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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擒虎容易纵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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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公审兵器丢失案,花千耀已经归返上京,并得圣上恩典,可以从旁听审。

可是谁能想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殿之上的四人话还没说完,就歪倒在地上死了过去。

隔着薄薄的屏风,屏风后是当今圣上,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四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

花千耀几步凑到了切近,最后用白布揪住了四人胸口的针,惊道:“暗影玉蜂针,快护驾!”

暗影玉蜂针,针细如毛发,针尖萃有西域独有的玉蜂毒液,一针虽不足以致命,但四位涉案官员这几日受了大刑,故而才一针便就死了。

大殿乱作一团,左右急救于帝,众大内侍卫簇拥着圣上绕回屏风,众官具奔避。直至大殿空荡,仅余杜君远和花千耀,还有一众近卫。

花千耀双肩微垮,抖着手无奈道:“生死阁好厉害的手段,刚刚才有了一点眉目,就这样又没了线索!实指望这次能知道生死阁老阁主的身份,看来又要从头再来了!”

杜君远开口喝退一众侍卫去殿外守着,一双桃花眼轻瞟向那薄薄的屏风,开口道:“实则不然,耀兄,至少还有两件喜事。”

“哪两件?”

杜君远踱步至四位官员的尸首旁,徐徐道:“这第一,生死阁幕后主使绝非曹勋。”

花千耀听闻便点点头道:“对,侯爷所言极是。曹勋已经入狱,生死阁断没有害怕曹勋暴露之理。曹勋若真是幕后主使,假设我是曹勋,那我巴不得圣上知晓我的身份,好威慑圣上,令他不敢下手击杀。侯爷方才说两件事,那第二呢?”

杜君远原本低首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听花千耀问他,这才缓缓地抬起头,眸色沉沉地盯着正首的位置,冷冷道:“第二,方才屏风前和屏风后有内鬼。”

花千耀迈步走到了杜君远的身边,四具尸首都是前胸中针,看角度应该是正首或者正首附近的位置射出,定然是方才站在屏风附近的人干的,花千耀不由得频频点头,表示同意。

杜君远细细回忆起方才审问时的场景,那一帧一帧的画面如同画卷一般在面前展开。

暗影玉蜂针发射需要屉匣才能发射,屏风前的人有刑部尚书沈重阳、刑部侍郎王景阶、大理寺丞高砚还有一众主笔、捕头和捕快。

主审沈重阳一手握惊堂木,另一手搁在玉案上,很难射出暗影玉蜂针。

沈重阳两侧各站着刑部侍郎王景阶和大理寺丞高砚。他们二人今日所穿官袍。虽然官袍有大袖,袖中有袖袋,但两位大人高站首位两侧,稍有动作,就会被坐在堂下的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公然伸手入自己的袖袋去取屉匣。

再往旁侧就是记录文案的两位主笔和还有一众捕快,两位主笔需记录公审案件的细枝末节,不能遗漏,故而一直手持纸笔。屉匣之大,很难藏在那书本中,故而主笔的可能性也不大。

而一众捕头和捕快,甲胄窄袖,如果真的是他们所为,那屉匣应该在甲胄内胸怀处,那他晚一些让杜宁去摸清这一班捕快的底细便知分晓。

若是能够洗脱这班捕快的嫌疑,屏风前这些人就都无问题,那可疑的就是屏风后的人了。

屏风后有三十精选大内高手护着圣上,还有三位公公,六名宫女,一位起居郎。

三位公公分别是照顾圣上起居的李显李公公、通传圣上之声的赵公公和负责开路的苏公公。这三人是圣上亲信,且贴身伺候,虽说不是十分肯定他们一定不是逆贼,可若他们是逆贼,那圣上早该薨了。还有六位宫女,礼朝宫女为方便活计,都是身着仿男装得窄袖衣袍,除了腰间束着锦带就没有多余的装饰了,不可能藏下屉匣。

起居郎的情况和刑部主笔情况类似,就不赘笔多述了。

剩下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这大内了!

彼时,千如冒险闯宫给他传信时,便就知道这大内侍卫中有生死阁的人马,别说一两位大内侍卫互相伪饰,就是今日堂上三十余侍卫都是生死阁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花千耀问道:“侯爷,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杜君远眼珠一转,道:“虽然我们已知晓方才屏风处的人有鬼,但是倘若我们贸然行动,恐会令生死阁冒险走险棋,届时圣上危矣。这边按兵不动,我们回到游赟的案子上重新思考……”

说到此处,杜君远问道:“对了耀兄,武当那边情况怎么样?”

花千耀道:“我想我们所料至少中了一半,那叶霖的死状和王奎、谢铕二人的死状无差,不过……”

犹豫了片刻,花千耀还是说出了口:“不过当愚兄询问家师是否有可能是先皇后的母族犯案时,家师断然否定了。”

杜君远想了想道:“花庄主消息暗哨遍布天下,如此否定我们的推论自有他的道理。况且当日查到这个线索我也很是奇怪,如果云番果真有此心,绝不该联合楼兰、柔然等国,地理位置上这中间夹着礼朝,倘若真的开战,粮草得不到供应,此为兵家大忌。柔然向来狡诈,若是再背刺云番,那对云番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花千耀点头,表示同意。

杜君远继续道:“这两日我还翻阅了年代录,发现当年先皇后案还有一位受害者。”

“是谁?!”

