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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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笺觉得,凭借陈家人掌握的情报和储备的糯米,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在僵尸面前翻船。就算万一意外被咬,他们也应该有足够的糯米储备来清除的尸毒。
这女人身上缭绕的紫黑色气息,明显要比其他人的更加浓郁。
这让陈子笺不禁有些怀疑,陈家人是否在第一波僵尸入侵中故意让人感染尸毒,以假扮受害者。他们之所以冒险这样做,或许是为了避免在未来抛售高价糯米时,引起其他县城人的不满。
但这又不符合逻辑,陈家人要是有胆子主动惹僵尸,还有把握掌控事态,那他们直接接过巡捕司的活儿不就完事了吗?犯得着自残卖惨,折腾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
雪晴夫人之前身体状况不好,才有她的女儿主动前来山君庙寻求药。然后陈子笺又因为她女儿提供了较多的无愿香,分出神识和香灰尾随过来观察,发现他们家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穷苦,才在观察之中,得知了阴气复苏的情报。
这会儿,雪晴夫人正在院中忧愁踱步,时不时地隔着手帕挠一挠身上的瘙痒。
几日前,她刚感觉自己的病情有所好转。可昨晚,病情似乎又开始恶化。直到今天入夜以后,她开始全身发痒,恶心想吐,无比饥饿。
就连家中下人去客栈买来美食佳肴,她也毫无胃口。
陈满熊过去如何,陈子笺不太清楚,不过他在妻子面前,倒是一副老实好人的模样,见妻子把身上抓出一条条红爪印,顿时心疼不已:“雪晴,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雪晴夫人挽住丈夫的双臂,当场落泪:“是旧病又复发了,但我全身瘙痒难忍,简直就像受尽极刑一般。即使涂上清凉的薄荷膏药也无济于事,反而越来越严重,今晚都要熬不过去。”
“满熊啊,我怕是没法守着竹香长大成人了!”
陈满熊心中一慌,连忙开口安慰:“不会有事的,上次的药效果很好,我们再派人去山里找一副药就是,总有办法治好的。”
“再怎么难受你也得吃东西才能撑下去啊,来,我带你去厨房,你想吃什么,我亲手给你做。再过些日子等我们家有钱了,我们举家搬去州府都行,一定别放弃啊!”
雪晴夫人含泪答应,被陈满熊牵手带到厨房。
只是那院中暗道匆匆走来一人:“族长,今日城里……”
他开口说话,欲言又止。显然这人是陈满熊安插出去的眼线,眼看雪晴夫人身体不好,便不想她担心:“陈大哥,借一步说话。”
“雪晴,我先去一下,马上就来。”陈满熊只好先让雪晴夫人在厨房里等着,挑着顺眼的蔬菜,等他回来再做。
雪晴夫人走进厨房,感受到强烈的灶火阳气扑面而来,顿时更加难受。可厨房中鲜血和生肉的气味,又很矛盾地吸引着她,一时之间竟然让她愣在原地。
“我怎么有点想吃生的?”雪晴夫人额头的紧箍颤动,她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身上突然就有了劲儿。
先拿起厨刀,再从从水缸里捞起鲜鱼,滴上酱油、陈醋之类的调料做成鱼脍。
做完一份菜,雪晴夫人强忍着徒手抓菜的冲动,战战兢兢地握紧筷子,夹起生鲜的鱼脍放到嘴里。
接下来,这食欲便一发不可收拾,她感到身体愈发的饥渴,神智渐渐模糊。
当陈满熊来到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雪晴夫人在生啃一只火鸡,当场反应过来:“坏了,我家娘子竟然中了尸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快来人,帮我绑住雪晴!”
被惊动的人也吓了一跳:“族库还有多的麻绳吗?普通绳子捆得住吗!”
“冬理不是睡了吗?把他身上那麻绳拿来一用,快给我按住雪晴扎米拔毒!”
身中尸毒的雪晴夫人,在强制拔毒一段时间后渐渐清醒过来。但她额头上的紧箍,也随着苏醒而不断收缩,勒得她眼珠子都突了出来:
“满…熊,别救我了,你不让它杀了我,它迟早杀光陈家的所有人!我想明白了,这都是当年造的孽,那东西要向我们家讨债,它想要拿我们偿命啊!”
