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爱妻 薛年年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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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赵青木惊叫一声。
顾见春回眸看她一眼,她这才生生将嘴合拢。
“......庄主是说,南宫小姐失踪了?”
言星蹙了蹙眉,沉声问道。
这倒是与他预想的有些差别——问剑山庄这几年如日中天,声势浩大。尤其是前月里镇南镖局势颓,问剑山庄问鼎中州已是必然之势。既是南宫家要办婚宴,免不了有人会来横插一脚。更何况,他可是听说,南宫孤舟有意借这次婚宴,邀请各方势力,共商大事......
这才是殿下派他前来的真正原因。
一个江夜来,还不足以成事。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问道:
“南宫小姐应当在贵庄待得好好的,怎会......突然失踪?”
“哼。”南宫孤舟轻哼一声,缓缓说道,“若是惠儿老实待在后山,蔽庄倒也不至于放进来什么阿猫阿狗,将她掳了去。”
言星点头了然道:“那就是在庄外出的事。”
阿猫阿狗,是说殿下曾派人来探问剑山庄,却被这南宫孤舟以雷霆手段挡了回来,还没伤一兵一卒的这件事么?
他心底暗笑——殿下可是与这南宫家无端结怨了。
想来殿下重用这江夜来,也是看她身份特殊,有意想掣肘这南宫家与江家势力,谁知南宫孤舟却一直态度明确,不认这江夜来......
南宫孤舟顿了顿,低声说道:
“......是林家小子将她带走的。他二人一道,如今下落不明——”
赵青木在一旁听着,方想惊呼,这下倒是让她提前捂住了嘴。
“林穆远?”顾见春与言星俱是面色惘然。
——那位问剑山庄风头无两的新姑爷?
顾见春登时想起,在镇南镖局的地牢,两人也曾说起这嫁娶之事。彼时那林穆远曾与他戏谈什么“私奔”云云——
他心中有些唏嘘,彼时戏言,如今应验。
大婚在即,真不知这位林家少爷究竟作何打算......
——“她曾和我说,想去看雪。她天生畏寒,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雪。可我家这里常年湿暖,我也从未见过雪。据说天门山上常年积雪,要不,我带她私奔好了。”
他心中怔了怔,忽然想到某种可能——
“哼。”南宫孤舟显然对这位无端让爱女失踪的准女婿不大满意,自打提到他,就没什么好颜色。
“那夜他二人顺着绳子,从后山飞瀑之下偷偷出了山庄,第二日便不见踪迹。本庄主派人去查,只找到那截断绳,还有惠儿的随身之物。”
“是什么呢?”言星随即问道。
“是她平日爱看的书。”南宫孤舟自袖中取出一卷书,上面赫然写着“如来寿量品”几个字。
如来寿量品?
顾见春目光一凝,这几个字,像是最近在哪里见过......
“呵呵......”言星轻笑道,“素闻南宫小姐喜书,没想到连这佛家经书都有所涉猎——”
南宫孤舟眼皮不抬,回敬道:“怎么?殿下是想与小女讨教佛法?”
这永昭三殿下素来口不离佛,言不离禅。只是眼下提及,他自然知道对方不是来讲佛,而是别有目的。
两人皆是虚与委蛇,客套客套罢了,当不得真。
言星笑着摇摇头:“那却不必。寻常佛经倒还好,偏生是这一部......”
“这一部如何?”赵青木忽然在旁问道。
南宫孤舟看了看一旁的顾赵两人,又看了他一眼。两人像是在无声交换什么信息,却又碍于旁人,不可明说。
“哦......”言星了然一笑,向他介绍道,“这两位...是令千金的朋友——”
“千金?”南宫孤舟打断他的后话,像是颇有兴致地品了品这个词,“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我南宫家只有一个女儿,不知这‘千金’又是谁家的千金?”
