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涛,花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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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星蹙了蹙眉,这位庄主......倒是油盐不进。不过三言两语就放弃,可不是他言星的作风。
于是他了然点头道:“也并非是赌,庄主洁身自好,是在下有失偏颇。不过此时也并无他法,庄主不妨听听在下的计策,再做打算?”
“阁下的打算老夫心知肚明。你我并非同道,阁下且回吧。”
哪知南宫孤舟大手一挥,就要赶人。
众人闻言,俱是心中畅快。要知道这年头,问剑山庄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此人敢对南宫孤舟颐指气使,明日莫不是要踩在他们头上?
那北枝老人率先让出一条道来,皮笑肉不笑道:
“言少侠,请吧?”
众人亦是纷纷侧身,路倒是很快让了出来。言星看着眼前这宽敞无比的大道,眼底风暴一闪而过,却顷刻间烟消云散。
——无妨,如此也算是确定了问剑山庄的态度。横竖此行已有收获,不如先与殿下去信,再做打算。
他转了转手中铁箫,畅快一笑道:“南宫庄主,既然今夜不宜,那便改日再议。在下就在祁川镇,等着庄主的好消息——”
话音未落,他忽然长袖一振,众人眼前一花,对方那身子竟已飞出几丈之远。几个年纪稍长的老人顿时若有所觉——此人看似名不见经传,实则轻功甚是玄妙,雪泥鸿爪,行不留痕。放眼江湖,此等绝学,倒真无几人能使得出来。若说其间形意,竟同那销声匿迹的“朽罗刹”有几分相似......只是那朽罗刹早在几十年前犯下滔天疑案,索性藏形匿影,不知所踪。今日这人使出她的绝学,难不成这姓言的,乃是那老太婆门下弟子?若真如此,这姓言的也绝非什么善类!
眼看着言星三两步便无影无踪,有人这才拱手说道:
“呵呵......南宫庄主,先前所言,实为杀杀这小子的锐气,并非说与您听,您可切莫放在心上。”
此人便是那方才冷嘲热讽的锦袍男子,此人倒是面生,顾见春亦不知他如何来历。只是看他脚步虚浮,面容枯瘦,一脸病容,却不像是什么习武的料子。
南宫孤舟颔首道:“尹帮主客气了,老夫也并非什么小肚鸡肠之人,断不会放在心上。”
谁知这番话却将对方说了个大红脸。
只听北枝老人捋着胡须眯眼笑道:“尹帮主,昔日十恶殿一役,方家那小子不慎伤了你左腿。后来听说你在去年白州的品剑大会上,又不小心伤了人家右胳膊......这桩恩怨,还没了呢?”
“还没了?”一旁的陆清芜紧了紧鞭子,刻意问道。
北枝老人也不理会她,旁人却问道:“北枝老,这是怎么一回事?”
“呵呵!”北枝老人冷笑一声,“还不是他两家在白州抢地盘,都打到我这沧州地界了!”
这话却是颇为直白,一语点破其中龌龊。
那尹帮主原本红着的脸顷刻间黑如炭木。
“北枝前辈,晚辈敬您是尊长,不欲与您争辩......”他眼神晦暗,接着道,“您如此血口喷人,以讹传讹,可是要晚辈难做!”
“哼。小老儿可不想掺和你们这恩恩怨怨,只不过今日既然庄主大人提了,小老儿便提点你一句。你们如何争与小老儿无关,不过若是再动我酩酊山的人,哼哼......”
老者只是哑着嗓子冷笑两声,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那尹帮主当着众人,却没落得半点面子,顿时沉声道:“北枝老人,若你硬是为老不尊,我也......”
“啪!”地一声,那人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却忽然多了一道鞭痕,原来是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陆清芜。
赵青木暗自咂舌,这位冰山美妇看似柔柔弱弱,实则还生了一副火爆脾气。说动手就动手,竟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你......你!”那尹掌门捂着脸指着她,连说了几个“你”,却没能说出什么所以然。今日在这对师兄妹面前连连受辱,这笔账,他也记下了!
