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皇子为女触龙颜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君行未远!
待杜君远再一次醒转,圣上已醒,传他去御榻侍疾。
明黄色的纱帐半掩,只见杜君远驱步前来,宫婢挽起纱帐,一阵浓重的草药香渗入鼻腔,他微微皱眉,行礼问安。
榻上的男子何等尊贵,如今却这般的憔悴,只见他双目凹陷,眼底一片乌青,整张脸格外阴沉,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
圣上闻听的声音,那被岁月酒肉所浸的浑浊双目睁开,半撑起上身,由宫婢垫上靠枕,然后呵退了宫侍。等所有人都退下后,他靠在榻上,笑道:“麟儿,你来了?”
“圣上万安。”杜君远拱手道。
圣上摆摆手,低咳一声,向里挪了挪靠得更舒服一些,闭着眼睛道:“如今仅有我们爷孙二人,且免去这些虚礼吧,麟儿你走近一些。”
杜君远再次垂首,恭谨道:“君远不敢造次。”
圣上微微阖住双目缓了缓心神,也不再勉强,而是问道:“外公让你查的案子如何了?当日麟儿应允外公旬月便可以告破,如今旬月已过,案子可告破了?”
杜君远一展袍角跪在地上,郑重道:“臣不负圣上所托,已查明石府案始末。通过查证石家三口的尸首,君远只觉这石墉尸首有异,根据线索查证之下,君远又寻到了清风楼……”
圣上摆摆手,不耐烦道:“朕可不想听这些,麟儿说重点。”
“是,臣遵旨。臣分析石墉并未死亡,而是借假死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臣在石墉京城的旧宅中找到了他的书信,发现他与陈瑾勾结,投靠魔教生死阁,骗取圣上手中的藏宝图,恐欲危我礼朝。”
圣上闻听此言,虚弱的身子强撑着凑近杜君远几分,神色又惊又怒,骂道:“混账!麟儿可有实证了?”
“正是,臣在石墉京城的宅子中找到了几十余女子尸首,遇害时间六年到半年不等,还在其宅子内发现了他与陈瑾密谋的信件,通过比对字迹,与陈瑾和石墉的笔迹一致,可以断定所料不差,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圣上气得直拍床沿,道:“这群乱臣贼子,怎么敢!将这兄弟二人给朕抓回来,朕要把他们剁成肉泥!”
杜君远继续道:“根据臣推断,石墉可能就躲在陈瑾那里。经过查证,陈瑾原名为石塘,本是石墉的弟弟。还有……”
杜君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凝神说道:“这石墉和石塘残杀几十位女子,可能是为了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杜君远道:“紫河车。”
传说,九十九味紫河车,可以使伤体重愈,石墉定是因为自己被处腐刑,才日思夜想要恢复男儿之身,这才犯下这诸多大错。
圣上缄口,大概是想起自己曾经所为觉得有些理亏。
杜君远觑他神色,见圣上并没有其他表情,也就哼了一声,便继续道:“圣上,还有一事,六年前朝中所拨的灾银在泰平郡无故被劫,此事应该也是石家兄弟二人脱不了干系。”
圣上抿唇思索了片刻,问道:“那麟儿打算如何处理此案?”
杜君远道:“君远欲前往安平郡,捉拿石家兄弟二人归案。”
圣上最终道:“好,其他的暂且不管,麟儿一定要追回藏宝图,知道么?”
顿了顿,他咽了口唾沫,抬起头,继续说:“朕痛心疾首,一心只求二帝三王之道,其他的事情朕无暇顾及,麟儿自当勉励。”
杜君远抱拳道:“是!”
圣上缓了缓神色,转开话题问道:“那逆子呢?”
杜君远一顿,撤开半步,跪在塌下:“臣并非故意揣测圣意,二殿下如今禁足府邸。”
圣上鼻腔哼出一声,身体似气得颤抖,苍老的声音夹风带雪:“社稷无功,政事无用,整日里却惦记着朕的后宫妃子,待朕百年之后,他岂不是要翻天么?”
