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时代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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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的阳光正好，照的人心里舒适，但也不敢多睡，生怕太阳性子变烈。
陆离伸了个懒腰，悠悠转醒。动作幅度有点大，连带着一旁打瞌睡的二大爷也惊醒了。
“哟，二爷醒了，午安。”
陆离笑着跟山鸡打了声招呼，却发现今日的山鸡有些无精打采的，甚至……甚至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有些许不对劲。
有点哀怨，有点期待，还有点……委屈？
“二爷，你……那什么眼神？”
“……没事，继续赶路吧。”
山鸡语气淡漠，说完这句就转身踱步离开。
陆离望着它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疑惑。
这只吃货鸡，今天有点不对劲儿啊，闷闷不乐的。
眼看着山鸡越走越远，陆离也紧了紧身上的褡裢和布囊，牵着羊驼匆忙跟上。
“二爷，怎的生气了？”
山鸡没有理他，扑腾着翅膀飞到羊驼身上坐着，一言不发。
算了，还是暂时别惹它了。
陆离心里暗暗想道，从怀里掏出杨圣手送的那本《舆地纪胜》，翻看起来。
行万里路的前提，也要做好自己的规划。
嗯，不得不说，这本书籍比老头子给自己的那本好用多了，哪里的天气气候怎么样，哪里的山水好看，哪里的人文风情又如何，都很详细。其记载之详略，图画之精细，堪称旅游必备。
陆离手指摩挲着地图上一段蓝色长条，那是一条河流。忽的，他想起了那茶摊店家给自己说的一些话。
“小道长若要去往余杭，有两条路可选。这一来嘛，便是陆路。沿着这条山路往右走，脚力好的话，差不多半个月可抵达。不过途中多崇山峻岭，行路艰难啊。”
“这二来嘛，便是水路。我比较推荐道长走水路，主要是用时少，而且水路平稳舒适。再来，一路顺流而下，山水如画啊。定叫道长大饱眼福，哈哈哈。”
水路吗……
陆离看着地图，开始思忖起来。水路其实并不能直达余杭，还得途经一个叫景德镇的……嗯，等等，景德镇？
陆离看着地图一个小黑点，那里赫然写着景德镇，不由思绪翩飞。
没想到，此世也有一个叫景德镇的地方。
这方世界实在和前世陆离的记忆有太多相像之处，又如何叫人不思乡？
默默收起地图，陆离决定了，就走水路。
也算是给自己的思乡之情一些慰藉了。
待陆离思考完，二爷还是坐在羊驼身上，默默无话，陆离也不想打扰它。这种时候，外人的劝导比不过自身的和解。
陆离按照茶摊店家的指示，寻找着县内的唯一渡口。
一开始是没有方向，问过路边顽童后，方才有个大致的方向得以行走。
直走到一处缓坡路段，视线豁然开朗。
下方是浅水河湾，浪拍河岸，声音动听。零星小舟在河面漂浮，而大船则是由一帮肤色黝黑的纤夫拖着下河。
绳子的另一头就是他们瘦小的身影，他们身体拼命前倾，厚重的麻绳磨破了皮肉，皮开肉绽依旧不肯松手。大船的重量压垮了他们的身躯，却没有压倒他们的意志。
与其说是在拉船，陆离倒是觉得，他们是在和生活对抗。
这时，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嗨哟……”
“嗬嗨……”
“嘿呦嘿……”
很多是听不出字眼的，陆离本以为是方言，但在询问过一位本地人后，才知晓，就是普通的下海歌。纤夫们自己研发的，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铿锵有力的吆喝声从渡口下传来，混杂着天上盘旋的风，像是来自远古时代的回响。才听一会，便让人沉醉其中，再多听片刻，心中募地生出一点感伤。
这个年代的底层百姓过得并没有自己想象般美好。高强度的劳动压垮了他们的腰，却依旧没有毁掉那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想。
可是，努力真的能为他们带来财富吗？
这个问题，陆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悠悠的歌声还在回荡，直击内心。陆离怔怔地呆立，无法回神。
原本闷闷不乐的二大爷，此刻也被这歌震撼，仔细聆听。
就连向来沉默安静的草泥马，现在也竖起了耳朵。
一人一鸡一羊驼，站立在高坡上，闭上眼睛倾听着。
良久，二大爷问了一句：
“小离子，这歌明明是积极向上的调子，为什么听起来好压抑啊？”
“因为你还没了解到其中的意味。”
