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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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悬月哽咽……
城外一带水系,围绕昌邑自北向南潺潺流动。凉风习习低拂过水面的时候,水上顿时会出现一条瞬间即逝的狭长的银色薄箔。
酒馆主仆二人,抬着千零露穿过凋的梧楸,漫过飞尽在地的翠叶。走在布满大小不一的石子路上,水中映着二人忐忑的身影,小二人小力薄,抬着她的双肩艰难行走,脚下像是千斤重,双腿不止打颤,一退一晃被石子绊了一跤,单膝跪倒在地。
“主家……我走……不动了……”
“就把她从这扔下去!”
……
肖婉君自回到王府,四下不见千零露的踪影,便骑上乌骓马一路奔走一路询问,直到街上人群散去,无处可寻的她沿着昌邑城的边界踏马行,淙淙的流水声和风吹柳条的声音像一支催眠曲,水底的小鱼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岸边的小草也不动了,此时的她已经十分疲惫,却在不远处看见鬼鬼祟祟的两个身影行的颇急,顿时一个激灵。
她大喝一声不等追及,那两个身影一溜烟钻进灌木丛,不见踪迹。
四周鸦雀无声,河面荡着一圈圈涟漪,在月光下仿佛开了一朵银花。
肖婉君心下生疑,跳下马来到河边,但见河边青的枝干上挂着自己的棉布红巾,红的就像催命的鬼符!
是小妹!
她心下一惊,立即跳进水中。
她挥臂分水左右翻滚,猛的沉进水底,不顾河水的冰冷刺骨,拼命的往下游去,一抹蓝光射入她的眼睑。
那个是?小妹的迷?花吊坠!
一刻也不敢怠慢,肖婉君拼命将她拖上了岸,此时她已浑身冰凉,双眼紧闭眼圈发乌,嘴唇泛青,已是奄奄一息。
风抽打着河边的风铃草.香雪球,瑟瑟发抖似是放空了一切,肖婉君回过神来,有的只是惶恐。
如果自己来晚一步!后果不敢奢望,肖婉君悚了一身冷汗,潜意识架起她的身躯扛上马。
千零露如同一张瘫软的纸浮在乌骓马的鬓毛上,半昏暗的月光下,她的脸宛如地狱的幽魂,肖婉君鼻子一酸,无法呼吸,心脏剧烈的跳着,仿佛连灵魂也要一起震碎的跳着!
“是我来晚了!坚持住!姐姐这就带你走!”
……
回到王府,南宫胤贺进宫朝鉴并未归来,肖婉君为她换了衣物暖进被窝,她鼻息间有微弱的呼吸,却不见醒转,药石温粥皆喂食不进。直到天亮,听闻王爷回府的消息才急切切的寻他去。
这一夜,千零露仿佛陷入了巨大的冰窖之中,那无法忽视的冰冷,她拼命挣扎想要醒来,却被一圈又一圈的寒冷冻结,她做了一个噩梦,好似一个怎样都不会醒来的噩梦,被包裹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是南宫胤贺无比失望的眼睛,白衣冷然的他转身朝黑暗走去,越走越远……
她拼命的喊着“贺哥哥!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她想去追,可是却动不了,从来没有的绝望和难过,宛如一只抓住她心脏的手,狠狠的掐着,揉着!
什么都没有了!她失去了所有!
猛然惊醒,汗珠湿透了衣衫被褥,她俯在床头,浑身无力!
是死了吗?在天上还是在地狱?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滚下床,抬首,隔了一扇窗,外面的光线不甚明亮,刺的眼睛生疼,她摸着脑袋对于昨晚的事一点也记不起来。
还活着!她踉跄的扶着床边站起身,现在连走路都没有气力了!
或许这是老天的眷顾,能和他再见一面,死了也没有遗憾,原来只是远远看着他,都成了奢望。
艰难的来到门前,冬日了么?院里是雪,花白一片异常空旷和寂静。
轻薄的青丝遮去了她大半容颜,没有束发,昏昏的头却觉得灌满铅水一样沉。
妙香庭院!这一刻亦显得这样远!
雪在脚下绵软不定,凉风习习将覆在虎刺梅上的雪吹落,打在她的发间,更像一个四处飘荡的游魂。
“哎呦!那是什么?”
“公主您没事吧?那是个人!”婢女将她搀住!
听闻动静,千零露抬起那张浑无人色的脸,看着两个人影走了过来!
是她!她现在是鲁诺瓦的公主,身份更是高贵!头上所用八树簪钗珠玉累累,面戴鲜艳夺目的红色面纱,穿着御寒的貂裘,领间毛茸茸的红色貂毛,一点杂质都无!
眉宇间的一丝怒气,反衬她的高贵美丽!
“还不给本公主跪下!”索罗斯一声呵斥,将她拉回现实。
她不愿与她发生争执,那日南宫胤贺发怒之时她还帮自己解围,想来也不会为难自己,双腿一并屈身跪下,有气无力道:“零露问公主安!”
