反被大队长个缺心眼儿举报的那个。
她打孩子这事儿可真是稀奇，她男人早年就死了，她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可儿子得病没了。
厄运专挑苦命人~
儿媳妇当时怀着孩子受了刺激，生了孙子没多久抑郁成疾也没了。
她就剩下一个孙子当成金疙瘩似的宠着，在知青院儿这边住了这么久，都没看见于秀打过孙子一下。
我赶紧凑上去看热闹，等于老太太看见我，我才开口，“咋啦？”
毕竟发不出什么声音，她要是没看见我，我开口她也听不着啊！
于老太太气得抹眼泪，声音都带着哭腔，“大雪天的把家里暖壶给摔了！这会儿去哪儿补啊，这么大的雪！”
她岁数这么大了，不比年轻人，那么大的雪要是出去一趟估计回来都爬不起来了。
她哪敢生病啊！
我知道她生活不容易，一个老太太能拿几个工分呢，哪怕有村里补贴和照顾，那也是省吃俭用的，生怕不能顺利把孙子养大。
孩子并没有被宠坏了，这样的孩子注定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更懂事。
之前新年的时候，别的孩子围着我要糖吃，而这个孩子则是远远看着，我主动给他，他也不要。
不是不嘴馋，是他知道奶奶拿不出回礼的东西，我硬塞到他兜里才要的。
还有奶奶在地里干活儿时，他总是迈着小短腿帮忙，大夏天的热得满头汗也没有休息，就想给奶奶减轻点负担。
这是个绝顶懂事贴心的孩子。
我看向哭得可怜的孩子，“小宝，咋调皮呢？”
小宝哭得抽抽涕涕的，可怜巴巴回答我，“不是调皮，奶奶干活儿累，想给奶奶倒热水喝。”
他就算哭，可能也不是为了疼，而是心疼暖壶，心疼奶奶内疚哭的。
本来就那么大点的孩子，稚声稚语说出的话让人直心疼，于秀抱着孙子又哭了起来。
我回小院儿里拿起了我的暖壶，又去了于秀家，她正自己搁那儿铲着雪呢，这我帮不了忙，我的手打着绷带呢，整个右胳膊都吊了起来，估计要歇一段日子不能干重活儿了。
我扬了扬暖壶，“我家两个，我一个暂也够用，天冷没暖壶受不了。”
于秀又想抹眼泪，把我请进屋里坐着，她才说，
“祝知青啊，我不是想打孩子，我知道孩子不是故意的，我们是五保户，按理来说饿不死，可我担心啊，孩子要是大点就好了，偏偏这么点儿，我都这个岁数了，要是我死了，他一个人可怎么办啊？我夜里想到这个都睡不着觉啊。”
她岁数确实大了，一辈子的苦命人，这会儿的老人，你看着前两天还好好的卖力气干活儿呢，可能过两天就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这是老人的常态，尤其是干活儿的老人的常态。
五保户是包吃、包穿、包教、包烧、包葬，她要是自个儿真就没什么，她又不要好，也不追求什么吃穿用度，之所以不敢歇下来，还不是因为想给孙子攒一点。
我嗓子不好，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少说，“您要是累坏了，孩子才是真要没着落了，保重身体吧。”
那你说，她的表侄怎么愿意大老远也要给她送肉来呢，还不是看她这个长辈活得太可怜了。
于秀抹了抹眼泪，点点头。
我一直觉得下雪早可以早点放假，村里人是这样想着吗？
村里人不是，绝大部分都不是！
他们必须要干活儿才能给家里人多吃几口饭，雪下得这么早，还一下下得这么大，他们往后干活儿只会更累的。
歇着干不了的日子，他们并不会像我一样悠闲，他们会在家里着急，着急上火的，孩子再闹腾一下，更火了。
于是大雪天里，打孩子的人家都变多了。
你要从村头走到村尾，估计哭声就没个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