顾见春面色一沉,这话倒是说得一点不留情面......按道理,他虽是小湄生父,却未曾尽过养育之责,不许她冠姓南宫,如今竟连她的身份都不承认了。
“庄主此言差矣。”他拱了拱手,朗声说道。
此时对方两人闻声,却也看了过来。那言星更似寻到什么乐趣,兀自抱肩观望。
南宫孤舟沉郁开口道:
“本庄主记得你。顾少侠,黛城一别,别来无恙?”
“南宫庄主。”顾见春抱了抱拳,“承蒙庄主记挂,晚辈感激不尽。不过晚辈有一事不明,上次匆匆一别,未曾相问,不知今日庄主可是能替晚辈解惑?”
“嗯。”南宫孤舟随意点头,像是有所预料。
“约莫半年前,晚辈曾向您询问她的下落,那时您曾说,她不在此处。不知庄主可是记得?”
“是有此事。”南宫孤舟不动声色地承认道,“顾少侠,可是有何不妥?本庄主未曾欺瞒于你。”
“这......”顾见春一愣,他说得不错,小湄确实不该在问剑山庄。只是他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两人并无关系。
若是当时他多问一句,或者对方多说一句,他提前找到她,将她带回去。兴许,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诸多事情......
还有那把剑。他方想询问,却被南宫孤舟出声打断。
“哼。”对方似是看出他所想,低声一笑,“顾少侠,便是今时今日,她也与蔽庄无关。本庄主言尽于此,若是顾少侠见着她,劳烦你代为转告,让她好自为之。下次,就不是摔一跤这么简单了。”
顾见春胸中酸涩难当,他虽然无父无母,日日看小湄为此伤神,也能体会个中滋味。只是眼前这男人却说得不咸不淡,疏离之至。方才他对她出手也毫不留情,当真让他怒意难平。
“庄主,容晚辈多说一句。养不教,父之过。既生而不养,又有什么道理让她蒙羞呢?”
“喂......”赵青木在一旁,有些不安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这呆子,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如此生气,今日是怎么了?
“呵......”南宫孤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忽然转头看了看那无边花田,此时百花齐杀,尽是凋零寥落之景。
在那红色花海之尽,孤云断雁,三尺幽坟。
不必看清,那石碑上所刻之字,已经同样刻在他的心上。
“你懂什么......”
顾见春一噎,对方这么一问,他那满腔愤怒像是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顿时去了个无影无踪。
话不投机,便一时无言,各怀心思。
天际飘起如豪细雨,可几人皆有心事,倒是谁都没察觉。赵青木左右一看,也不好让那两个大男人同挤一把伞,于是连忙将手中多的伞递给那南宫庄主。
“唔......这位庄主,这个给你——”
看着对方那澄澈的目光,南宫孤舟愣了一愣。原本他只消运功,便可遮蔽这雨。况且发妻温柔如水,又向来喜爱雨天,他倒不介意淋上一遭。
不过既是这小姑娘好意,他便也却之不恭。
“多谢你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若是旁人被大名鼎鼎的南宫庄主问起名姓,定然要心中飘飘然,烧香拜谢祖宗庇佑。只是这位赵小姐向来对江湖势力一知半解,只知这南宫庄主一身好功夫,却不知他如何有名。此时骤然被问,还当对方对自己有所图谋。
她不免多了个心眼,弯唇一笑道:“不客气不客气——我姓赵,庄主叫我小赵就好。”
这当真是让几人啼笑皆非。
不过南宫孤舟却是点头道:“原来是赵女侠,幸会。”
对方是谁,他自然心知肚明,只是对方不愿多说,他也不必点破。
赵青木无端被他称为“女侠”,竟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掩饰般地将手中纸伞一撑,转头与一旁的顾见春低声说道:
“哎,难得来了,我们去祭拜一番吧?”