杜君远道:“耀兄糊涂,就是圣上被废的贵妃娘娘,楼兰国的月亮公主啊!”

花千耀一愣,随机反应过来,道:“倘若果真如此,许多事倒也解释得通了,比如生死阁的西域迷香三步迷魂散、比如生死阁的销魂针。还有,若真的是当年的月妃娘娘,那生死阁此番动作,就是在向当今圣上复仇了。三十余年前,圣上发兵覆灭楼兰,于是月妃娘娘便同样要三军踏平礼朝,一报还一报。至于说王奎、谢铕他们,就是直接地报复了。”

说罢,花千耀展颜,轻快道:“侯爷,这倒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再看杜君远神色却并无松快,喃喃道:“不过……楼兰国被灭,她的族人要么变成了礼朝的奴隶,要么就是不知所踪,应该不会形成生死阁这么大规模的组织,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花千耀想了想,怀疑道:“传说这月妃娘娘花容月色,天人之姿,在礼朝这么多年,难道不会有什么除了圣上以外的相熟之人么?”

杜君远沉沉的叹了口气道:“那就是说,朝中,或者宫中仍有生死阁背后势力,我们还是从游赟的死查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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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远再次提审游赟的姬妾红荷,复盘游赟案的细枝末节。

这几日,红荷再不像杜君远初次见到她时那般惊慌失措了。主君在时当家主母已看她不喜,如今无人替自己撑腰,主母绝无可能容她。清醒后得知主君为自己亲手所杀,只令她目光颓败,一心求死而后快。

杜君远板着一张脸,问道:“红荷,本侯来问你,游大人果真是你所杀吗?”

红荷花呆呆地看着大理寺铁牢的刑具,半晌耸搭着眉眼,轻声道:“侯爷,什么都别问了,妾身都想起来了,主君确实为妾身所杀,侯爷,倘若您体恤妾身,但赐妾身一死。”

杜君远道:“本侯已查明,你忽而癫狂残杀自己夫君,乃是中了歹人名为销魂针的毒针,此事你已知晓,为何一次次上报大理寺赐你一死呢?”

红荷凄凄道:“侯爷,千错万错皆是红荷之错,是红荷这双手杀了自己夫君,是为人所迫也好,是被人下毒也好,红荷都不会原谅自己。”

看她模样决绝,杜君远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默了默才缓缓道:“看女娘的反应,想必对游大人也是情深一片,难道女娘就不想为游大人讨一个公道么?”

听到杜君远如此说,方才还怏怏的红荷微微一颤,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剪水秋瞳瞪大了瞧着杜君远,满脸的不可置信。

良久才红了眼眶,绝望道:“不,不可能的,他们都看见了,他们都看见杀了主君的,是妾身。”

杜君远站起身,叹了口气微笑道:“红荷,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赌本侯能够抓到凶手,怎么样?”

红荷这才勉勉强强跪直身体,忐忑地问道:“那……那妾身要做些什么?”

杜君远道:“本侯问你,游赟散布到各个权贵、士大夫家中的青楼女子,你可都知晓?”

红荷犹豫了片刻,这才娓娓道:“清楚,而且是妾身安排的。从前妾身因家祸没入贱籍,妾身不愿委身达官显贵,故而一直藏拙不露才艺,倒是赢得一些姐妹与我相交好。老妈子见妾身不是块良玉,便教妾身为坊中姐妹引客,管理财务,时间久了,就连隔壁教坊还有园子里的姑娘都有来往。去年冬日,妾身往城西的药材铺为坊中的姐妹购置药材,恰逢办案的游大人,他见妾身与他已故的心上人有几分相似,便请我入府,并为我脱去贱籍。妾身虽只是主君心中那人的替身,可半年以来主君待妾身千好万好,听闻圣上要……要主君监察京中权贵,妾身感念主君之恩,于是便说服曾与我交好的姐妹,以脱离贱籍为饵请姐妹相助。身在贱籍便为世人所不齿,姐妹们为求自由,都愿意冒险一试。是以,姐妹们以抓阄的方式决定每人的目标。”

杜君远道:“那么,你们是如何将各个士大夫的消息传递给当今圣上的?”

红荷道:“每一次姐妹们有消息,都是相聚在好味居的糕点铺旁的茶水间,姐妹们把消息叠在糕点纸里带给妾身,妾身带回府筛选后交给主君。”

杜君远唇角勾起一个残酷的笑容,讥诮道:“这么一说,本侯需感谢各位女娘口下留情了?”