说到这里,双目圆睁,神色狰狞之极,满脸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见他心中激动之极。
……
慢慢平静后,圣上将目光投向塌下跪着的杜君远,慈声道:“麟儿无错,何必久跪,快起来,起来好叙话。”
杜君远慢慢站起,双手交叠于小腹前,微微躬身站立。
“这百花山庄的姑娘如何美丽动人,引得麟儿心折,竟将外公的事丢在脑后。”
杜君远心中腹诽,面上却没有任何微澜,只答:“回圣上,只因君远几日前遭人暗算,是这百花山庄的花千如姑娘救了臣的命,而臣所查的事,半数以上都是她的功劳,秘信也是她破解的。”
圣上缓缓点点头,又佯装慈爱道:“麟儿不必紧张,外公不过同你开玩笑罢了。适才听宫人说,是这花家女子和你搜索石府,这才发现了这惊天血案,花家女子不得了,是个好姑娘,外公听着也十分喜欢。不过,这楼兰秘宝也的确是外公的心头之患,麟儿当以此案为重。过两日,你就返安平郡,将石墉的案子做个了结。那花家女子麟儿若要,你的母亲没有意见,朕自然替你做主。”
杜君远再一次跪下,朗声道:“君远自当竭力,不负圣上厚望。”
外面有宫侍拉长声:“花千耀花堂主请脉。”
圣上闭眼道:“传。”
说着,眼神示意杜君远留下。
花千耀驱步进殿,请安后便专心号脉,凝神屏息许久后道:“圣上无碍,只是切不可劳心劳力,不可轻易动怒,自保圣上万寿无疆。”
圣上疲惫道:“卿家有心了。”
向一侧的宫侍吩咐:“为花爱卿、麟儿赐座。”
待二人坐下,圣上便由着宫侍扶坐在软榻上。书房点着苏合香,淡淡的令人舒适。
“朕听闻爱卿小妹武功卓绝,而今花爱卿又以岐黄之术救了朕之命,百花山庄众弟子当真是文武德昭,我大礼朝有这样的江湖能人,还能兼济天下,朕心甚慰。”
花千耀立起身拱手,垂下头道:“圣上抬爱,千耀惶恐。”
“坐下坐下,坐下叙话。”
圣上看向花千耀,状似无意地问道:“爱卿家师如今可好?”
“回圣上,家师一切安好,草民谢圣上挂念。”
圣上低低一叹,清冷的语气中带着些忧伤:“这一转眼间,已近二十年了!朕年纪越大,越是想念不在朕身边的亲人,若卿家归庄,劝他回上京看看,朕等着他。”
花千耀再一拜:“圣上所托,草民自不敢忘,若归庄,定亲传家师。”
圣上这一番话,模棱两可,引得杜君远心中猜测。显然圣上并不避讳他,但却没有说透,难道说,这花千亿是圣上的亲人?这倒是很有可能,清风楼尚有太祖爷赐下的丹书铁券,历代励精图治一百多余年,也没有达到花千亿短短不到二十年来的风光,若说没有皇家支持,他是不信的。可如果真是圣上的亲人,又是什么人?
圣上话锋一转,又笑问道:“卿家如今年岁几何,可有婚配?”
“回圣上,草民今年二十有六,至今尚未婚配。”
那圣上听闻,登时接口道:“曹国舅有二子三女,那老幺自幼养在宫中,伴在皇后身侧,闺名鹤兰,得封鹤兰郡主,教的是端敏柔嘉,卿家若无婚配,朕做主将这鹤兰郡主许配于你,卿可愿意?”
话虽是问话,但圣上浑浊却带着天生压迫得双目投向花千耀,仿若花千耀拒绝,立刻就会身首两离。花千耀心中一颤,愤怒不已,但面上却平静无波:“圣上所赐草民不敢有辞,蒙圣上挂念草民感激不尽。只是草民上虽无父母,但家师仍在,家师如同草民父母一般,草民定要禀明师父,方不违我礼朝孝道。”
只好先行应下,回至百花山庄再询问师父应对之策。如今圣上已对曹皇后一党不满,迫他娶了曹家女儿,怕不只是成婚吧?多半是派他盯梢。
圣上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凡为男子,修身、齐家、治国,若无小家,则无孝可言,无忠君之言。待汝禀明了花庄主,便早些成婚才是。”
花千耀躬身道:“是。”
三人正细细说着,那关了禁闭的二皇子求见。
圣上鼻腔重重一哼,只见二皇子进得殿内,躬身一揖:“父王金安。”
圣上手攥紧,咬牙切齿道:“若你安分一点,朕自然安得很。”
二皇子眼眸微变,几番想开口也只能隐忍作罢了。
圣上凝神片刻,劝道:“你如今也是不惑之年,本该政事上是朕的左膀右臂,前朝未见你如何计安天下,主意却打在了朕的后宫,实在令朕失望至极。”
君远和花千耀头埋得很低,恨不能从未听得如此皇室秘辛。
“那女子,便打发去浣衣局吧,永不可侍君。你将《国策》抄写百遍。”
二皇子一听,登时急了,扑通一声跪下诉道:“父王!儿臣此生并无抱负,唯求秀瑶一人尔。浣衣局辛劳,她出身江南织造之家,怎能受此苦难,若父王定要罚,便让儿臣去吧!”
