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孙传庭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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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还没结束,贺人龙便命人唤来翠花、如花、绿萝、桂兰、小白菜等本地名·妓作陪。
群芳登上魁星楼,还没站稳,一群性急将官便拉拉扯扯,有的甚至当场干起正事。
一时之间,雅间鸡飞狗跳,杯盘狼藉,香艳四溢。
孙世瑞前世出没会所,偶尔和客户在酒店深入交流金融生理学问题,见惯了大场面,自然不屑这种庸脂俗粉。
贺人龙见孙公子纹丝不动,便让如花过去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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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如花,酷似某韩国女星,只是更清纯一些更亲和一些更主动一些,主动的已经自己跪下····
让人不由动了拯救风尘的俗念。
“姑娘,为何沦落风尘?”
“相逢何必曾相识,公子,无须多言!快些!”
既然入乡,那就随俗吧。自古以来,官场上培养感情最快的方式,无非就那三样。
既然是和武夫培养感情,前两样就可免了。剩下的就是眼前这样,这肯定不能再少。
孙世瑞估计贺人龙是在考验自己,想检验他这个孙督师之子,是不是真拿大家伙儿当自己人。
想到这里便,于是不再推辞,一边脱下铠甲,一边笑道:
“贺总兵盛情难却,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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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胡闹,回到军营下榻歇息,已是后半夜了。
二虎小腿被火铳打伤,好在并不严重,军中医官给包扎了伤口,过几日便可痊愈。
见孙世瑞回来,二虎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
“先躺着,好好歇息。”
二虎跟孙世瑞这半年,从快要饿死的养羊倌变成公子身边的家丁,他对孙世瑞一直忠心耿耿,再加上这次古庙经历生死,他们主仆之间,情谊自然更加深厚。
“公子,那姓萧的呢?”
“让贺总兵锤死了,脑袋挂在东门城楼。”
二虎沉默片刻,心有余悸道:“孙家和李家,以后可成血仇了!”
说话之间,孙世瑞铺开张潼关形势地图,就着黯淡的灯火细细查看。
“血仇好啊,正合我意,最好和皇帝也成血仇。”
张二虎忐忑不安道:“公子,你现在和贺家军厮混一起,可把老爷推到绝路了,说他到了潼关,还杀不···”
杀字刚要说出,孙世瑞立即捂住二虎嘴巴,示意低声。
二虎心领神会,不再说话。
“我爹到了潼关,当然要杀流贼,管他李自成多少兵马,来多少杀多少!”
二虎连忙附和道:“对啊,有贺家军,再加上另外两个军镇,解开封之围,当是足够了!”
这时,窗外身影一闪而过。
两人互看一眼,二虎低声道:“公子,你这新三步都是在虎口拔牙啊!”
孙世瑞笑道:“拔什么牙?”
“宰了萧天星,背着老爷许诺贺家军,还不是拔牙?我不怕死,可是公子你到底图啥啊。”
孙世瑞想起宴席上一道名菜。
“风浪越大,鱼越贵,本公子图的,当然是大富大贵····”
“大富大贵?”二虎不能理解,显然已经是督师之子,还要什么大富大贵。
孙世瑞忽然问道:“二虎,吃过鲤鱼焙面吗?”
“没,那可不是咱老百姓能吃的。”
“鲤鱼焙面,开封名菜。等击溃了李自成,我带你去开封城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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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三月十三日,三边总督孙传庭、监军苏御史、东方公公,率八千京营兵抵达潼关。
潼关城外密密麻麻排满了贺家军,孙传庭知道孙世瑞已向贺人龙报信,长叹一声:
“逆子啊!逆子!”
萧天星的脑袋挂在迎恩门城楼上,随风轻轻飘摇。
孙世瑞跟着贺人龙,在一众将官簇拥下,来到标兵营前面,对着一众上官依次行礼。
待行礼完毕,这才神情凝重,语带哽咽道:“末将约束不严,不想部下总旗官萧天星竟,竟是闯贼细作,末将罪孽深重,恳请各位上官责罚!”
