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青衫曾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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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婉晴说出的陈年往事,击溃了雨棠的骄傲,更让雨棠再也无法平静。
只听婉晴狡黠一笑,道:“你知道虎子的娘亲是谁吗?”
雨棠不疑有他,只道:“不是倩娘吗?”
婉晴有些苦涩地笑道:“虎子那样漂亮的孩子,倩娘怎么可能是他的生母。
虎子的生母叫绪瑾,曾经是夫人娘家养的瘦马,据说也曾是大户人家出身,长得柔媚无双,本是预备大一些就要送京城的。
许是回外祖家时遇上了,洵异便要娶她。绪瑾是家里调教的瘦马,夫人又怎能同意自家圈养的瘦马嫁给自己儿子,何况瘦马常年住在别院,如何费尽心思勾搭上儿子的?夫人总之是不肯让她过门,是小娘也不肯的。”
“未过门又怎么来的孩子?”雨棠惊讶于洵异的不羁。
“洵异再早几年也不像如今这般稳重,很是洒脱肆意。家中虽是不肯,两人还是私下来往。老夫人看形势不对,赶紧要把绪瑾送走,洵异竟为了保护绪瑾,放弃了当年的科考,带了绪瑾私奔。”
雨棠心头一震,原来洵异少年时也这般热烈地爱过。
“洵异带着绪瑾跑到乡下的田庄藏起来,就预备这一世隐姓埋名,做一对相爱夫妻。可洵异一介书生,除了念书哪儿会务农,绪瑾虽是奴籍,平日只学些清雅玩意儿,和小姐一般养着,从未做过粗活。未几,绪瑾便怀孕了,洵异在外以教书为生,可乡下地方,又有几家人会送孩子去念书呢?田里的活计,两人也都不会做。总之是万般困难。后来虎子出生,两三月时得了时疫,绪瑾怕孩子有闪失,而洵异又找不到钱,绪瑾便向早就觊觎她的财主借钱,据说就此丢了清白。可虎子的病也未见好转,实在无法,洵异带着绪瑾回了夏家。
有了虎子,也怕洵异又离家,家里也同意绪瑾做小娘。只说等说了等家里进了大娘子就开脸。可谁知道没几日绪瑾竟突然自尽了。我们都在猜大抵是为了那财主的事。”
婉晴把洵异的过往说了个彻彻底底,也把雨棠的心越说越沉。
难怪他总是对自己不忍,难怪他总是在自己受了欺负时挺身而出。原来是因为,他曾经的爱人同自己一样,也是个被抄家的女眷。
“那倩娘是何时来的?”雨棠自作聪明地以为看穿了什么,又不想被婉晴看穿什么,便故作冷静道。
“倩娘是洵异乳母的女儿,也是洵异的大丫头,从小带着洵异长大的,和姐姐一样。本来洵异是不忍心要倩娘做小娘的,总觉得要寻个平常的富户作大娘子才对得起乳母,可绪瑾自尽了,虎子是外面养的,亲娘又惹了这些风言风语,若没有娘带着,以后传出去议亲都成问题。这时倩娘自告奋勇,做了洵异的通房,之后洵异才专心念书,考上了状元。”
“绪瑾走了,于你而言,不正是好机会,怎地没成?”雨棠不开心,心下也起了坏念头,直击婉晴的命门,只想要她也不开心。
“洵异那会子只说要专心学业,夏夫人说了几次都不肯,只说绪瑾之事后,无心男女之事,待功成名就再说。”
说到这里,婉晴看了雨棠两眼,继续道:“这不后来就攀上你家。我父母是绝不同意我做小娘的,后来你家出了事,我的机会便来了。”
听完婉晴的话,雨棠是真真诧异,原来,他的经历和过往那样复杂。
他已千帆阅尽,自己却才情窦初开。雨棠心里涌起一阵涟漪,难怪夫人那样简单就同意了他们的事,不过是害怕儿子重蹈覆辙罢了。
“你为何如此执着要嫁给他?”雨棠又忍不住想了解更多。
雨棠未说出口的是,他从未允诺过你,又有那样复杂的过往。你始终在他身侧,他却不曾注意过你,女子的尊严不要吗。两淮盐课家的颜面不要吗。
