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害怕拥有,因为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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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小朋友就这样围坐在树下，静悄悄地聆听兰舟的过往。
“你们想听我的故事还是兰舟的故事？”
现场无人回答，沉默良久，最后是久莘颤颤巍巍地开口：
“你、你的？”
“哈哈哈，好。瞧你那怂样，刚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真心换真心的？现在我彻底坦白了，你又怕了？”
瞧着久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模样，兰舟不禁笑出了声。
反常的倒是雾茗，要是平日里她听见兰舟说这样的话，大概已经怼回去了。
可现在……她眉头皱起，眼神复杂地看向兰舟。
一如往常般，兰舟又戴起了她嬉皮笑脸的面具。
“哎呀，都过去的事了。我就把它当作故事说给你们听吧。别比我这个故事主人公还悲情行不行啊？”
鹿爻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牵住了兰舟的手。
褪去平日里憨厚的伪装，赤焱炽烈的眸子黯淡下来。
兰舟仍然笑着，这也许是她这段时间最放松的一天。
不用分析别人的情绪，不用给自己上一层变色涂料。
她不用对着这群朋友戴着面具——这是她曾经想过，却不敢想的。
“很久很久以前……额准确一点，是二十来年前吧。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个女婴一出生便成为了流浪儿。”
“不过她很幸运，在将死之际，被好心人看见，送进了孤儿院。但，这是她那辈子唯一的幸运。”
“她不是不爱笑，只是因为假笑真的很累。她天生一张厌世脸，不伪装的样子真的很丑。”
“其他小朋友就没有她有骨气了，只要一有人来领养小孩，他们都会争先恐后地展开笑脸，甚至不惜拉踩其他小朋友来捧高自己。”
“她很不幸，成为了被拉踩的对象。一开始，她确实拥有过一个好朋友。”
“那个好朋友很会笑，很开朗，很活泼，很聪明，很优秀。可是她，只是聪明，从不会笑，也不会社交。”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她成为了好朋友的衬布，成功让她的好朋友找到了一个好人家。”
兰舟在这时候停顿了一下，她在思考，要不要说地更细致一点，比如——
当时那户好人家，其实看上的是兰舟。甚至已经牵起兰舟的手，准备去登记。
可是……那个“好朋友”将兰舟的布娃娃藏进了护工的休息室。
兰舟当时还不会社交，也不懂得怎么说明白这些事情。
她一个劲地朝护工的休息室跑去，嘴里只是念叨着“我的，我的。”
那户人家以为兰舟不想被领养，只好转头领走了兰舟身旁那个笑得可爱的女孩。
等兰舟兴冲冲地拿到了她娃娃跑到孤儿院门外时，那户人家已经登记完，领着女孩走远了……
她依旧记得，那天阳光明媚，金灿灿的光衬得那个女孩儿好可爱。
她拉着她新的“爸爸妈妈”高高兴兴地走出了孤儿院。
兰舟抱着娃娃，站在孤儿院门口，望着他们远去……
在场除了兰舟，雾茗是唯一一个没有感受过亲人疼爱的人。
她抓紧兰舟的手，回头望去，却见到兰舟一脸平淡，仿佛这样的事只是家常便饭。
兰舟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是不是觉得她很蠢啊。不过没关系，她不需要这些。”
“她学会了怎么伪装，怎么隐藏。怎么笑，怎么处理人情世故。她只需要别人一个眼神，之后那人想干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久莘不适时地开口道：“原来……你经历了这么多吗？”
兰舟没觉得有多苦，她仍然笑容满面：“可是那又怎样？之后的她在任何地方，都是最厉害的，最完美的。”
“她早就看不上那些小说主角，她不稀罕成功，不稀罕追捧。”
“她只是想赶紧完成自己的任务，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对衣食住行都没有要求，也不知道什么叫快乐。”
“她只是怕麻烦，怕事儿精，怕无休止的人事物。所以，在她长大以后，世界就只剩下工作和休息了。”
“其实她也很感谢这样的一次经历——她穿越了。嗯……换成你们听得懂的话，就是灵魂换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她很幸运，有爱她的家人和前辈。如果不是因为屠村，也不会就这样悲惨地死在荒郊野外。”