众人哗然。
几日不见,萧天星竟然变成了李自成的探子?这样扯淡的话,实在足够耸人听闻。
不等几位上官反应过来,孙世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朝京师方向,咚咚磕起响头。
“王二锤!赵小星,二狗子!你们死得好冤啊!等我回到京师,一定替你们照顾你们的妻儿,一定!”
一众上官面面相觑,家丁们凑到监军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孙传庭陷入沉默。
苏京陆武诏相看一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当日,末将率众巡营,无意发现此贼竟和李闯勾结,密谋商议攻取潼关。我一路尾随他们向西,中途被对方发现,此贼狗急跳墙,竟勾结闯贼,杀了京营十几人,幸而周把总及时赶到,这才将我救下。”
周国卿昂着刀疤,拍着胸脯道:“孙百户说的是,那天要不是末将及时赶去,孙百户早和他的兄弟们一起,被这狗贼害死了!”
贺人龙连忙介绍道:“这是下官麾下把总周国卿,人称周疤子,为人最是正直,此次追杀流贼到开封,砍了不少脑袋,都是货真价实的老贼!”
当下高杰等人也纷纷出来为孙世瑞说话。
陆武昭张大嘴巴,望着地上躺着的家丁,再看看旁边义愤填膺的孙世瑞,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苏京忽然低声道:“督师,借一步说话。”
孙传庭跟着监军退后几步,远远望着桀骜不驯的贺家军。
苏京眉头皱紧:“督师,你知这萧总旗是什么人?”
孙传庭一脸茫然。
“他是襄城伯李国桢的亲外甥!和圣上也能攀得上姻亲!”
“什么?”
孙传庭意识到事态严重性。
“上次校场比武,闹得沸沸扬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令郎和襄城伯交恶,这回襄城伯的外甥不明不白死在军中。孙督师,伱想好回去如何向襄城伯,向圣上交待了吗?”
“这····”
孙传庭毕竟是封疆大吏,三边总督,知道官场上最忌贻人口实,不等监军说完,立即打断道:
“萧总旗并非死在军中,据说身上还带有李自成招降潼关的书信,人证物证俱在,总抵赖不了吧?”
苏京勃然大怒:“一派胡言!督师此乃谬论!”
“萧总旗到底是谁害死的!未有定论!类似这样的招降书信,要多少,本官可以给你多少!”
“孙督师!令郎提前入关,和贺人龙这群武夫搅和一起,是你的授意吗!”
“苏御史多虑了!”孙传庭拂袖而起,正要离去,却被苏京扯住袖子。
“孙督师,那日圣上召见你时,与你说了什么?莫非你还要纵容贺人龙不成!”
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一众贺家军将听见贺人龙三个字,纷纷朝这边望来。
苏京自恃监军御史,也不在意,何况文贵武贱,根本不把这群武夫放在眼里。
“谁勾结李闯,本官都能信,唯独不信是萧天星!”
这时高杰昂起头朝这边看来,一脸的桀骜不驯。
他本是流贼出身,跟着李自成杀过不少县官,对文官有着切骨的仇恨。
苏京回头不经意一瞥,正和高杰四目相对。
见这武夫丝毫没表现对高贵文官的尊敬,苏御史勃然大怒:“看什么看!”
孙世瑞这几天不停在贺家军面前煽风点火,就差直接说出是这位苏御史撺掇皇帝诛杀贺人龙,解散贺家军。
刚才苏京无礼,大家忍了也就忍了,没想到这厮竟然得寸进尺。
“我自看我的,管你鸟事!!”
苏京惊得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好啊,你个贼配军!以为降了官府就是官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周围几个将官连忙把高杰拉住,麾下千把个兄弟都看见了这幕,如果就这样算了,高杰以后也别想在贺家军混了。
“老子这两年杀的流贼,何止千百!你这鸟人,竟敢在这里放屁!你刚才说谁勾结李闯!”