圣上片刻的错愕和失望,立刻就转为了阴鸷,抄起手边养着文竹的紫砂盆摔了过去,上好的紫砂在二皇子膝前摔得粉碎,手颤抖地指着二皇子骂道:“你这逆子!来人,给朕拖出去!给朕斩了他!”
他恨声不绝,脸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浓。
宫侍跪了一地,任谁也不敢轻易去触碰这二皇子,但也不敢忤逆当今圣上,便纷纷跪下,不敢多言。所有的宫侍抖作一团,体若筛糠。
余下的人见此情形也扑通跪下,杜君远和花千耀二人悄悄对视一眼,花千耀微不可察地轻轻摇摇头,二人继续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
那二皇子跪着前进几步,捏住圣上的袍角,哑声继续诉道:“父王已老,秀瑶尚在豆蔻年华,父王强求秀瑶,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儿臣同秀瑶早已情义两相知,父王慈悲,何不成全儿臣,何不放过秀瑶?何不让我二人结为连理?何不成人之美?”
“你……你这不争气地混账东西!朕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废物的儿子!”
圣上气得浑身颤抖,怒喝道:“将那贱妇发配疆外!速去!速去!”
“圣上息怒!”
一道声音夹风而来,曹皇后已至。
“皇后,你教的好儿子!!”
曹皇后施施然,开口道:“圣上,那贱妇已被臣妾赐死,乃是臣妾亲自放的火,确信无疑。”
“母后,您怎可如此?!”二皇子跌坐在地上,悲怆哭喊。
“梁怀宁!你禁足自己的寝宫,如何在这里?还不回去?!”
曹皇后几番使眼色,奈何二皇子尚在怔忡,并无理会,而皇帝气得浑身颤抖,如何难听的话此刻也出了口。当今圣上自诩雅正风流,偏此刻咒骂着亲子,半点风度都没有。
曹氏见状,一展凤袍,直挺挺地跪下道:“予教子无方,致使膝下亲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予心难安。今日特求圣上慈悲,念圣上与予结发夫妻之恩,予自请封宫,抄金刚经千遍,以偿亲子之罪,望圣上成全!”
圣上指着曹氏道:“你……你威胁朕是不是?好~好得很!自请封宫是吗?朕成全你!你和你的好儿子一起封,扣除你们半年的食邑,三餐减为一餐,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去探望,你们给朕好好反省!”
曹氏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重重地叩首道:“予多谢圣上成全!”
最终这场闹剧了结于前朝战事,偏来传此事的是皇后的另一子四皇子梁怀章。
老皇帝怒视着地上跪着的二皇子,怒斥道:“除却你长姐,你便是众兄弟之首,未思表率,却整日里儿女情长,实在是......真是越老越不中用,章儿日后要多加勉励才是。”
那皇四子低眉顺眼道:“二哥之风姿,章实难相较,不过是替父王分忧,尽绵薄之力罢了。父王,兵贵神速,父王要早作打算,若是柔然先发三军,那我礼朝将落于下风。”
圣上叹了口气道:“待明日早朝,再行讨论吧。”
继后一记眼刀,四皇子也同样顺眉应下。笑话,自来兵权是那么好得的?自来舅舅也好、父王也好、母后也好,都以二哥和大皇姐为上,何曾有人记得他?如今二皇子如此忤逆父王,甚至气得父王昏厥,看来日后再不能堪当大任,那么曹家也是时候依仗他了。
这龙虎大将军都不曾做到的事,倘若他做到了,那日后还愁不在老皇帝面前露脸吗?待他真正露脸之时,那他多年的筹划也该派上了用场。
毒蛇四皇子内心正得意,却没发现身侧跪着的花千耀和杜君远齐齐的偷觑他,目中皆为鄙夷和不屑,还有一丝痛恨和仇视。
两国征战,受苦的从来都是黎民百姓,这四皇子却以此为政治筹码,果真不负他毒蛇的绰号。杜君远心中暗做计较,无论将来形势如何变化,定要阻止眼前这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