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故人(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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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声尖锐刺耳,冲击着每个在场者的耳膜,令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那是治安哨,是治安队行动前的警告标志。
即使听起来距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尖塔帮成员已陷入慌乱。
“治安队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应该是路过?没听说附近有什么事情啊?”
“铁爪大哥,我们怎么办?”
城市治安队负责城防工作,偶尔也会派人进城巡逻,帮助城警维持治安。他们级别奇高,按军队规模进行武装,隶属圣塔城议会直接管辖。
就算尖塔帮有异能者撑腰,面对军队也只得抱头鼠窜。
“都别吵!”“铁爪”大喝一声镇住手下,侧耳倾听大路上的动静,“没往这儿过来,不是冲我们来的,别把动静搞大,装得正常点。撤!”
流氓们把尤里安扔下,遁入巷子深处,“铁爪”临走前不忘撂下狠话,“运气不错,小子,再宽限你一天。明晚之前给我搬走,不然......”他以手做刀冲着尤里安比划一下,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尤里安连坐姿都难以维持,但还是用尽全身力量,抬起右手冲混混们的背影比了个中指,这才无力地仰面倒下,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没想到治安队会来旧城区巡逻,这几年他可从没见过治安队的身影。
刚才他可是在脑中遍历了一回自己悲惨的后半生:变成残疾人,被赶到最差的E居民区,无法工作被逐出城市......
至少,现在是没事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残留片刻,之前被强压下来的恐惧和悲哀顿时涌上心头,尤里安闭上酸涩的眼睛,等着治安队找到自己。
明天怎么办?他们明天还会再来,只能逃走吗?可是......
孤军奋战太困难了,孤儿院的同伴们四散奔入社会后,他在城里甚至连个交心说话的朋友都找不到。
鲁伯叔再怎么关心他,终究也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街上拐进巷口,遮住照在他脸上的光芒。尤里安勉强睁开眼睛,有逆光的人影正弯腰望着他。
“他们都跑光了......”他从牙缝里挤出申辩的话,“......是尖塔帮,他们先惹我的。”
希望治安队不会把他交给警察,旧城区有自己的运行规律——不能指望城警做什么好事——他们不把尤里安交给尖塔帮息事宁人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上方响起一道熟悉异常的明朗女声。
“唉,看来没有我在是真不行啊。”
尤里安眉头猛跳,迅速从脑海中翻出一个名字,一个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格兰?”
“嗯哼~要不要我送你去诊所啊,尤里安小弟弟?”格兰妮双手叉腰,身体几乎弯曲到和地面平行,两人脸庞相对。
几缕深棕发从她耳边垂落下来,跟着她的身子一起前后摆荡——她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从未变过。
格兰妮头发剃得比以前还要短,活脱脱一个假小子,更别提她还穿着男式的皮马甲,白衬衫,下身一条工装裤。要不是身材傲人,开口之前几乎就是个长相秀气的男人。
尤里安用尽全部力量争辩道:“少来,我可比你大五个月!”说完这话,他缓了好一会儿,尽力不在脸上表现出脆弱。
这么躺着实在丢人,更何况是在格兰妮面前。
他绝对不能被她比下去。
一想到刚才他差点哭鼻子,尤里安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想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用力身侧就传来剧痛,脑袋上仿佛挨了一锤,他不禁咬紧牙关。肋骨肯定断了,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受伤。
格兰妮完全不在意他身上血迹斑斑,甚至没问他怎么被打成这样子的,也没有寒暄问暖,这很格兰妮,也让尤里安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他已经挨了打,再有人抓着他对事情经过刨根问底只会令他难堪。
“别逞强了,下次叫我句姐姐就算完事了,来吧。”
格兰妮蹲下身,把一根止痛针扎在他大腿上,抽掉针管后,她将尤里安的右手绕过脖子,动作小心地扛着他站了起来,力气如以往一样大得惊人。
以前孤儿院的孩子都悄悄喊她男人婆,怪力女不是没理由的。
止痛针生效很快,仅仅两次呼吸,尤里安已经能踮着脚跟上她的步伐,呼吸说话也顺畅了。
即使动作勉强,他还是尽力不把身体重量分担到她肩上。
“是你叫来的治安队?”
“哪有什么治安队啊。”格兰妮从衣领底下提起一根绳子晃了晃,上头挂着银色的治安哨,“黑市淘来的,可是正品呢。”
“真有你的。”尤里安在内心感叹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这招。可这种招数只能奏效一次,还很容易惹到正主调查,“万一他们不跑,你要怎么办?”
“那只好单枪匹马来个美救英雄喽。”
“噗,就你?”他忘记了自己还是伤员,笑起来扯到腹部,又是一阵气喘。
“怎么?不服气?那就来单挑一分高下吧!”
“行啊,谁怕谁!”
他们像过去一样一路拌嘴,一直到那间装成民居的黑诊所里也不消停。格兰妮在诊所里抢着买单,尤里安不得不把钱包扔到柜台上才阻止她。
可医生开价太高,掏空他所有现金也不够,格兰妮于是得意洋洋地帮着垫了一部分。
旧城区的医院往往人满为患,而且资源严重不足,即使是急诊不等上几个小时也别想看到医生的脸。
于是,这种没有医疗执照的黑诊所如雨后春笋般在旧城区遍地开花,只要你熟悉哪个医生人品过关,哪个医生要价低,完全可以把这里当正规医院。
“接下来几天不要剧烈运动,记得按时换药,下周来复诊。”诊所医生嘱咐了几句,把他们送出了这间假装成民居的非法诊所,关上了门。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尤里安慢吞吞地走路,坚持不要格兰妮搀扶。他衣服底下的固定板紧绷着胸膛,左臂用绷带吊在脖子上,指头上还挂着装药的塑料袋,样子可谓凄惨。以现在的医疗技术,他的左手也至少一个星期不能动。
尤里安主动要求走小路回去,以防碰上熟人——尤其是鲁伯叔——他不想让人家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别人的寒暄问暖不仅帮不上他对抗尖塔帮,甚至还可能变成他们宣传战绩的材料。
格兰妮心情倒是正好,一边哼歌一边用指头转尤里安的家门钥匙,踢踢踏踏地迈着步子,跟拄拐的尤里安保持同样的速度。
“真不用我搀着你?”
