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日久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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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棠听了此话简直来气。
雨棠见识过民生疾苦。知道那半两重五岳的感觉。
她了解祖修明的不易，也不愿意让他感觉狼狈。
这不是朋友，而是生而为人，对他人最基本的善意。
雨棠冷笑两声道：“你向来锦衣玉食，自是不知民间疾苦。这世界从不公平，他二人从前在京城做布料生意时风生水起。可如今两国关系紧张，几乎断绝往来，家中又遇上难处，谈何容易？”
雨棠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远远地，那两个精致漂亮的孩子为生计所迫，点头哈腰地在向过往行人低价贱卖手里的存货。
雨棠心下一阵酸楚，实在太能回忆起，自己落魄时被那几两银钱逼得满头大汗的心境。
“可百姓千千万，众生皆苦，人人皆有不容易之处。同情是施舍不完的，你若因为一时同情帮了一个人，那对天下其他千千万万的百姓也是一种不公平。”
不知为何，雨棠今日看方建维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格外不舒服。
雨棠辩驳道：“若对眼前的苦难都视而不见，高居庙堂之上的权臣和皇帝，只会权衡度量，每个百姓在你们眼里不过蝼蚁，随时可以被牺牲。”
方建维的脸藏在锦盒之后，雨棠不知他是何表情，只听他缓缓道：“政治，原本就只能无情，无论当权者做出什么选择，都有人会被牺牲。若当权者同情心过甚，只会犹犹豫豫裹足不前，害了更多的人。我理解的政治，就只能是让最多的人满意的选择。”
不知为何，方建维这样冷冰冰一说，雨棠虽无法反驳，却更是委屈起来，只想起自己全家的命运被皇权操弄的委屈。
雨棠只低声道：“所以当日父亲逆案，你们明知疑点重重，可还是要查抄定远侯府，让我们所有人为此牺牲。”
过了许久，方建维才说道：“或许牺牲你们，也是定远侯的选择，就像如今，为了江山稳固，景顺帝也只能是被牺牲的那个。若方建坤是个好皇帝，即使我查清了你父亲的逆案，未必会轻举妄动，动摇他的江山，这也是我预备做出的牺牲。大义当前，个人福祸实在微不足道要，也无法言道。”
雨棠陷入更深的沉默里去，只呆望着远处青山之外将沉之夕阳。
“其实我内心底是愧疚的。如果当时以风林党的名义把你保护起来，或许对你才是最好的。”方建维的声音柔软起来。
此话，方建维是真心的。可是落在雨棠心里，却防备着当他做戏。
说来有趣，经历这许多，雨棠竟一丝也不觉得苦。既不恨谁也不怨命，只想好好活下去。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走到将军府门口，方建维把那一大堆锦盒交给小厮，竟起了兴致，牵着雨棠的手就预备要走。
他有美景要同雨棠分享。
方建维认认真真向雨棠交代了自己同她之间的往事：“你是陈凤麟的外孙女儿啊，其实最早我是属意你做梁王妃的，可定远侯不肯，想来也是顾忌建坤吧。”
雨棠有些惊讶，却有些明白了母亲要求自己热孝之中就同夏洵异成亲的缘由——躲开政治倾轧。
方建维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即补充道：“我并不是算计你什么，只是当时确实想要争取你父亲和风林党的支持，有此打算。”
“呵呵…”雨棠忍不住笑出来，竟也就实话实说道：“真有趣儿，你要争取支持去找我父亲？我父亲是皇上的亲舅舅，他如何会同你结盟？”
方建维摇了摇头道： “定远侯始终很关心建坤，为了照顾好他，不知道私下给宸胤宫的那些嬷嬷多少银两。我们几个都眼红的要命，可据说并不支持建坤继位。之前父皇征求过几次他的意见，他推举的太子人选都是我。”