“冬理的病是这样,我的病也是这样,我今天终于想明白了,它一定就是冲着我来的,你放我走吧,让我死在那座山里。然后你带着竹香快走,有多远走多远!”
闻言,陈满熊额头的紧箍也微微蜂鸣,但它还未收缩崩溃:
“雪晴你别这么说,你只是中毒产生了幻觉!”
“不管那山里有什么妖魔鬼怪,我们请人将它们打杀了便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有放任妖魔残害奉星百姓的道理?坚持下去,你会好起来的!”
“来人,雪晴夫人中毒很深,现在手软她就没命了,快给她拔毒!”
雪晴夫人身上的尸毒深重,白天没有发作是白日间的阳气压制,入夜以后完全发作出来,她身上又是血液不畅形成的淤血暗斑,又是糯米扎刺形成的渗血红点,再加上她发作起来忍不住的挠自己,被磨破的皮也在流着黄水,此时已是面目全非。
原本陈满熊等人以为,陈冬理、陈竹香之类的晚辈早就睡去,夜里只有大人值守。
但不知何时,松绑后苏醒过来的陈冬理,居然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拔毒现场。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默默地推开了虚掩的窗户,看着众人合力制住雪晴夫人,并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那么凄惨恐怖的哀嚎。
见到这副惨状,陈冬理憔悴而虚弱的脸庞上,竟然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紧接着,他的笑容收敛起来,宛如一道失落的影子,缓缓地退回到阴影之中。趁着众人都被雪晴夫人吸引住了注意力,他抬起陈家大院的门闩钻出身去,并反手抓住铜环,轻轻地将门关好。
他抬头仰望夜空中被黑云掩盖的月亮,闭上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他开始挪动脚步,在这荒凉冷漠的街道上游荡,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说来也是巧合,衙门里的差役们白日里忙碌了整整一天,到了夜晚又是极度疲乏,实在是派不出人手,还担心睡太死的时候被僵尸攻击。因此他们根本不敢外出巡逻,只是象征性地巡视了一圈,便回到衙门休息,派人轮流守夜而已。
陈冬理这独自逛街、违反宵禁的危险举动,就碰巧没有被衙门发现,让他连去牢里清净几天的愿望都没法达成。
“为什么……”陈冬理痛苦地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怀里的酒葫芦,但是摸遍全身却一无所获。
看来他离家出走只是一时冲动,并没有为这一晚的行动做过计划。因为他既没有带上酒,也没有带钱。
仅仅是在街道上被阴风吹了片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痴痴地开始自言自语。
“哈哈哈!陈冬理啊陈冬理,看来你是真的疯了,你看你现在这丢人懦弱的样子,活不出来又死不下去,你说你要当个嫉恶如仇的君子,却还是个苟且偷生的小人,你还不如投井自杀一了百了,省得污了这世道……”
陈冬理双眼茫然地走向市集水井,但不曾想过那水井中有阴气聚集,此时竟然泛出幽绿的微光,照出了他这披头散发、憔悴落魄的模样。
“我是陈冬理,我是陈冬理,如果我要死的话,至少也死得有价值一点吧……”
“不对,我为什么非死不可,我只是面对不了那个丑陋可笑的结局……”
“唉,我终究是怕死的,如果我不是陈冬理就好了,那样我就能无牵无挂的重新开始,不用日日夜夜忍受那万箭穿心般的讽刺和羞辱,说不定那当日的行凶者,也是这样自我安慰,才能厚颜无耻地继续赖着不死?”
