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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焚香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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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虽然坚持认为阴曹地府并不存在,但他内心深处却渴望着能够得道成仙。

陈还丹明知人桩仪式存在着巨大的问题,但在当年,他还是选择牺牲自己阻止鬼王。尽管他是人桩仪式的帮凶,但更加重要的问题仍然是朝廷当年的强制推行。

有陈家老祖的阴魂作为参照,陈子笺理论上来说可以看见所有的阴魂,可自从来到这世界以后,他却从未目睹过阴魂的存在。

“怨念、轮回、成仙。”陈子笺从那些晦暗斑驳的记忆中,筛选出回忆频率较高的关键词,将其提炼为重点标题,并根据标题对它们进行分类整理。

首先,陈还丹和鬼王都没有完整保留人桩仪式的流程记忆。

陈还丹因为自我牺牲,只保留了一小部分的残识,而鬼王在活着的时候就不能被称之为良民,他满脑子都是花天酒地的废料,人桩仪式也是当时找术士一手操办的。

“也就是说,当年朝廷不仅拥有一支庞大的术士队伍,而且这些资源甚至足够覆盖到像陈丰县这样的偏远山城。”

“朝廷虽然吹得天花乱坠,描绘得道成仙后的种种好处,又主动派遣相对高端的术士人力主持仪式,但本质还是在鼓励天下百姓报名自杀。”

“作为一国之君,他为何要推行如此荒谬的仪式?难道皇帝疯了,他想拉着全天下的百姓给他陪葬,然后那些文武百官也跟着皇帝一起发癫?”

思索间,陈子笺想起每个人额头上都有的诡异紧箍。

如果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心魇病真的大规模爆发过,那么这一切就能得到解释。

“可是全面心魇爆发之后,这个世上的人,还能被称为真正活着的人吗?”

陈子笺的能力无法完全绕过紧箍,他很清楚,使用回忆覆盖认知的手段,只是临时缓解心魇状态而已,患者苏醒之后仍然会时不时地出现精神失控与气血损伤的症状。

以陈冬理为例,陈子笺试图利用他儿时温暖的回忆来给他提供内心的支撑,但这种方法会被紧箍的激活所抵消。即使大脑暂时逃脱,最终也无法摆脱紧箍的束缚。

以鲁哥儿为例,当陈子笺故意在山君庙里拖延了一些时间后,他的心魇病就立刻爆发。在气血亏损的同时,他还涌现出对陈家的怨念、以及对过去的恐惧。

陈还丹愿意舍弃自己,也要阻止怨念的爆发,这说明当年的朝廷至少对怨念一事有所了解,甚至还可能知道紧箍的存在。

但他们并非引发这场天地杀机的关键角色,因此也不知道背后的真相。

“大多数都是没有保存价值的记忆,不过……”

陈子笺在陈还丹的记忆中偶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陈慈芳。

这是一场同名同姓的巧合?还是陈家老祖秘密部署的某些后手?

陈还丹对于陈慈芳的记忆极为有限,他只模糊地记得陈慈芳是自己的师傅。但是关于陈慈芳样貌、体型、习惯的记忆,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陈子笺不相信陈家老祖失去香炉就会那么死了,他占据这香炉至少上百年,历经了几个朝代的更迭,曾多次更换容器,他的后手和退路绝非一般凡人所能轻易破坏的。

“即使我现在不能治愈心魇,很难摆脱没有肉身、没有实体的困境,但是为了对抗可能存在的陈家老祖,我也必须学点功法才行。”

陈子笺学习功法时并未感到任何障碍,几乎是在了解功法的内容和术式后立刻就能够施展,而且可以将其改良成自己需要的特定风格。

对于陈子笺来说,鬼王的《食气诀》是一份不错的功法基础材料。

他可以通过改良这份功法,强化自己在神识标记、窥视记忆等方面的能力,并且还能学习操纵阴阳二气的技巧,避免过于依赖灵气或构造术。

有老道士支撑场面,陈子笺便不用去操心那些香客。他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改良功法的世界中,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夜晚。

