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杀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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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山依旧水流东,笑看人间几度秋。
中部县因桥山黄帝陵而名扬天下,在历朝历代中地位超拔。
县令可不是七品芝麻官,而是正五品,为五品护陵官。就因为这里是中华风水之术所说的“黄陵帝根”,是登临龙座的“帝恩眷顾”之福地。
谁有野心想当皇帝,必须前来恭祭,否则不正统,没戏。
中部县自古还是兵家必争之地,号称“危峰夹岸,直通朔夏,远控延榆,为四方锁钥。”
这里北距延安120多公里,南距西安160多公里,从政治上军事上讲,战略地位都十分重要。
但此时1938年年初,它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以往的任何时代。
西安事变后张学良私自做主将延安交给了共产党,而身在西安命途未卜的委员长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事后南京民国政府被迫划出军事分界线,以中部县的马塔——北长墙——高松树为界,以西为苏区,以东为蒋管区(后来的蒋统区)。
中部县就这么被两党过家家似的一分为二了。
对中共来说,中部县距离延安太近,延安需要一个稳定的周边环境来发展和保护自己的中央所在地。
同时为打通连接苏区的路径,执行“南下战略”意图,直接在中部县店头镇设立了中宜洛店头办事处,准备将店头抗日根据地与陕甘连成一片,建立并控制关中通往延安的地下交通线。
当然,对中部县争夺的最终目的,是要完成建立陕甘宁边区东南部防御地带的战略思想。
中共的棋盘下得好大,国民党也不是白痴。
国民党则千方百计的往苏区渗透。追着你打了好些年,从瑞金追到陕北,腿都累抽筋了,花的代价令委员长欲哭无泪。
好家伙,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放你溜跑了。你要是再来个两万五千里,委员长是真跑不动了。
再说中部县是进步学生和各界人士进入延安的门户,在国共合作的特殊背景下,这里就成了一个重要的政治舞台。
于是刚刚进入三月,中部县就发生了几件大事。
国民政府陕西省党部委派李清同来中部县建立党务指导员办事处。
等到李清同前脚刚到县城,一封电报追过来,可能感觉党务指导员办事处级别低了,直接下令让他组建县党部,由他出任书记长,统领全县党务和“相应的工作”。
李清同不仅是国民党老党员,还是调查统计局一处(1938年三月底改为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中统)上海站的资深特工,有着丰富的与共产党和日本特高课斗争的经验。
二处(1938年8月改称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也不落下风。委派宋长安为组长,带领一个工作组进驻中部县,监察保安团和警察局,督导征兵工作。
中共得到消息后反应迅速,以“国共合作,同祭黄陵”为由,立刻申请在中部县县城建立黄陵祭祀联络处,如一根钉子光明正大的扎进县城里。
中统、军统、中共中央保卫委员会(即后来的中央社会部,后世大名鼎鼎的枣园),两党三家几乎同一时间亮相县城。
平静的中部县犹如三瓢水泼进了油锅里,平地炸起惊雷。
要说还有一件大事,就跟杨文财有关了。
因前线吃紧,军政部下令在陕西征调一万后备军,即刻补充前线兵员。隶属于陕西第三行政督察区的中部县保安团主力被征调,只留下一个连驻守县城。保安团长杨文财奉命在辖地征兵。
虽成了光杆司令,但杨文财并不在乎。现在这些在他眼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雅楠回来了。
王雅楠何许人也?
中共黄陵祭祀联络处主任!被根据地称为战地红花的共产党员!
她是杨文财指腹为婚、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今天上午刚听到她回来的消息时,杨文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而后突然一个灵醒,迟马二楞了半老天,立感头皮炸裂。
偌大的黄陵招待所里都听到了他的杀猪叫:
“逼咧,我咋就成了共党女婿了,我可等了你十年啊!”
