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尘埃落定（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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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的圆月尚未完全隐去便有太阳的微光撒出，今日的京城气氛紧张，城内到处都是锦衣卫，五步一岗，人人皆是飞鱼服、绣春刀的标准打扮，不过往日人人敬畏的锦衣卫今天却是没有多少人害怕，正阳门附近数条街道皆是人山人海，道路两旁的屋内也由不少脑袋探出头来，所有人都是在热切地讨论着。
锦衣卫诏狱门前，往日里所有人都绕着走的地方今日也被许多百姓远远的围了起来，虽然不敢靠近但是所有人仍是指指点点的说个不停。终于，辰时四刻整点之时，诏狱的大门打开，韩明忠和杨玉、陆宏益等人亲自押送着泰宁侯陈璇和曹凯、温昌瀚等一应犯官，以及皇庄太监李威、曾光远、薛长旭等人，数十辆囚车排成长长的一列，几乎和电视剧中的造型一模一样，随着囚车走近所有百姓先是一起安静，随后皆是爆发开来。
菜叶子，臭鸡蛋，硬梆梆的馒头，馊了的剩菜不停不停地往他们身上砸去，所有人都是发出大声的欢呼，随着囚车往正阳门不停地行进，人流也不断往刑场方向聚集。不过考虑到人员过于密集的问题，朱厚照只留出了街道两旁的部分距离可以站人，其余街面都是由锦衣卫隔开，否则如此多人发生踩踏事故那就麻烦了。
一路缓缓行来，已有数名囚犯有精神失常的迹象，毕竟当场被万人唾骂若是想着回击，被摧毁的只能是自己，所有除了麻木不仁的大多数囚犯之外，其余囚犯几乎都是眼神呆滞，有口水流出的模样，越是靠近刑场人流越是密集，韩明忠和陆宏益本以为殿下让锦衣卫大规模出动维持秩序没有必要，毕竟处死犯人嘛，每年也不少，却是没想到现在这简直堪称万夫所指的场面，要是不事先准备好怕是到刑场都极为艰难，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终于刑场到了，不过今天的刑场数十个刽子手却并没有持刀等候，只是空手而立，其他的便只有监斩台上的数名官员和周围维持秩序的数百名锦衣卫了，随着所有囚车到达，几名官员皆是感叹太子殿下的先见之明，实在是味道太难闻了，这还是他们相隔较远，否则怕是会当场失态了。
主监斩官站起来轻咳一声说道：“本官顺天府尹王华，奉圣上之命监斩皇庄案一应人犯，请圣旨！”
将桌案上供奉的圣旨拿起来，除了护卫是半跪之外，所有官员、百姓皆是跪下接旨，喧闹的人流也由近到远的安静下来，随后就听王华肃穆的声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泰宁侯陈璇，丰润伯曹凯，温州知州温昌瀚...御用监太监卢彰，皇庄管事太监李威，皇庄旗校薛长旭...锦衣卫西城千户罗致远，百户阎英...泰宁号商号大管事陈七，石炭商号大管事陈永等四十七名犯人，贪赃枉法，私征国税，草菅人命，大逆不道，屡次欺君等数十条罪行，实是罄竹难书，十恶不赦之辈，不诛不足以平民愤，不诛不足以正国法，不诛不足以慰苍生。泰宁侯陈璇、丰润伯曹凯除爵，收回府邸，犯官及其家人废除士子身份，不得参与科举。朕感念上苍有好生之德，只诛首恶，其余犯人家眷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者暂且收监，待西山监狱建成全部入内服刑五年。陈璇、曹凯、温昌瀚、卢彰...一应人犯全部处以吊刑，即刻行刑，不得有误，朕行此重刑，唯望所有人引以为戒，不再重蹈覆辙。钦此！”
“臣等遵旨”
诸多百姓则是高声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由近及远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学堂中的夫子和学子；卖菜的小贩；刚刚开门的青楼；码头的力夫；酒楼的厨子伙计；国子监的监生.....皆是不约而同的跪地哭喊。而在最靠近刑场的地方，孙占远看着跪地热泪盈眶地裴茂和天香楼的掌柜柴光明，心中也是极为感慨，这两日他不停地在回忆过去，几年来他也明白只靠自己不过能有限的照顾的数千人罢了，自己也不懂科举，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终于有能够支持自己的人了。孙占远和裴茂还有柴光明乃是昨日共同从通州进京之时在城门偶遇，听到他俩向城门守卫打听行刑地便知道大家是同一目的了。