“不过她穿越过来的时候，这一切都没了。没错，她之前确实算是一个冷血的人。”
“可是在那些美好温馨的回忆和四处散落的尸体不断重叠之下。她最后选择了替这个世界的自己报仇。”
“所以她来到了这里，不过之后的故事就不用我多讲了吧？剩下的事大家都是一起经历的。”
现场的大家都选择了沉默，不知道的以为是被兰舟的故事给催眠了。
久莘试图动了动自己干涩的嘴，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最后，竟是赤焱先开了口：“老大，怪不得你看人那么准……”
“噗。”兰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憋了半天就憋出来这样一句话？”当事人甚至有闲心这样打趣道。
赤焱拍拍兰舟的肩，“语重心长”地道：“没事，现在有我们了。”
兰舟也这么想：“是啊，现在有你们了。”
微风略过，带起熟悉的幽香。
兰舟不自觉地看向身后，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兰舟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师尊！”
她快步跑向清言，顺口问道：“师尊，庆功宴结束了吗？”
清言长长的墨发被一根细长的红线挽上去一半，有些零碎的发丝散落下来。
他白皙的脸庞挂着淡然清雅的笑意，缓缓开口：“嗯，夜深了，该回去歇息了。”
兰舟乖巧地点头：“好！”随后又转身和看见清言后，便站地溜直的四人挥手道别。
。。。
。。。
在回黔灵峰的路上，清言脸上仍然带着兰舟熟悉的笑容，他一言不发地走在兰舟的身前。
一身精致的青色道袍，清风拂过，裙裾飞扬。
兰舟望着清言孤单的背影，默默地走过去，牵起了清言的手。
清言的手骨节分明，皮肤白到反衬出兰舟的手红润有气色。兰舟入手一阵冰凉，但她并没有松开。
她抬头看向清言：“师尊也可以向他们那样问兰舟的，如果师尊想知道。”
其实兰舟也猜到了，清言大概是从头听到尾的。
看见清言这般模样，兰舟头一回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她心里慌慌的，不知为何，她甚至感觉清言会不要她了。
明明已经不是个小孩了，她早就对所谓的陪伴没有想法了。
从传送阵出来，清言仍然没有开口说话。
夜深人静，竹林被凌冽的寒风吹地沙沙作响。
清言在前面走着，兰舟却不敢往前去追。
她就像上一世看着那户人家领着女孩走远那般，望着清言。
兰舟明明就不在意自己的师尊到底地位如何，身份怎样。
可是，她还是好怕清言就这么丢弃自己。
她不是没有想过告诉清言，但是清言和那群朋友不同。
他是剑祖，是正道魁首。
可自己却是一介孤魂野鬼再次现世。
几个月的相处，兰舟早已把清言看作自己的亲人。
她害怕清言因为自己，陷入两难的局面。
清言垂着头往前走着，良久身后都没有传来脚步声。
他终于驻足回头，只见那个傻丫头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他。
清言嗓音轻柔：“兰舟，过来。”
青色的道袍在夜色中与竹林融为一体，兰舟却看得那么真切。
她由着心中的害怕，慌乱一个劲地冲向了清言。
清言默不作声地将她搂入怀抱，轻轻地拍打着兰舟的背安抚她。
“站在原地作什么？为师又没有怪你，只是想等回到浮云阁再和你说说话。”
也许是细长的发丝擦过兰舟的脸颊，她只觉得脸颊微痒。
用手拂过，手心却感受到一阵湿热。
清言用手温柔地擦去兰舟的泪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我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丢弃你。”
“师尊……”兰舟小声啜泣，她悄悄地捏紧了清言的衣角。
“嗯？”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清言将兰舟抱起，放在怀里，轻声安慰：“不会离开的，为师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夜深了，兰舟捏着清言的衣角，沉沉睡去，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丫头平日里成熟老练的模样。
清言不由得叹气：因为从来没拥有，所以一旦拥有就会害怕失去。
他从很早就察觉出兰舟身上的不对劲，只是碍于兰舟悲惨的身世，一直没有当面询问过。
今日误打误撞，也算是解开了他那么久的疑惑。
他只是知道兰舟曾经的经历也许并不美好，但没想到那么糟糕……
清言不自觉地收紧了怀抱，他心疼地看着怀里瘦弱的小丫头。
傻姑娘，师尊怎么可能会丢弃你……
竹林的风渐渐停息，沙沙的轻响还在耳旁。浮云阁的灯亮了又灭，兰舟就这样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