这篇新的功法,陈子笺把它叫做《焚香化法》。

陈子笺本身没有实体,无需像鬼王那样通过吃人控尸来壮大势力。因此他的手段更偏向于辅助性质,他虽然可以提供帮助,但真正做出命运抉择的还是那些活人本身。

“说起来,不知道小山君怎么样了?”陈子笺激发神识故地重游,掌握焚香化法之后,他觉得自己仿佛在腾云驾雾、神识也变得轻盈灵动。

极限感知的范围似乎比之前增加了两成。

当陈子笺来到山坡这边的时候,他发现小山君躺过的地方已经被翻土掩埋。

另一只老虎也不见了踪影,有可能是在恢复行动能力之后选择藏起来了。

“也不知道山君庙有没有变回野兽,不过目前应该是吊住了一口气。”

陈子笺并没有费力去搜寻老虎,因为只要小山君养好伤势、灵智清醒,总有一天他要回山君庙过来寻亲的,专门追踪那个条纹煤气罐实在没必要。

那两枚山河玉玺是真假难分的炼化产物,不太可能是被炼尸道人所赠。总不可能是炼尸道人伏虎有悔,刚刚行过凶又反手修好山河玉玺,还将其还给小山君了吧?

经过一番尝试,陈子笺已经能够使用神识捕获阴气,并将其制成“阴翠香”然后储备在炉中天地里,作为炼化记忆使用的试验材料。

完工一看,这会儿夜深人静,没人上香也没人惦记。

就连老道士也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确实称得上是拿得起又放得下。

倒是陈丰县内,那些白天养伤补眠的人,此刻却已日夜颠倒地苏醒过来。

陈延虎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趴在桌子上打盹的姚马桀身上,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很头痛地皱起了眉。

姚马桀察觉到陈延虎苏醒,迅速起身帮忙更换热毛巾,关切地问道:“延虎大哥,你总算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陈延虎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低沉:

“感觉身体状况不太对劲,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而且,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我梦见那些死去的兄弟们又来找我了,他们想带我走,我知道他们恨我……”

姚马桀低声说道:“但是也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因为陈将军的关系活了下来。”

陈延虎猛地坐起身来,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二当家的,别再叫我陈将军了,我根本不配。”

“当年要是我选择浪迹江湖混个逍遥自在,横竖死了也是活该。”

“如今这般生不如死,就是害人害己的代价吧,恐怕我这辈子都无法安宁了。”

姚马桀看着陈延虎,轻声安慰道:“要是我说,那些已故的兄弟们确实帮助我们做了正道该做的事,他们没有白白死去,延虎大哥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陈延虎仿佛被心魇压得喘不过气来:“可能我得去单独找他们聊聊才行。”

姚马桀吃惊说:“现在吗?山河岭入夜后阴气极重,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陈延虎叹息道:“山河岭中并未埋葬兄弟们的遗骨,我去那边又有何意?”

“只是心中郁气难以抚平,想要趁着夜色为兄弟们的阴魂祭拜一番,虽然我没脸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能够看到他们得到解脱投胎做人。”

姚马桀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记得,之前大哥说陈满熊买了些香烛材料,祭拜先祖之后可能还剩下不少,不如我去讨些过来准备供桌吧。”

陈延虎拒绝了姚马桀的好意:“我和你一起去,如果我连这份心意都没有,那我连骗骗自己都做不到。”

陈延虎决意要亲自去搭建供桌,为兄弟们敬酒祭拜。这样他才能真正面对自己的内疚,不管半路上会不会真的冒出阴魂索命,至少他还有一点面对过去的勇气。

陈子笺观察分析:“唔,当时他们无法战胜鬼王,所以我选择了炼化陈延虎在战场上真实经历过的噩梦。我将他在战场上惨败的经历提取出来,并适度调整为晦暗程度后释放出去,以免大规模记忆投放将我自己陷入沉眠之中。”

“尽管我选用的是质量较差的负面记忆,但陈延虎对此的反应要比陈冬理强得多。他似乎在受挫之后获得了更强的主观行动力,而陈冬理则仍然停留在心魇的状态。”