哗啦,拔出腰刀。
一群贺家军也跟着拔刀。
苏监军标兵营扬起火铳。
眼见一场火并就要开始,贺人龙大吼一声:“高蛮子,要造反不成,你敢杀监军?!把刀放下!”
高杰纹丝不动。
“苏御史,别和这武夫一般见识,先把火铳放下,这玩意儿容易炸膛!”
京营兵纹丝不动。
孙传庭看在眼里,怀疑这是贺人龙和部下演得双簧,向朝廷示威。
孙世瑞在旁嘀咕:看来老贺是粗中有细啊,督师和皇帝的双簧还没演,你们贺家军就演上了!
事已至此,眼看几千人对峙,再不阻止,怕是要闹出人命!
无奈之下,孙传庭只得对标兵营道:“把兵刃放下!”
标兵们本就不想死磕,见督师发了令,立即就坡下驴,各人放下刀枪火铳。
高杰狠狠瞪了苏京一眼,哗啦合上腰刀,不顾贺人龙在后面喊,自己领着麾下亲兵,径直进城去了。
孙督师和几位京营将官看得一愣一愣的。
陕西,远比大家想象的复杂,这还没开始打仗,军头们便如此嚣张跋扈。
“督师,监军,两位大人恕罪,恕罪!待下官回营,必定狠狠责罚这高蛮子,打他一百军棍!原先是李闯麾下,脾气是坏了点,不过打仗确实凶悍,这两年立了不少军功···”
贺人龙满脸堆笑,哪里还有前日魁星楼上粗犷模样。
正在低眉顺目向监军解释,苏京拂袖而去,指着贺人龙鼻子骂道:“好啊,本官在潼关倒要看看!贺家军到底还是不是大明朝的军队!”
说罢,领着一队家丁拂袖而去。
东方祝连忙在后面喊:“苏御史,请留步!咱家有话给你说!”
苏京背对太监,摇了摇手。
东方祝叹息一声:“还得是御史清流,脾气大啊!”
说罢,转身望向贺人龙。
“贺总兵果然神武,怪不得能杀那么多流贼!”‘
贺人龙连忙拱手道:“还请公公回去后多美言几句,咱武人不好当啊。”
“不劳贺总兵费心。”
边说边盯着贺人龙雄壮的臂膊,竖起根兰花指,笑吟吟道:“哪有武人不是暴脾气的,咱家就喜欢你们这样的性子,火爆!跟个爆竹似得,攒劲儿!”
贺人龙脸上还残留着谄笑,虽不认识东方祝,但看他袍服上的五爪蟒纹,也猜到是皇帝身边的亲随。
“敢问公公尊姓大名····”
孙传庭正要介绍,东方祝凑了上去,离着半步距离,停住,抓起贺人龙胳膊,上下查看,翻云覆雨:
“听说贺总兵杀流贼,跟杀鸡儿似得。咱家啊,是司膳监上来的,靠着万岁爷和王公公赏识,忝为监军,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祝字。以后就叫我东方兄就好,咱家在陕西要待些日子,还请贺总兵多多关照····”
贺人龙抖了一下,连忙把手从兰花指中抽回来,慌不迭道:
“好说,好说。”
孙世瑞在旁偷笑。
孙传庭想不明白,短短几天,孙世瑞便和这群败类打成了一片,还能让贺人龙的部将为他出头,甚至和监军拔刀。
贺家军早有防备,而且两边已经交恶,若是现在杀了贺人龙,这群骄兵悍将,怕不得把潼关掀个底儿朝天!
诛杀贺人龙已经无望。
“罢了!”
他抬头望向孙世瑞,这个心思极深城府极深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儿子,眼神中渐渐露出了愤怒、疑惑和欣赏。
“陛下,臣也是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