“但我偏偏又是陈冬理,为什么我只能是陈冬理?我就像是个戏逗卖笑的倡优贱民,一旦意识到曾经的一切才华和天赋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表演,我就无地自容……”
“我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人能变得如此丑陋不堪……”陈冬理额头的紧箍开始收缩,他越是纠结心中的梦魇,就越是痛苦崩溃得无法自拔。
他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走着,东倒西歪地胡乱挥手,像是要打破墙壁和束缚重获自由。可他本来身子骨就虚弱,郁气攻心、气血亏空的他现在就像个游魂死人。
他一不留神一脚失足,跌到河畔的淤泥里,本想任由这泥水淹没鼻孔堵塞呼吸,但那无法忍受的窒息又让他哭出声来,像条悲哀的野狗一样在泥巴里挣扎乱爬。
与此同时,雪晴夫人身上的毒已经被拔除大半,但碰巧发现绳索被解开,发现陈冬理离开家门,却让陈延虎当场对着陈满熊发飙:
“陈满熊!你个混账东西,你眼里只有你老婆的病是病,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吗!这么危险的时候,我儿子去哪了!你们这一大帮人就没一个发现的吗!”
陈满熊这会儿本来就被雪晴的病变吓得不轻,听陈延虎说陈冬理不见了,当场是有苦说不出,只能低声下气地赔罪:
“是我不好,我以为冬理睡着了就不会有事,给他松绑也是让他别那么难受,雪晴又病急,不按住她拔除尸毒,只怕再晚些时候她就要变成僵尸了!”
“延虎,这件事是我不好,我……”
“气死我了!”陈延虎举起手来要打陈满熊,又看见那奄奄一息的雪晴夫人要求情阻拦,当场拂袖离去,推开大门去找陈冬理。
另一头,陈冬理这不好容易才爬出泥水,自知闯祸可又不想回家,见家家户户关紧门窗,自己又狼狈不堪,只好朝着夜不关门的城隍庙走去。
这一刻,暗中观察的陈子笺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对方有意放僵尸入城,破坏城内的阴阳术法使得阴气入城,似乎和这城隍庙之类的有所关联。
因为就在陈冬理夜闯城隍庙的时候,陈子笺才发现此地有不寻常的阴气汇集,他的神识透过庙宇和土壤,发现这庙地下居然有两条棺材人桩。
在阴气聚集的焦点,便是其中一条棺内的尸体,以及那尸体双手抓着的玉玺。
“玉玺上面写着,山河御用?”
陈子笺神识看向玉玺,只觉得玉玺在阴气的滋润下,渐渐透出点点灵光。
虽然相比较于炉中天地的那些灵气构成,它这份灵气是少得可怜,但这仍然能够证明它的不凡。
“也许是神物自晦,躲避神识追踪的本能。先前阴气没有入城,就连望气术也看不出这里有东西。想必那操纵僵尸进城作祟的人,是在打这东西的主意?”
陈子笺觉得,这幕后黑手如果真的能够引起阴气复苏,又能化活人为僵尸,那么他完全可以先养出一支僵尸军队,再靠武力手段来抢夺山河玉玺。
可对方没有这样做,就意味着幕后黑手的能力可能不是那么逆天,正是因为实力有限,但又从某些地方得到了这条消息,所以才借着阴气复苏、绑架武力人手的混乱,破坏陈丰县的术法。
而且陈子笺还隐约感觉,这山河玉玺上透露出的点点灵光,和落枫潭那只老虎出现时的灵气十分相似:
“看来鲁哥儿说的那件事,多半是真的,当年朝廷丧心病狂的造神,确实动了某些妖魔精怪的跟脚。但这妖怪要是如此聪明,直接找机会来城隍庙取走山河玉玺不就行了,为什么非得弯弯绕绕地利用僵尸?”
陈子笺并不理解对方的计划,但陈冬理在进入庙宇后,眼前却渐渐浮现出一红一绿一对男女。
这虚影的造型,分明是鲁哥儿口中的伥鬼冤魂。
而陈冬理非但没有选择逃跑,反而还痛苦万分地给这虚影下跪磕头。
“这不是真正的阴魂,而是一团灵气被山河玉玺的灵气影响,构造出成了他心中的幻影。虽然这点灵气是不够改变大局的,但是来都来了嘛……”
陈子笺神识探出,山河玉玺攒出的一点灵气都被陈子笺给卷走,眼前的红绿幻影立刻如豆腐块般破碎消散,庙宇中的阴寒气息也随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