再怎么说,此处也是人家的地界。即便是有什么不愉快,死者为大,既然路过,还是去看看为好。
即便她也不认识这是谁——
几人来到墓前,看着这茕茕青冢,兰草相依。
这位南宫庄主倒是奇特。寻常家里夫人早亡,都是葬于夫家祖坟,待百年之后与之同穴安眠。而这位南宫庄主却为发妻另寻这处地界,将其坟冢安于这荒山野岭,也算离经叛道。
“爱妻,薛年年......之墓。”
赵青木在心间默默念着石碑上的几个字,那刻字刀头燕尾,遒劲有力。此等功夫,绝非常人能及——
想必是南宫孤舟亲手所刻。
“爹爹,什么是死呢?”赵青木想起了爹爹教她医术的第一天,便和她说过,人终有一死,万事不可强求。
尤其是医者。
彼时她如此发问。
爹爹曾说,死,就是让人在石碑上刻下祂的名姓,而后永远铭记祂——
因为他已经永远地失去祂了......
她还记得恨水山庄的后山上,她曾与顾见春比肩,两人最后再看一眼那陈欢之墓。
沈惜霜何其幸运?对陈欢之死一无所知。
可她又何其不幸?将以余生来寻觅他的踪迹......
娘之于爹爹,陈欢之于沈惜霜,这位“薛夫人”之于南宫孤舟,岂非永失永葬?
她忽然有些难过。
生命何其脆弱?
对医者来说,生死乃是常态。她在来去谷待了十六年,这十六年里,慕名来看诊的病患只多不少。若是真如他们所说,爹爹能医死人肉白骨,那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饶是如此,若尽她所能,让这世间少一些别离,也不是坏事......
......
“听说尊夫人貌婉心娴,温柔之至,是武林世家之中少有的绝色佳人。”
言欢像是没话找话般,在旁缓缓说道。
南宫孤舟斜睨了他一眼,却不作答。
言欢兀自一笑,拱手道:“庄主凤表龙姿,神采英拔,倒让本王更好奇南宫小姐的样貌了。”他此时倒也识趣,不再提那江家之人。
“哼。”南宫孤舟岂能听不出他话中含义?这位白王还位处东宫之时,就曾几次来问剑山庄提亲。
问剑山庄虽在武林鼎盛,比之朝中权贵,却还是不及。饶是这般,那位太子殿下却能以妃位相许,比之朝中贵女,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只不过几次前来,他都婉言相拒。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野心勃勃,竟想借他问剑山庄的势力收归武林,一统江湖。帝都龙潭虎穴,他又怎能让惠儿涉险?更何况他知晓惠儿早已心有所属,若非如此,他也不必亲自去那黛州一趟。
“庄主当真长情,在尊夫人墓前为她建了一方花海,倒是一段佳话。”
南宫孤舟双肩震了震,像是冷笑一声:
“斯人已逝,佳话不佳话,说与谁听呢?”
“唉......”言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只得叹息一声,“节哀。”
“白王殿下今日前来,恐怕不是专程来看先室的吧?”南宫孤舟面上不耐,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有何贵干?”
他不愿在此长留,尤其是在此与一群不相干之人虚情假意。
“本王前来,本是为了南宫小姐与林少爷这桩喜事。”言星把玩着手中铁箫,饶有兴致地说道,“不过眼下么,正巧能解庄主的燃眉之急。”
“哦?”南宫孤舟眼皮一跳,抬眼看向对方。
“若是先前还有五分疑惑,如今看到这佛经,便是十分的把握。南宫庄主,听说你问剑山庄铜墙铁壁,连皇室的军队也攻不进来,可是确有此事?”
南宫孤舟耸肩一笑:“不妨一试。”
这话当真傲气,面对谢氏王孙尚且如此,更不提遇上那谢允当是如何。只是言星也不恼,哈哈大笑道:
“不必不必,南宫家的忠心,父皇与本王自是知晓。如今天下归心,问剑山庄风头无两,自当小心为上。此处人多口杂,不如进庄小叙,再做打算?”
对方点头道:“殿下看上蔽庄,是蔽庄之幸。”
他缓缓伸手。
“请——”
他那目光却扫过石碑,碑上几个字温柔缱绻,却也着实冰冷。
薛年年。
年年......又让你担心了。
我们的惠儿,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