雨棠很是惊讶。
镇国公一直都是方建维的忠实拥趸。按理，父亲也应该支持方建坤。从血缘来说，这不是最坚实的纽带么？
雨棠见方建维抱着的礼盒实在太多，便从他手里接过来一些，才总算把他的脑袋露了出来。
他见状对雨棠笑了笑，接着道：“定远侯支持我继承大统，我也才有这个胆子想求娶他的女儿。年少时，我也不知其中深意。后来才明白，定远侯这个舅舅确是为建坤谋划深远。”
“这从何谈起。你们每个皇子不都想坐上那把龙椅吗？”雨棠疑惑道。
“那把龙椅那么好坐吗？建坤的嫡子身份存疑，你外祖去世，定远侯府对风林党的掌控之力日渐减弱。你只有三个庶兄，又因为我父皇弹压侯府一派的关系全然不得重用。
说了这么多，总之一句话，定远侯府一派势力虽看着烈火烹油，可再过个二三十年，后继无人啊。若把建坤推上皇位，那便是害了他。”他一口气说了好多。
听完，雨棠不知该如何作答。
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嫡子庶子，派系斗争，相互倾轧，所有人都只是棋子。
看着烈火烹油的大世家，随着权力的更迭，却只能分崩离析，繁华不再。
每一场政局动荡的角力里，充满了血腥和野蛮，全然不顾伦理和亲情，最后却归于一片荒芜。
没有人是赢家，始终屹立不倒的，只有那金光闪闪的权杖，再吸引了下一波人前赴后继，舍生忘死。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找到了机会，可以推翻现在的皇上，你会杀他吗？”想到那把权杖，雨棠也愈发口无遮拦起来。
“真到那一刻，或许我与他都没有选择，只能兵戎相见，只有你死我活。”方建维很坦诚。
雨棠再无言以对。只拎着东西默默同他并肩而行。
“夕阳真美。”他忽然感叹起来，“能同你就这么坦然地聊聊也挺好。其实每日心里装着事，脸上像戴个面具似的，也不舒服。”
“你同皇后会一起看夕阳吗？”不知为何，雨棠心里竟冒出个奇怪的问题，又问出了口。
方建维看了看雨棠，朗声笑道：“其实原来后宫里，我同淑嫔最好。也许是因为她原本就是我表妹，我不用忌惮太多。至于皇后，我同她实在说不到一块儿去。”
雨棠深吸了一口气，一口浓浓的桂花香袭来，唇齿之间，一股沁人心脾的甜味，弥漫开来。
“对了，那如今你的妃嫔如何处理？”雨棠有些懒洋洋的舒坦，只随意同方建维闲扯。
“据说养在寿康宫，就当前朝嫔妃。其实啊，也并无区别。她们一年到头也见不着我几面，大多数时间不过虚度光阴罢了，去了寿康宫，也是一样。”
他谈及妃嫔们，流露出一丝怅惘。
“红墙绿瓦，看着金碧辉煌的皇宫，也不过是只大些的鸟笼子罢了。”
雨棠不禁失笑，想起当时皇上想纳她入后宫之事，不免对深宫中的女子有了更深的同情。
“那你呢？”方建维笑道：“之前建坤要封你为后的传闻甚嚣尘上。可如今我看你倒是对夏洵异情深义重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我原本去晋王府是备婚的，谁知还未及成婚，夏洵异便随你御驾亲征了。后来我也只是在晋王府住着，我有天偶然听下人提起因为我的凤命的事，晋王想要纳我进府。后来住得久了，传闻就出来了。”
雨棠其实不大愿意被人同皇上扯在一起，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他是我嫡亲姑妈的儿子，雨棠总觉得恶心。
“当时建坤一心想要求娶你，可他年纪又大些，熬到年近弱冠你才到了议婚的年纪，谁知定远侯又全无此意。”
“其实你们兄弟之间，感情挺深的。”雨棠认真说道。
“不谈这些了，也不知茂辉同雨薇去哪儿了。我们把锦盒放回府，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眼波流转露出的盈盈笑意，引得雨棠也笑起来，只跟在他身后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