“是你呀!我当遇着鬼了!”
她这才觉自己竟披头散发的出了门,心下不免有些后悔和歉意。
“冲撞了您,还请见谅。”
“斟茶!”索罗斯命令下,身后一名婢女将手中银色雕丹顶鹤的茶壶倒进杯盏中,端上。
索罗斯将茶盏拿在手上,茶香四溢,热腾腾的冒着徐徐白烟。
“你看,顶着一头雪,在这王府里瞎逛,不免又要吓着别人,我就给你洗洗吧!”
那样的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和几分得意,千零露亦分不清,只觉头顶一盏滚烫的茶水兜头而下,形成了水帘落在雪地,化了一片。
她极力维持跪着,身子却不自觉的往一侧倾倒,还好身旁就是用武康黄石堆砌的假山园池,依偎着留下她清晰的两个掌印。
“我说的你怎么不信那?她需要你!她真的需要你!”
“你们两个一个鼻孔出气,我倒要看看你们又要唱哪出!”
身后传来南宫胤贺和肖婉君的声音,他们似乎在争吵,言语凌厉。
届时,索罗斯瞧见二人正往这赶来,眼珠轱辘一转,赶忙夺过茶壶往手腕上撒去,疼痛使她皱着眉头,随后将茶壶丢到千零露腿边。
她一边捂着红肿的手,一边绕过千零露迎接他们。
“贺王爷,安…”
“公主你怎么在这?”立时,他的语气变得温柔。
“我亲自熬了些茶水,本想为您送去的,不料被一个莽撞的奴婢撞着了,伤了手。”索罗斯微带着哭腔说着,并把手臂往前晾了晾。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后天你还要进宫面圣!”他抓起她的手,细细的瞧了瞧只是有些红肿并无大碍,才放下心随即对她身后的婢女吩咐道:“快带公主去上药。”
“是……”
二人行礼后,搀扶索罗斯往回走。
索罗斯回眸指着千零露深情款款道:“她也是无心的王爷不要难为她。”
“小妹!”肖婉君一眼便认出了跪在地上木讷的人儿,大惊之下来到她身边。
只因肖婉君说她在城外出了事,他才跟来的,但见她俯在黄石边缩成一团,不免疑惑“露儿?”
“是贺哥哥在唤我么?肖姐姐快帮我梳发,我这样怎见的了他!”千零露无尽黑暗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急切切的蹒跚起身。
一来就见她伤到公主,哪里是出事明明是闹事,定是她和火神串通一气再次破坏和亲,想到这南宫胤贺气愤的转过身去,语气陌生而冰冷,简短的吐出六个字:“谁叫你起来的!”
嗡的,千零露脑袋里一片空白,心里已然冰凉,在肖婉君的搀扶下,将棍子一般麻木的身躯转过来怔怔跪下,罢了,她奢求的不过是在死前还能望一眼他而已。
“王爷!你看看小妹,你看看她……”肖婉君急得牙关打颤,语气略有些愤怒和生硬。
“住嘴!”南宫胤贺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呵斥一声。
千零露紧紧握住肖婉君的手,望着她嘴角缓缓展开摇了摇头,这样悲祭而又绝望的心境,笑容也必是可怖的。
肖婉君咬了咬嘴唇,赌气的跪在她身边,不再言语。
他的背影有些疏离,宛如一座万年的雕塑,他身上的那抹清影与雪相融,是一汪苍白的死水,这一刻她觉得他离的好远好远,海深无底,天高无边。
“昨晚,你去城外又与火神私会了么?”
醒悟之中更是悲切,无论怎么样努力,奴隶永远是奴隶!他对自己不会有半点信任,她的心骤然沉到了底,凉意从脚底漫漫席卷全身,肋骨间森森的疼,生生道:“露儿本是将死之人,哪来的气力去见什么神什么鬼?王爷是重情之人,既已心属公主,至于我?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必定如您所愿,成全你们一堂缔约!良缘永结!锦帐情深!洞房缠绵……”
锦帐情深!洞房缠绵!
仿佛这一切皆在眼前,那剜心蚀骨的悲痛,哽如巨石。
一口血从她口中涌出,扎在雪上开了一朵又一朵娇艳凄楚的血花,她闭上了眼仿佛看到了那顶风筝闪着蓝光在月亮下飞舞,是那样美!那样美……
“小妹!小妹!”耳边传来肖婉君的声音却也越来越远。
到了此时,南宫胤贺才发觉异样,连忙回身,看见的却是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头猛然一震,快步来到她身边将她拥起,重重唤了三声“露儿”,她只静静地闭着眼未有回应,嘴角挂着丝丝鲜血,多么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明所以的他狠狠地盯着肖婉君吼道。
“我不知道……我在水里捞起小妹……她一直没醒……都怪你!我说她出事了,你不信!这下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得眼泪飞转,全没了女将的风采。
他抱起千零露,眼神全是惶恐不安。
“愣什么!还不快去找孙仓公!”他冲肖婉君吼着,抱着她朝妙香庭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