“都别吵了。”南宫孤舟蓦然喝道,几人见他面色不虞,这才想起此处是谁的地盘,又是何人主事,只得分别退回原位站定。
赵青木见状,暗地扯了扯顾见春的袖子,低声道:“诶,看来这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也不好当啊......”
顾见春冲她摇了摇头。
“如今你知道了,还想当天下第一厉害的大夫么?”
“当然——”赵青木登时扬起下巴,“骗你是小狗!”
在场之人谁也没将他二人放在眼里,遂此番言论也当是笑话听了去。南宫孤舟拂了拂袖子,接着前话说道:
“诸位看见了,如今魔宫在外四处作乱,还有暗中窥望者对我问剑山庄虎视眈眈。镇南镖局惨案在前,如今那恶党又将手伸到我问剑山庄来了。如若连本庄主都要忍让,恐怕它气焰更要嚣张。为今之计,其一,小女与贤侄失踪一事,还望诸位守口如瓶,莫要声张。”
“那是自然。”那周姓男子率先抱拳说道,“庄主大人将我等叫来,是信任我等。庄主所托,定不辱命!”
“如此便多谢周家主了。”南宫孤舟亦是抱拳回礼。这周家家主得了南宫庄主的礼,竟一时间有些飘飘然,心中窃喜。
——原来是周家家主。难怪方才他两人谈话之时,对方会心生恼怒。顾见春暗自庆幸,好在这位家主是个脾气好的,未曾与他们动手。如此只瞪了一眼警示他二人,也算是客气......
“庄主客气了,小老儿守口如瓶,也定然会看紧那些个嘴上把不住门的。”那北枝老人目光一扫,将目光投向了方才起过争执的锦衣男子。只是这会儿那尹帮主却也敢怒不敢言。方才他凭白被打,这南宫庄主虽然未曾表态,却制止他再起争执。是个明眼人也看得出,这庄主大人便是极为偏袒那九华派与九英派的一对同门。
——怪只怪北枝这老不死的太会拍马屁,总在这庄主面前献殷勤,如今问剑山庄得了势,他却也打杀不得!
他心中暗恨徒生,却不着痕迹地撇开脸,不与他顶撞。
“只是明日大婚,届时问剑山庄定然来客无数,这新娘新郎都不见了,如何能瞒得过他们呢?”陆清芜玲珑心思,自是要思虑得多些,只见她美眸流转,暗含隐忧。细看之下,抛却那面上脂粉,倒是风韵犹存,气度不凡。
只可惜这北枝却不解风情,兀自从鼻子中喷出气来,回头呵道:
“你懂什么?庄主定是自有安排!”
陆清芜面色一白,紧了紧鞭子,却不再言语。
“诶......”赵青木此时终于瞧出些门道来,附在顾见春耳畔道,“你看这陆掌门,和这北枝掌门......”
顾见春心中一紧,顿时一把将她的嘴捂上。
“唔唔唔——”赵青木羞恼不已,这一出动静,引得众人频频侧目。她好容易扒开对方大手,急声道,“干什么啊你?!”
顾见春自然注意到四面投来的目光,只得苦笑一声,低声道:
“大小姐,行行好,少说两句......”
此时他额角突突直跳,再容她说下去,恐怕今夜在场之人要挨个来教训他们了......
……
“还真是!”林穆远大惊失色道,“我们分明出了祁川镇,怎的又会回到庄里?!”
“你们到底去哪儿了?”夜来蹙了蹙眉,趁着南宫惠没醒,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林穆远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我带惠儿去了…我来时遇到的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呃…”他斟酌再三,赧然说道,“一个能看见‘雪’的地方。”
“林大哥,好了么?”少女坐在他身后大石头上,柔声问道。
“等等!惠儿别忙着看!”他慌忙转身,发觉少女依旧如他所言,乖巧无比地闭着双眼等他,这才心下稍安。
他一面安抚着少女,一面手中一个勾拳,拳风猎猎,顷刻之间,又是一个扫堂腿,那低矮灌丛被他大开大合的动作震得东倒西歪。少女听着那沙沙作响的动静,却心生好奇。
“林大哥,你在做什么呀?”