“不用。”
“确定?等走到你家,天都要黑喽!”
“我乐意!我看风景!”
拌嘴之余,格兰妮故意背着手在前头倒走,偶尔还绕着尤里安转圈,晃得他头晕。格兰妮从小到大都是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过这幅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颗粗中有细的热诚之心,她相当关心朋友——以格兰妮的方式。
尤里安在脑袋里算着账,“这趟我只是没带够现金,等下到家我就把医药费还你。”
“咱俩谁跟谁啊,而且你不是手头紧吗?”
“你......你怎么知道的?”
格兰妮耸耸肩膀,“帮派一上门,客人可就都跑了——你店门口全是红油漆呢。”
尤里安涨红了脸,不想讨论这场陷入困境的祖产守护行动,“你怎么回来圣塔城了?希普纳尔的工作怎么办?”
月初的时候尤里安还收到过她的邮件,其中大谈特谈核心都市的风光如何如何美丽,公费旅游如何如何爽。
面前的年轻女子转了转眼睛,一见她这动作,尤里安立刻提起警惕心,路都不走了。格兰妮在谋划事情的时候,就会有这种动作。
看他警觉的样子,格兰妮噗嗤一声笑了,“瞧你吓得!谁有闲工夫跑来照顾你啊,我正好休长假,就回来探望探望罢了。你老是惹麻烦,没人照顾可不行。对了,三楼客房我可占了。”
“只要给房租,住多久都行。”
“喂,咱们这交情都不给我打折吗——”
“你还在意这点钱啊,大富婆?”
晃晃悠悠到了店门口,尤里安还在思考怎么把卷帘门弄上去,格兰妮已经走上前。只见她简单敲打几下,变形的凹陷便识相地回到原位,再伸手一提,门便开了。
面对一堆破碎的椅子和展柜,格兰妮并不做评论,但走进店面两步,她立刻注意到墙角那些包装好的开店工具,上面赫然印着“已售出”,还贴有快递单。
“啧啧,尤里老弟,你这是做好跑路准备了?”
“我本来就打算卖房子,有没有尖塔帮都一样!”尤里安一瘸一拐进入店面,坐在塑料凳上歇脚,拄拐走路太费力气,他累得手都麻了,“你随便坐,我等下把客房收拾收拾。”
“你可省省吧,你要是再摔一跤,直接得住院了,到时候我怎么跟斯图卡尔叔叔还有舒阿姨交代?”格兰妮把一堆挡路的家具残骸推到一边,单手扛起三个堆叠的箱子清理出可以拄拐经过的道路,“他们可是交代让我好好照顾你的。”
“明明是交代我照顾你。”尤里安习惯性回嘴,不过没有再阻止她。
看着格兰妮轻车熟路地到杂物间去取扫帚,尤里安松了口气,回掉几个上门取件发现他不在家的电话,捂着腹部的石膏向后靠去,躺在柜台上小憩。格兰妮的脚步声在楼上时隐时现。
二楼他的房间格兰妮应该不会进去,他的卧室最近没打扫,拼了一半的模型还散在桌上。最近光顾着和尖塔帮互换拳脚,都没收拾。
三楼客房平时都有换被子,做清理——以防有朋友回来拜访没地住——也不算太脏,扫扫地便是。
等一下......
他猛地睁开眼睛。
客房斜对面是父母的卧室,为了听到警报装置的声音,他没关门。
保险箱就在卧室地板上摆着,以格兰妮的好奇心,她不可能不去碰的,万一她忍不住试个密码就完蛋了!
最后一次机会了啊!
心急如焚的他抓起拐杖,以最快的速度跳向楼梯,“格兰!”
“格兰妮!”
“喂,格兰妮!”
他上气不接下气,手脚并用地爬到二楼,终于看到格兰妮的身影,她提着扫帚从楼梯转角探出头,“咋了?”
“三楼,三楼卧室......”
“那个最靠内侧,地板破了个窟窿,旁边还放了个保险箱的房间?”
“对,别......”
“早说嘛,我都快打扫完了。”她把工具往墙上一靠,下到尤里安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物给他看,“正想问你呢,这是哪里来的?”
她手里正是那张奇怪的合照,尤里安昨晚光顾着研究保险箱,忘记清理血渍,现在照片上全是棕色痕迹,几乎没法看了。
“相册里找到的,大概吧。”见她没有闯祸后惯有的心虚表情,尤里安放心下来,靠在墙上喘气。没想到拄拐走路这么累。“......挺奇怪的,大概是孤儿院的合成照。”
格兰妮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神情复杂,“你再仔细看看?”
她把照片推得更近,几乎贴到尤里安脸上。
尤里安扒开她的手,亲自拿过照片,仔细再分辨上面还能看得见的人物,惊觉照片第一排那个跟自己一起高高抬手的小孩不正是眼前人吗?
“这个是你啊,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我们什么时候拍过这个照片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啊,格兰妮从小就吵着要留短发!他和格兰妮一起长大,之前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身旁响起她的声音,语调低沉且怪异。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