不大一会儿,屋门大开,杨文财戎装笔挺神采奕奕的走出来,春寒料峭大冷天居然骚青的没有披军大衣,还特意扣上了军装风纪扣。
头发上的刨花水也不知道抹了多少,反正看样子蚊子落上去也得大劈叉,含泪练习一字马。
手里拎着军帽,不再走大家熟悉的少爷步,而是一溜烟屁颠屁颠跑去联络处看他未婚妻去了。
还没到中午,大家伙就看见他灰头土脸的回来后,又开始杀猪叫。
“逼咧,婆姨被赤化,还咋上炕生娃呀。”
院子里人高马大嗓门大的留守连连长陈大壮瞟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办公室,缩了缩脖子,回头瞅着副官王回城,也不说话,浓眉大眼的一个劲的挤眉弄眼,那意思你倒是进去劝劝呀。
陈大壮原是东北军的小班长,被红军俘虏后,死活不愿意留下来,拿着遣散费想去找打鬼子的队伍,结果阴差阳错就被杨文财截胡了。
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在杨文财眼里都是宝贝,给了一个连长的职位留下了陈大壮,他对杨文财也生出了知遇之恩。
王回城是杨文财小时候的跟屁虫,他的另一个身份在县城里无人不晓,他是商会会长王大善人的独苗。
王回城,23岁,身高不到一米七,体重最高时是二百四十斤,站着喘气都费劲,别说行军走路了。
他去年从南京学习毕业回来后,说什么也要跟他杨哥混,王大善人被他儿子纠缠得实在受不了,便拎着不少礼物走了一趟杨家。
说是副官,实际上保安团没有这个配置,就是一勤务兵。不过大家伙都这么叫,花花轿子人人抬嘛,听着上档次,有牌面。
王副官第一天报道,就被杨文财好一顿鄙视。
“你个碎娃,你爹就你这么一个传宗接代的,早早就给你经商铺了路,你咋就不听家长的话呢?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外地念过书,翅膀硬了?
再说你这幅样子也不是吃兵粮的料,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呀你。
咱丑话说在前面,我保安团可是直接隶属省保安司令部,将来是要上战场冲锋陷阵的。
就你这身肉,走路的话肉得累臭,骑马的话马得累死,你还指望你爹给你买辆汽车拉你走呀。”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混。
杨哥,我不愿意被家长安排,我要做那脱缰的野马,勇敢的冲破封建家庭的束缚,我的命运我做主。”
王回城大眼睛里都是新思想的小星星,胖嘟嘟的肥脸上满是对未来的希冀。
“滚蛋,你个瓜怂。
我看你脱缰野马的不是,你他娘的就是一头出圈的猪。
你这身膘肉也下不了连队当士兵,到我这里当勤务兵,那你告诉我,是你勤务我还是我勤务你呀?”
杨文财当场就把王回城说哭了。
“我也不是不给你机会,你回家给我去减肥,一个月后你来这里过秤。
要是你掉到二百斤,我亲自花钱给你做一身大号的军装。”
王回城喜滋滋的回家了,玩了命的戒食,据说这期间连他家的狗都不搭理他了,因为没有好吃的,果然忠心这东西都是喂出来的。
一个月后,王回城又喜滋滋的来团部过秤。
结果一出来,杨文财脸就黑了,居然是二百零五斤。
王回城痛哭流涕道:
“杨哥,我在家过秤就是二百斤啊,我爹能给我作证。
刚才过秤前我还去咱这儿的茅厕拉了一坨屎,肚子都清空了。”
边哭边双手比划了一个脸盆那么大的一坨屎。
杨文财上去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你个瓜皮,你他娘的一次拉屎拉五斤呀,猪也没有你能拉。
我看你是把屎拉秤上了吧。”
为难他是因为他实在太胖了,但好歹王回城小时候就跟在他后沟子转,发小的感情那是很深的。
在保安团,王副官就是杨文财的嫡系,没人能取代他。
此时对陈大壮的怂恿,王回城胖墩墩的大脑袋晃了晃,那意思他才不进去触晦头。
见王回城不上当,陈大壮抬起手,双手大拇指相对弯曲着嘿嘿笑道:
“那个女共党你认识?跟咱团座配对吗?”
王回城就用大眼皮夹了他一下,翻了个白眼,粗脖子费劲的扬了扬,抬头看着院子上方的天空,幽幽道:
“小时候王雅楠就长得贼好看,我们那一帮子伙伴,就属她长得美。
可她是杨哥的女人,我们玩的时候都让着她。
也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了,肯定是柳枝抽条长开了,女大十八变那就更好看了。
你没听见屋里杀猪叫的欢么,要是不好看,铁定不这么卖力的叫唤。”
“既然长得好看,赶紧的张罗婚事上炕入洞房吧,穷叫个什么劲呀。”
“你懂个屁,铁定王雅楠知道了杨哥的风评,共党最在乎生活作风问题。
城里人谁不知道杨哥那点事,腰间大羽箭,见谁都想射。”
陈大壮暗暗憋住笑,难受的嘴角直抽抽。
他大力拍着王回城的肩膀,伸出大拇指,那意思:
兄弟,你牛逼,用你们陕西话讲,你最扎势。还是你了解团座,不过你小心团座听见了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