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波澜渐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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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到现在一通忙活太阳已高高挂起，通州城外的官道上行人已经多了起来，望着全身着甲的骑兵所有人都赶紧等候在道路两旁议论纷纷，联想到刚刚锦衣卫让所有人都去举报通州官吏的通知。
【通州这是要变天了】许多商队管事都意识到，随后立即让家丁快马向主家禀报，不过这队骑兵却是没有怎么骚扰行商和百姓，倒是挺奇怪，然而更奇怪的还在后面，城门守卫已不是熟人，但是除了固定的税收，日常的孝敬竟不只是客气而是真没一个人收，看着这似是眼熟的旗帜，其上东宫警卫团五个大字所有人都深深记载心里。
通州是通惠河的起点，作为漕运入京的最后一程，通惠河沿途颇多简陋的茶肆、客栈甚至朱厚照看到不少仓库，草班戏台也见了两个，很快就到了岔路上，因为连同皇庄的缘故，岔路也有官道一半宽。道路一旁是一条连通通惠河的小河流，两边栽种有柳树，然而走了不过两里地，远处就发生了让朱厚照气极的一幕。
“快滚、快滚！”
“官爷行行好吧，小人的女儿已经快要饿死了，真的走不动了，容小老儿一家歇歇可好，您的大恩大德小老儿永远记得。”
然而几个官差模样和几个庄户打扮的人却是理也没理一脚就将煮鱼汤的坛子踢翻在地，然后大声训斥道：“这姚园附近的所有东西都是皇庄曾公公的，天上飞地，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是，你这穷鬼，竟敢动曾公公的东西，赶紧赔钱来。”
老汉听到此话吓得一哆嗦，求饶道：“官爷、官爷小老儿先前无知，求您饶过小老儿一家吧，小老儿逃难至此早已是身无分文了，求官爷开恩。”
“嘿嘿，老东西，你没钱这不是还有女儿嘛，把她赔给我不仅不用给钱，我还请你做个便宜老丈人你看怎么样，哈哈哈哈”
“哈哈哈”
“老东西张哥可是通州捕头，看得上你家女儿可是你的福气，嘿嘿嘿。”
不过随着朱厚照一行靠近，几个恶霸发现了不对，赶紧说道：“张哥、张哥，有官军。”
“官军？哪儿来的什么官军？”
转过身来却看到一队数百骑的骑兵缓缓而来，自己身边早已被包围了，他咽了口唾沫示意姚园皇庄的庄户去问话，这庄户强打着胆子问道：“你们是哪个卫所的？这里是皇庄地界，往京城的官道在另一边。”
朱厚照缓缓走近，先挥手让人把地上的老汉扶起来，接着让随行的军医看了看小女孩儿的情况，见军医示意没有大碍，便让人拿了些干粮先给老汉，老汉却只是愣愣的站着不敢动。
那庄户见朱厚照年纪尚小却如此无视自己人等，不知是胆子大了起来还是脑子里哪根弦断掉了，喝问道：“哪里来的小孩儿，可知这是皇家所在，在这里放肆小心给你家大人招祸。”
“就是，我等可是曾爷的人，你敢在通州得罪曾爷，活腻了吧小子。”
朱厚照挥手制止了身后的人，然后说道：“听起来似乎是什么大人物啊”
“废话，曾爷可是李太爷的干儿子，李太爷知道吗？那可是皇帝陛下的心腹。”
“哦，是皇上的心腹啊”这两个庄户自是没看出来朱厚照恍然大悟的样子是装出来的。正要继续说话，那姓张的捕头却是浑身一颤然后额头上有肉眼可见的冷汗流了下来，然后赶紧制止了两个庄户然后说道：“两位两位，刚刚想起来吏目大人有重要的事情吩咐，这就先告辞回通州了，告辞告辞。”
两个庄户没想到张捕头这样说，只来得说了一句：“张哥...”，就见军士伸手将张捕头几人拦下，两人也发现了有些不对，不禁神色惊疑起来。
朱厚照笑着说道：“既然是大人物，我等自然要去拜访拜访，几位既然对此处颇为熟悉，那便前头带路吧。”看着朱厚照虽然面带笑意却眼神冰冷地模样，高凤笑眯眯地伸手道：“几位请吧。”
听见细鸭嗓一样的声音，几人更是脸色惨白，不过看着身后的马槊不得不低头带路往庄内而去。看着跪伏一地的数十难民，朱厚照才明白电视剧终究不敢表现得与现实一模一样，所有人自然都是蓬头垢面满身泥泞的样子，大部分人甚至都是已经衣衫褴褛的样子，除了小孩儿都是双目无神的麻木样子，能像先前那老汉一样能条理清晰地说话怕是都不容易，这还是他们只在北直隶省内逃亡就如此模样，如果长途逃亡要不是饿死要不就真的如史书所言：“岁大饥，人相食。”
苦了数千年的农民百姓，如何就要一直承受这般厄运？世间传说为恶者死后将打被入畜生道，说不定也是传言有误？朱厚照不禁默默想到。
吩咐军士将少量的干粮和清水分发给每一个人，朱厚照便带上他们缓缓往姚园皇庄而去。
走了四五里的样子，眼前转出一片连绵的屋子，建筑群之前的大路一旁则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庄园，甚至都看不清全貌，但是目视就有上百亩，庄园门前似乎是有什么人，等到朱厚照逐渐看清楚，不由得目眦尽裂，立刻一拉缰绳骑着铁骑飞奔而去，身后高凤等人见状连忙跟上。