现在他还记得裴茂说他不能手刃贼人，但是一定要亲眼看着曾光远和李威、温昌瀚等贼死在他面前他才能甘心，否则即使将来他死了，他也死不瞑目，几人在离正阳门最近的客栈住下，宵禁一解除便直奔刑场而来这才占到了这个位置。
想了许多，激烈的心跳方才逐渐平复下来，他知道，火器营如此重要，此后自己肯定很快就能够确定真实情况如何了。
今日的场面并不适合朱厚照前来，否则他是打算亲自监斩的，不过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这不比军营，谁都害怕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不过他还是劝动了朱佑樘一起到承天门城楼上观看。拿着朱厚照进献的望远镜，朱佑樘颇为新奇的四处打量，看到囚车逐渐到达刑场时上面满是菜叶子等物时更是看得一动不动。囚车都停下来之后，很快诸多百姓就跪了下来，紧接着逐渐传来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很快声音逐渐扩散到全城，经久不息。朱佑樘直听得满面通红，呼吸急促，朱厚照赶紧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良久，声音逐渐安静下来，朱佑樘才慢慢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放下望远镜，朱佑樘感慨的说道：
“此等万民称颂，即使太祖太宗似乎也未有过，朕何德何能啊！”
“父皇爱民如子，宽仁有加，且此案虽然并不如洪武大案那般株连甚广，但此案惩处的皆是平日里直接在基层作威作福的人，也是百姓接触的最多的人，如此，父皇自然当得起万民称赞。”
“可是，这些人都是照儿力主抓捕的，朕如何能居功？”
“父皇，你我父子何必言此？儿臣不过一尚未及冠少年，若非父皇信任儿臣，全力支持，儿臣何能成事？这也是父皇慧眼如炬，放权支持才能玉成此事。”
“哈哈哈，照儿此言深得朕心啊，哈哈哈哈哈哈...”
今日到场的戴珊、史琳、闵珪和杨守随身为三法司主官几乎都是比王华更高品级，不过王华身为顺天府尹且由朱佑樘和朱厚照支持，仍是以他为主并宣读圣旨。在场众人倒是没有想到此案竟能引发全城百姓景从，几人对视两眼，虽然场合不合时宜，皆是止不住眉眼间的笑意，此事如此盛大史书之上必有一笔，而自己等人作为监斩官，自是以青天的形象出现，甚至说不定还会有改编的戏曲出现。等到现场逐渐安静下来，几人也是逐渐控制好表情，重新显得庄严肃穆。
王华再次轻咳一声，一手拿圣旨一手拿着令箭，高声道：“验明正身。”
“启禀府尹，已验明正身。”所有刽子手一同说道。
将令箭一抛，王华大声道：“行刑！”
这次没有大砍刀了，刽子手将绳子套犯人脖子上，检查了犯人反绑的双手没问题后，便示意拉绳子的同伴可以动手了，只见现场的鼓声响起，随着下面的人拉动绳子，所有犯人慢慢被吊到旗杆高处，随着绳子的拉动，生命的本能让所有人开始挣扎起来，浑身不断的扭动想要挣脱开来，不过双手被反绑，脚上套有铁链，越挣扎反而勒得越紧，空中逐渐传来“嗬、嗬...”的声音，慢慢的所有身影都不再扭动，看着几十具尸体面色青紫，双眼圆瞪，有些甚至舌头都吊在外面的模样，即使是女子也没有害怕之意。刑场近处更是传来此起彼伏地哭喊声：
“爹，娘，这恶人罪有应得，下地狱去了！！！哈哈哈...下地狱去了，哈哈哈....”
“娘子，为夫无能，你被太监所辱却不能为你亲手为你报仇，还好苍天有眼，皇上和太子圣明，这狗太监终于死了，娘子，你可以瞑目了，呜呜呜呜呜呜....”
“我的儿，我的儿啊，爹马上就下来陪你，爹马上就下来陪你，爹终于亲眼看到这恶贼被吊死了，好，死得好啊，我的儿再等等，等爹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娘，爹就下来陪你...”
......
看着不再挣扎的几十个恶鬼般的身影，再听到耳边传来的哭喊之声，戴珊、史琳、闵珪、杨守随、王华和前来观刑的张永和王守仁等1师军官神情更加严肃起来，等候了一刻钟确定所有犯人都死了之后，留下看守的锦衣卫，王华便带着几位高官一言不发的离去准备回宫复命。
弘治十五年轰轰烈烈的皇庄案，以一桩斗殴而引出，短短数日间，便有上至超品侯爵下至商号管事、皇庄旗校，共计四十七人被论罪处死，其余被下狱者多达四千九百六十二人，被罢官剥夺功名者数十人，此外还有江西、福建两省税粮案犯官尚在查证中，所以此案仍只是初步完结，不过即使如此，此案仍是大明永乐朝以来有数的大案之一，史称弘治大案之首，不过部分记载称其为正德初案。
史书曰：“太子初显威，百官方知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