“幼时洵异常来家里玩,每次来都带我最爱吃的芡实糕,可那时我骄傲任性,以为他家是盐商,讨好我家是自然。后来大了些,我们一同入了学。在学里,他只与男子来往,想要亲近他的女子那么多,他却总是冷冰冰的。可他对我却很温柔。我学业很差,下了学,他就故意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一同回去,路上和我讲课业。那时他也常约着我们一起出去他家望江楼吃酒作诗,活脱脱一个风流少年。”
“可我那时候多骄傲,始终不曾有所回应。我是两淮盐课家的嫡女,他英俊又如何,不过是盐商家的儿子。后来他与绪瑾的事一传出来,我几乎不敢相信。我总觉得是因为我对洵异太冷漠了,他才会去找一个奴籍女子。”
“有些事,即使曾经是真的,时过境迁了,也就了无痕迹。” 原来…洵异曾经是个那样的多情少年啊…
雨棠呆望着葡萄树的枯芽道,“若他对你有情,那绪瑾没了他应该会和你定亲,而不是同意和我的婚事。”
“绪瑾走了后,洵异就像变了一个人,沉稳,上进,一心只有仕途。夏夫人害怕他越来越凉薄,实际上十分不同意你与他的婚事。”
“我知道他现在心里已经没有我了。如果他心里还有绪瑾那便好,我怕的是他心里只有权势,只有仕途。当年要是我少一些傲慢,我们俩是不是就能在一起,是不是他就不必经历那些磨难,也不必成为今天这样。”
婉晴又看了看雨棠道:“我这人心直口快,有什么话,即使不中听,你也别在意。我总觉得,洵异与你的感情,更像在弥补绪瑾,弥补他没能保护好她的遗憾。”
婉晴抬起头,顿了顿,有些怅惘地说道:“那天的场景与今天好像。洵异逃了课同绪瑾去逛花市,他母亲带着我坐在大堂等他回来。那时候的洵异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他母亲一怒便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死死拽住家丁的手,不让人打绪瑾。”
婉晴又看了雨棠一眼,笑道:“他今天可比当年勇敢多了。”
雨棠若无其事地答道:“绪瑾是他的过去,我是他的现在,我们彼此之间并无交集,倒是不劳三小姐费心了。”
婉晴不接雨棠的话茬,只像自言自语般说道:“他与绪瑾的事,哪怕是我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心口一热。那样真诚率性的两个人,一个早已香消玉殒,一个早已万念俱灰。”
“你不是问我为何想着要嫁给他吗。”婉晴笑着看雨棠道:“因为那天告密的人,是我。是我亲手毁了他们的感情,也是我亲手毁了那个肆意洒脱的夏洵异。”
雨棠心下失落得很,只脱口而出道:“没有你,夫人也不可能答应他和绪瑾的事。大新的律例,良贱不通婚。虽然对于男子而言,不过纳个小娘而已。可要入仕林的人,惹个和贱籍有染的罪名,怕是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登科。”
婉晴惊讶地看着雨棠道:“你小小年纪,倒是懂的不少,果然是大家出身,心机深沉。”
雨棠看了婉晴一眼,叹了口气道:“我是真不想和你争。感情哪儿有输赢呢?你从前和绪瑾争,如今和我争,他如果对你有意,需要你争来争去吗?”
婉晴眼里已经噙满了泪,还在拼命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少得意,别以为他真的喜欢你。洵异这人责任感一向很重,你同他订过婚,如今抄了家又没地方去,他那拯救天下的心肠又出来了,短短月余,你信他就对你一往情深?”
婉晴不再多说什么,起身便走了。
剩下雨棠一人,独自坐在寒风里。好在,春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