“我…呼……惠儿再等等!呼……马上就好了!”他手上运功不断,不禁加快动作。
——一阵馨香传来,是花香。有什么事物轻轻柔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如同幼时母亲的吻。她抿了抿唇。聪颖如她,已经猜了个七八成。只是她仍然垂首不语,面上满是期待。
为免少女等得不耐,林穆远只得一面挥着双拳,一面与她搭着话。
“惠儿……你知道海么?”
“海?是海角天涯的海么?”对方笑着问道。
“呃……”林穆远不禁被这问题难住,“那是什么?”
分明是对方问他,他却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少女浅浅一笑,梨涡如月。
“海之角,天之涯。据说,是极远的地方呢……”
“原来是这样。”林穆远点了点头,“惠儿知道的可真多!”
“惠儿也有不知道的呀。林大哥,你方才说的海,惠儿就不知道。”对方乖乖闭着眼,倒是让她那沐浴在月色之中的脸颊愈发清透温润起来。
“林大哥,什么是海啊?”
“海啊…就是有许多船的地方……”他想起那略带腥气的晚风,耳畔隐隐传来渔歌声,码头上的吆喝声,锚爪入水声,鸥鸟鸣声,还有浪花拍在礁石上的声音。
“船?那是什么?”少女歪了歪头。
他忽然笑了,笑意里有些怀念。
“船啊,是渔人的家。”
“家?”少女像是怔了怔,“林大哥想家了么?”
他不禁感叹少女心思细致入微,连这微妙的心绪都被她察觉。他点了点头,大方承认道:“是啊。这个季节,正是潮水涌动之时。若是在黛城,还可以看见一年一度的大潮奇景呢。”
“大潮?惠儿曾听爹爹说过,沧江与澜河也有大潮,每逢潮水涨落之际,都会有成千上百的人去下游观景。爹爹去看过,他说那景象啊,如同万马奔腾,煞是壮观……”
少女话语中满是艳羡之色,与之相对的,是她那不自觉抚在自己腿上的一双柔荑。
“是啊,只不过海潮与江潮又有不同。”他却并未察觉少女异色,只是忙着手中的活计。
——快了,就快了。
“有何不同?”
“唔……”他想了想,想起娘亲牵着他,那潮水从他足间溜走的触感。
“很温和,就像娘亲一样。”
他如是答道。
“娘亲?”南宫惠面上一愣,却未曾料到这个回答。
“是啊,娘亲。”林穆远笑着点头,“惠儿,好了。”
“什么?”
“我说…惠儿可以睁眼了——”
少女恍然,缓缓睁开那氤氲着水雾的双眸。
虽然已经猜到是什么,可眼前景象还是让她蓦然睁大双眼——
风回共作婆娑舞,天巧能开顷刻花。
此时此刻,她忽然明白了这句诗的含义。
白色花瓣飞离枝头,纷纷扬扬,在空中四散而落。如同千万片雪花飞舞,美轮美奂。
只为这半盏茶的光景,那少年却忙活了许久。此时比这“雪景”更为夺目的,是他那略显疲惫的面容。
紫菀如雪。
——原来不用去天门山,也能看见大雪纷飞的光景。
——是只为她而下的雪。
“林大哥……”她双唇微翕,低声说道。
“惠儿,好看么?”他气喘吁吁,脸上却洋溢着兴奋,“林大哥说到做到,这就带你看雪!”
……
“然后呢?”夜来面上有些不耐,听了半天,原来只是二人闲谈,并未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啊…然后?”林穆远兀自沉浸在回忆之中,此时遭逢追问,还以为对方对这段经历颇为感兴趣。
可这“然后”……他却忽然红了红脸。
夜来见状,心中烦躁更甚。
——她对这对如胶似漆的小鸳鸯的故事可没什么兴趣。
“然后…然后……”林穆远支支吾吾,一个大男人,此时说话竟比小姑娘还扭捏。
“怎么了?”她不禁柳眉一皱,冷冷问道。
只见对方那张俊脸通红,几乎要埋到衣襟里。
“然后……我……”
“亲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