只见庄园门口十多个满身尘土的难民正在排着队学狗叫，另有十余人正在以性命相博当角斗士，旁边是一个对着馒头的桌案，另一边则是一张两丈见方的圆桌，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桌后椅子上坐着一个无须的胖子，几个侍女分别在打扇和按摩，其身后则是数十个手持武器的恶奴，边缘处几个哭泣的小孩儿被母亲死死的捂住嘴，不让他们发出声音来。
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曾光远见状皱皱眉头，立刻便有察言观色狗腿子上前问话：“来人止步下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此纵马。”
朱厚照只是一挥手，身侧的骑兵一连连长马宏远和骑兵二连连长赵翔飞便弯弓搭箭，随后就见问话之人被两支利箭穿胸而过，倒地不起了。
场上众人一下就被吓住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越过尸体，朱厚照止住战马，身后军士则是手持强弩将所有人都包围起来。曾光远却是不惧，起身问道：“这是哪儿来的小东西，家里大人没教过你王法吗？竟敢到大爷的地头来当包青天，小东西，你家大人是谁？”
朱厚照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便是姚园皇庄的少监曾光远？”
“大爷正是曾光远，你这小子竟敢指使手下屠杀皇家庄户，罪大恶极，现在下马给本大爷磕头求饶，咱心情好还能饶过你。”
望着地上以头伏地的难民和已经死去的尸体，再看着桌案上精美的数十道菜肴，朱厚照不由得悲凉地笑出声来：“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啊。”
“傻笑什么，快说，你家大人姓甚名谁？”虽然心跳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加快，曾光远还是出声问道。
朱厚照脸色慢慢沉下来，然后沉声说道：“吾名朱厚照，家父朱佑樘！”已听得到两人对话的张捕头，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曾光远正准备反问朱佑樘是谁，一下反应过来，“皇...皇上，太...太子殿下。”目光呆滞片刻，他猛然凶光大露，然后说道：“此人竟敢冒充太子殿下，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每人赏银一百两。”
可惜往日听话的恶奴此刻却是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听到这失心疯一样的话，朱厚照反而笑了：“好啊，好啊，温昌瀚当堂辱骂本宫，你这东西更是打算将本宫当反贼拿下，果然是让本宫开眼了。”
“来人”
“诺”
“将在场皇庄所有人拿下，再派人去将所有庄户集合起来，对了，这位曾公公单独关押，可不能让他死了。”
“谨遵太子令”
看着所有人都被五花大捆的拖下去，连几个侍女也不例外，朱厚照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在场的上百名难民和几个扑在父亲尸体身上哭的小孩儿，他心里甚至有些想笑，他一直以为活生生看着人饿死已经是十恶不赦了，但是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们，这还能算是人吗？简直是畜生啊！
【我朱厚照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任何时候！绝不妥协！我发誓：一！定！要！杀！光！他！们！】
“啊！！！”愤怒地将马槊投掷而出，“砰”，马槊插在了一株柳树上，矛身颤抖不止，吓得树上的麻雀惊叫而起，下马之后使劲抓着马槊，深吸一口气，朱厚照的心情终于平复了少许。
身后的小太监陈永胜从未见过朱厚照如此愤怒，见朱厚照发泄了少许之后，壮着胆子上前低声劝道：
“殿下切不可为此气伤了身体，如此岂不正中奸贼下怀。”
朱厚照闭着眼睛道：“孤明白，永胜，你家中可曾经历过饥荒？”
“回殿下，奴婢不敢隐瞒，奴婢家中两个姐姐就是死于逃荒的途中。”
“是我朱家的错啊！牧守天下却未能尽人主之责。”
“奴婢不敢”
“起来吧，将这些百姓先安顿好，已经去世的好生安葬了。”
“奴婢遵命”
看着在场的难民跪地哭泣着高呼：“谢太子殿下！谢太子殿下！”
朱厚照不由得鼻子一酸，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仍是大明忠诚的子民，却不知道如此惨剧追究源头皇家和天灾要各占一半的责任，或许有人知道，但是他们中全国各地的绝大多数却没有抱怨；没有质问；没有反抗；自己何敢辜负这样民心啊！
很快现成的馒头和清水发了下去，领到食物的人都依次向朱厚照跪地磕头，僵硬着脸接收完所有人的‘谢意’，朱厚照将马槊拔出，矛尖朝天，以尾伫地，朱厚照背对众人仰头看着太阳，【今天的太阳真刺眼】他不由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