“哞哞哞……”
草泥马也跟着叫唤，纾解内心疑惑。
“你是问他们为什么要唱歌？嗯，因为他们不想被生活击倒啊。”
“小离子，这首歌，有名字吗？”
听着二爷的话，陆离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没资格给这首歌命名。”
“哦。”
“走吧，上渡口。”
陆离领着鸡和羊驼，慢慢顺着石子路走下去。
河岸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那些江湖人，为了奔赴那武林大会。少部分则是回家，或者寻访远亲。
此时的船只不剩多少了，都遭到了那帮江湖人的哄抢。一些船家也是仗着人多，坐地起价。有些江湖人骂了一嘴跑着去找下一艘船，有的没有办法，只能接受对方抬价，但自己也不差钱。
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应该也算是人间风景吧，起码山上是见不到这些人情世故的。
嗯，至少乾元山没有。
陆离看见有一艘空船，便壮着胆子上去询问。
“船家，载人吗？”
“拉的。”
“拉马吗？”
“这个拉不了，小船。道长另寻一艘吧。”
“多谢告知。”
陆离匆匆谢过后，又开始找寻。直到花费了一炷香时间，仍是没有收获。
此刻天色将晚，再找不到船，怕又是要寄宿山野之间。
难道，真的就只能走山路了？
如此想着，陆离心里泛起苦闷。
转念一想，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管他呢，试试。
陆离开始往那些有人的船上挤去，礼貌地问着他们船上还能不能容下一人一鸡一羊驼。
可是，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江湖人本就成双结对，这些河边船又是小船居多，叫你一个不相识的人上来反倒变得拥挤。
没有人愿意这样苦自己。
直到渡口末尾，最后一艘船，陆离才得以上船。
这是一艘棚顶船，不大不小，船家是个老叟。船被一家三口租去了，因此没有问船家，陆离上来直接问能不能与那一家子同舟。他们见陆离穿着道袍，气度非凡，便也同意了。
这才转问船家价格——
“船家，多少钱一程？”
“五百文即可，道长路上若不嫌弃鱼腥，老朽为你们提供水鱼，管饭。”
“好，能上马吗？”
老叟看了眼陆离后面的羊驼，惊奇道：“咦，道长这马，老朽倒是从未见过。可以，这马比一般马小的多。不过得让它待在甲板那边，以防屎尿。”
“好，多谢了。老丈不必担心，我这马有灵性，会自己拉在水中。若是有时靠岸了，我也会带它下去解决的。”
“既如此，道长上来吧。”
于是，陆离领着羊驼和鸡上了船。
只是一家三口中的小男孩对草泥马很是喜欢，拉着陆离问东问西，让陆离有些许无奈。不过全凭人家的好意，才上得来船，又怎好烦躁。
“起桨咯嘿——”
伴随着船家一声吆喝，小船慢悠悠晃起，在岸边搅动河水，向河中心淌去。
恰在此时，河岸边响起一道清澈的声音。
“船家，等等我，等等——”
船尾的老叟停下了划桨的手，看向远处，陆离和那一家三口亦是如此。
只见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站在河岸，身负长剑，遥遥朝他们挥手，笑容阳光：
“诸位，我可以上你们的船吗？这附近没船坐了——”
声音悠长，竟是传到了快要靠近江心的小船。
陆离回头望了一眼，船上还有些许空位，倒是可以坐人。
只不过……
陆离将目光移向那对夫妇，他们似乎很讨厌这些江湖人。想了想，陆离还是劝说了一下：“几位，我观这少年不似那般粗俗的武夫，不如就让他上来罢。”
夫妇俩对视一眼，又有陆离在一旁助攻，于是点头同意。
那少年看着确实不像什么坏人。
可是船家却犯难了，因为船已经游到江心，要接那少年意味必须得掉头回去。
“娃子，待在那别动，老朽来也。”
老叟喊了一声，正欲转动船桨，却被那少年制止。
“老丈，不用那么麻烦。你且将船泊在那儿，我这便来。”
声音依旧洪亮。
“啊？”
船家懵了，船上的一家三口也懵了。唯有陆离保持着淡然神色。
那少年往后退了五米左右，接着快速起跑，等到岸边时只见轻轻一跃，脚尖在湖面连点，每一下都能跳跃一段，竟是直接踏水而来。
最后，在空中旋转了两周半，完美落在船上。
把船家和那一家三口都看呆了。
陆离心里打出评分：9.9，剩下零点一怕他骄傲。
“少侠好武功。”
“哇，大哥哥你好帅。”
船上众人连连夸赞。
少年笑的灿烂：“没有啦，开船吧。”
“好咧，站稳啰嘿——”
这次终于是离开渡口了。
不过纤夫们的号子声依然能听见，甚至隔得越远，越有韵味，听着这首歌，心里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