“或许美好的记忆太容易被残酷的现实摧毁,炼化这份美好的回忆,也只是制造一个无法长久欺骗自己的安慰幻梦。而相比之下,故人的交托和传承似乎更能让他们重新点燃斗志,勇敢地面对生活和过往。”

“不过,刺激疗法若使用不当很容易让病人彻底失去理智,所以通常我只采用温和手段。真把他爹的方案用在陈冬理身上,让他再经历一次被姚马桀袭击的噩梦,也不知道陈冬理能不能承受得住,万一他顶不住直接人格崩溃,那样的结果也没有意义。”

陈冬理当年的性格确实过于纯粹和刚直,几乎无法容忍黑暗和负面传闻。

因为幼年遭到创伤,孤独的成长之中又遭到嘲讽和排斥,他憋着一口不平之气决心反抗命运成为天才。

可惜命运却给他强行安排一个小丑的背景,使他的那口气散了,然后就变得不知所措,不仅失去了勇气和斗志,还沾染了仇恨和怨念,这才最终沦为废物。

“不行,这刺激疗法还是太激进了,在处理记忆方面一定需要小心谨慎,以免给患者带来更多的精神伤害。”陈子笺看来看去,最终放弃了给陈冬理下猛药。

陈冬理现在的精神和气血状况都非常脆弱,一剂猛药可能导致他的精神彻底崩溃。

好在陈冬理并不太傻,白天休息后,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父亲和姚马桀的一举一动。

尽管他心中依旧憎恨姚马桀,每当看到他在父亲身边时,陈冬理都渴望揭穿他虚伪的真面目,渴望将其杀之而后快。

但是在昨晚,陈冬理亲眼目睹了父亲狼狈不堪的神情,和那令人窒息的恐怖鬼蜮之后。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姚马桀心存憎恨,又使得他陷入了矛盾和困扰之中。

陈冬理心中盘旋着这样的念头:

‘阳火飘摇,命如草芥,想要苟且一日都是艰辛不易,而要以堂堂正正的姿态活着做人,则需要接连不断的拼命挣扎。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也许我理想中的自我姿态,在别人眼中并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只不过是仗着家底作威作福的二世祖而已。’

‘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我母亲,甚至是家族的其他成员,其实一直以来都被这王朝的大势束缚着。我们宛如戴上枷锁一般寸步难行,根本无法追求自己渴望的人生。我好想打破这些枷锁,但是为战胜恶鬼,就要变得比恶鬼更可怕,我不想这样……’

‘不,我绝不能为他开脱!帮忙敷个热毛巾算什么忏悔,他根本不能算是救了我的父亲,只是借着山君显灵之机,捡了我父亲的便宜罢了,同样的狐假虎威罢了。要不是这恩怨纠缠得我解不开,我要、我要把他……’

‘不行,我永远不会原谅姚马桀。看在这次事情的份儿上,我暂时不该这样去杀掉他,但我也不想再利用他让他教我武功。光是想想他站在马车外面行凶的场面,我就感到热血涌上脑子,一直有声音呼喊着要我上去一剑将他刺死……’

‘不行啊!我到底该怎么办!’

陈冬理深陷心魇怪病,摇摆不定的精神状态让他感到迷茫恐慌。

一方面,他努力挣扎着自救;另一方面,怨念的恶意开始影响他的神智,让他开始否定那些救赎之路。这种内心的斗争令他苦不堪言,同时也不断消磨着他的意志。

就像一根绳子,越磨越细终有绷断的那一天。

陈子笺看着陈延虎和姚马桀忙碌地摆设供桌,发现他们在专心忏悔和做事的时候精神状态有所回升,并没有陈冬理那种反复无常的崩坏迹象,心中突然闪过一计:

“在前世有些研究者发现,为了生存和减轻压力,许多人会选择戴上面具,在社交场合之中展现不同的人格和姿态进行自我保护。这便是人类自我本能的人格面具。”

“如果我能给陈冬理制造第二张脸,让他能够在伪装中获得持久的安慰,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强化他自救的本能。”

陈子笺捏住记忆和香火,打算小小地尝试一番:

“陈延虎,我无法代表那些已故之人来原谅宽恕你,毕竟这样我也觉得恶心。但如果你想救你的儿子,那么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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