红荷并不为杜君远的话所动,反而道:“侯爷不为美色所动,将我的两位姐妹送去了长公主府,长公主殿下仁善,我的两位姐妹不忍为长公主和侯爷带来灾祸,所有消息都是不痛不痒的。而且……”红荷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不管侯爷您信不信,主君欣赏侯爷,也不可能加害侯爷的。”

他们已经聊得够多了,杜君远站起身,道:“本侯还有最后一事请教女娘。”

红荷道:“侯爷问就是了,妾身知无不言。”

杜君远道:“曹勋与谢云峰密谋杀本侯,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红荷叹了口气,道:“侯爷到游府的书房,右手起第三层的第九套书拿下来,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杜君远还是走了,红荷被推进了牢狱。

根据红荷所说,杜君远下令搜查游赟的书房,终于还是在红荷所说的地方找到了那套书,哦,并不是书,仅仅只是一个书的外壳,一看便知这其中另有玄机。

正当杜君远要打开书盒,便听见一道尖锐的声音:“且慢!”

杜君远颦眉,抬首去瞧,就见是游赟的大夫人站在门口。

“游夫人。”

杜君远客气而疏离地称呼道。

游夫人连礼都顾不得行,上前一步阻拦道:侯爷不曾通传主家便随意翻动别人的东西,可是该有的礼节?

杜君远微微一笑,道:“看来是杜某失礼了!游夫人,本侯应圣上之命调查曹勋案,昨夜贵府二夫人红荷对本侯言说,这本书中有助于破案的线索,此事大理寺均有记载,本侯翻查此书架也是情理使然,请游夫人勿要阻拦。”

游夫人一听是红荷说的,不由得脸色一变,接着坚决道:“是这红荷杀了主君,此事乃是众人所见,非妾身编造,此事无可疑!这本书中乃是主君的心血,妾身绝不允许侯爷枉费主君心血,侯爷请回。”

杜君远不由得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游夫人冷笑一声,道:“侯爷何必多此一问?红荷,不是早就告诉您了么?”

红荷确实没有告诉他这是什么,只是说和曹勋被诬告之事有关。

游赟的大夫人本姓杨,本来是海阳郡节度使杨季之女,自是家风清正。因父亲看中游赟才学,榜下捉婿执意要将女儿嫁给他。彼时游赟尚有表妹这未婚妻子,无奈表妹为奸人所害,游赟为报姨母之仇同意娶杨家女子为妻。夫君心属白月光表妹,身体又给了白月光的替身红荷,杨大娘子说不怨怼是不可能的。可到底从小便习了女德,熟读《女戒》,她不可能与丈夫理论这情爱之对错。况且丈夫虽无心驻足在她面前,可到底给了她所有的体面和尊重,府中大事小事皆由她一人做主,比之许多主君宠妾灭妻的大娘子好了不知多少。

如今,那个与她同床异梦多少年的主君为人所害,就连夫君数年所求的报仇都将被眼前这个男人破坏,她怎么能忍?!当下,这个处处谨言慎行的六品官夫人此刻挡住了杜君远的路,甚至想要劈手去多杜君远手中的书盒。

杜君远面色一沉,忍不住道:“游夫人,还请您自重!”

见夺不过,游夫人咽了咽,慢慢道:“穆公三十三年,秦将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三人为晋师先轸所获,将献于太庙。襄公后母文羸闻言谏而止之,襄公无奈放回。先轸闻之,怒斥晋王放虎于山,襄公乃悟,追之已晚矣。后三将举兵败晋,秦遂霸。曹贼无恩于侯爷,侯爷又何必效仿襄公纵虎归山?”

杜君远反问道:“若本侯是纵虎归山,夫人岂不是为虎作伥?”

游夫人垂下手,倨傲道:“主君布置网罗设计曹贼入狱虽有私心,但曹贼为祸朝廷也为真,主君为虎也?擒虎也?”

杜君远静默,并不作答。

游夫人见状,继续道:“昔闻令尊杜将军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举刀喝退敌千万,三军将士俱欢颜。如此英雄男儿,难道不是被他曹贼进言所害这才落得伐军未果,病丧归途之果?侯爷,智信仁勇怎能全全?今日侯爷放回曹贼,难道对得起您抱病而去的父亲吗?”

游夫人的话让杜君远愣在当场,只觉得手中的书盒千斤之重。他沉痛地阖住双目,掩住自己的无助和心痛,半晌才缓缓地睁开。

双眼睁开时,寒光乍现,杜君远铿锵有力道:“游夫人不必拿此话激本侯,家父坦荡君子,本侯自不改父之道。就算是报仇,本侯也会凭借真本事,拿出证据送仇敌入狱,依据礼朝律法给予他最公正的惩罚!”

说罢,便投给杜允一个眼神,杜允心领神会,持剑押住游夫人的背脊。

杜君远冷冷地瞥了一眼游夫人,就要抽身离去,游夫人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竟然摆脱了杜允对自己的禁锢,径直冲了过来,嘴里道:“把书还给我!!!”

杜君远大惊,抱着书旋身要闪开,游夫人已经来在了切近,两人互相一撞,杜君远手中的书盒已经脱手,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赫然是一张人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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