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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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十五年七月十四，正是中元节前一日，天威帝国京城平安都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家家户户关闭门户，门窗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纸，符纸上殷红的朱砂分外刺目。秋风吹过，满街的符纸卷起又落下，好似深秋的黄叶一般。
时值初秋，天空晴朗，风中略有凉意。未时刚过，东边天际忽然出现一个黑点，渐渐靠近，原来是一片巨大的碧绿莲叶。
平安都的居民满脸欣喜，纷纷奔走相告，灵洲海云山的仙师，今年也没有抛弃他们，如约而至前来除魔。
此次领队的苍梧真人身着一袭青衫，束着莲花冠，俊逸出尘，外表看来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意态端凝，气韵沉稳如千年古柏。
莲叶舟上的二百名海云山弟子手持各色法器，分别身着白青玄红褐五色衣衫，个个神情严峻，今夜之战是他们修仙生涯中的一场硬仗，生死难测。
人群中有一位少年分外醒目，百锻峰的白色常服穿在他的身上，更见修长挺拔，日常的夏布穿在他的身上也如锦缎一般华美。他还未到束冠的年纪，束发的紫色绢带随风轻扬，引人瞩目。
少年生得剑眉星目，鼻梁秀挺，嫣红的嘴唇丰润而又棱角分明，面色如美玉一般光华耀目，眉眼如星辰般熠熠生辉，神情冷凝，整个人有如一柄锋利的宝剑，锐不可当，他静静站在那里，一众海云山弟子都成了他的背景。
任谁见了这张脸，都不得不赞叹造化神奇。苍梧真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少年正是百锻峰锋行真人的亲传弟子，叫做萧龙佑。
苍梧真人心想，这一次除魔不比以往，天威皇家的神器已经无法启动，此行凶险无比，作为先锋出征的弟子，甚至是他本人，都有可能无法全身而退，不知锋行真人怎么舍得让这最心爱的弟子身涉险境，何况这孩子还有不一般的身份。等锋行真人赶到，一定要尽快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碧绿的莲叶舟穿越城市上空，缓缓驶向天威皇城。皇城巍峨的青灰色宫墙内，身着黑甲的御林军正在紧急调动部署，做最后的战斗准备。
莲叶舟在勤政殿前的广场上飘然降落，苍梧真人领着弟子们，迎上阔步前来的明德帝。
这明德帝年约三十六七岁，清癯俊秀，身着黑金铠甲，眉间倦色浓重，眼中血丝分明，想必已是数日不得安眠。
苍梧真人此前已经率队来过平安都数次，与明德帝早已熟识，两人相互见礼后，明德帝便迫不及待道：“苍梧真人，朕已经等你许久。”
嘴里寒暄着，明德帝扫视了一番苍梧真人身后的众弟子，目光在萧龙佑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移开。
苍梧真人见他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忙道：“陛下莫急，锋行真人和炎明真人率领第二批弟子应当已经上路，第三批弟子由圭元真人和玄冰真人率领，也会在子时前赶到。我海云山只留下元老殿镇守山门，已是倾巢出动。”
明德帝对苍梧真人及海云山众弟子深深一揖，沉声道：“多谢海云山仗义相助，我天威帝国的子民今日就拜托诸位仙师啦。”
海云山众弟子连忙还礼，萧龙佑目光微闪，心道：这位皇帝倒也真能放低身段。不过天威帝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若是过不了今夜，明日太阳升起时也就没有天威帝国了。
随后苍梧真人便命众弟子将从海云山带来的符咒、法器布置到皇城各处，将海云山弟子也分配到各处要害之地，与御林军一起结成剑阵抵御魔军。
萧龙佑一直跟在苍梧真人身后，见其余同门已经各安其所，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
二人此时正站在分隔后宫与前殿的承安门前，进入后宫便有另一座广场，青砖铺地，宽敞辽阔，正中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宫殿，修筑在一座三层汉白玉高台之上，黄色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斗拱飞檐，甚是庄严。这座宫殿比后宫众多的殿阁都要高出不少，仿佛是所有宫殿的统领一般。
苍梧真人对萧龙佑道：“此处是天威帝国开国女帝的寝宫永宁殿，整个皇城的正中心，也是魔军侵袭的主要目标，每年明德帝都调集重兵防御此处，萧龙佑，你就在此处和后宫之间来回巡查，若是有了发现便及时向我传讯。”
萧龙佑知道苍梧真人担心自己的安危，为自己寻了一处安全的位置，轻声应是，也不多言。
苍梧真人走后，萧龙佑便与防守承安门的御林军交谈起来。他收起冷脸，微微带点笑容，便如春风拂面，和煦亲切，格外招人喜欢，不过片刻便与御林军兵士熟络起来。
站在高高的城门楼上，俯瞰着空无一人的后宫，一名御林军兵士忽然笑道：“皇上还真是怜香惜玉，年年不忘把后宫这些人撤出去。”
另一名御林军兵士道：“那些宫女内侍留下来，也就是送人头，女帝立国时就给我天威的军人定下了誓言：不惜己身，守护弱小。身为天威军人，自当遵守。”
一名御林军兵士担忧道：“不过，女帝已经过世十五年，她那神器怕是再也用不了罗。”
另一名御林军兵士道：“去年那神器虽能启动，却没有多少力量，也就保住了永宁殿前这片广场。今年能否启动都未可知。”
萧龙佑接口道：“神器损坏了？我海云山有不少弟子擅长制造神器，此事待我向苍梧师叔禀报一声，看是否有对策。”
第一名御林军兵士笑道：“萧仙师必是初次来我平安都除魔。这神器不是凡品，也未损坏，只是需要女帝的鲜血启动。女帝驾崩距今已经十五年，便是当年将她全身的鲜血放尽，全部冰封起来，如今怕是也用完了。”
萧龙佑一怔，转头看向永宁殿，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情绪，几分悲壮，几分钦佩，更多的是震撼。
另一名御林军兵士叹息道：“女帝戎马一生，为我天威帝国鞠躬尽瘁，听说驾崩时还承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肉身尽毁，终了还是没能让我天威帝国国泰民安。”
“不得妄议女帝，”一名御林军军官正好巡查过来，闻言大声呵斥起来。
萧龙佑剑眉轻挑，那名御林军军官走过来，审视了萧龙佑一番，向他拱手行礼，沉声道：“这位仙师，女帝是天威军神，我天威军中的规矩便是如此。”
萧龙佑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告知。”
他眼神一转，似乎看见后宫有个人影闪过，便向那军官拱手，道：“萧某下去巡查一番。”
说完转身走下城门楼，往后宫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轮圆月高挂在天际，此时已是戌时二刻，距离魔军历年来袭的子时只有一两个时辰，整个皇城安静得可怕。
萧龙佑独自一人沿着内城门走到通往后宫的角门处，远远看去，角门里面悄无声息，看来后宫已经尽数撤离。这位皇帝能够在危难时刻，想到安置好微不足道的宫人，也算是宅心仁厚。
萧龙佑回味了一下明德帝刚才审视自己的目光，不知他有没有觉察出什么来，便是觉察些什么，今夜他也无心理会。
忽然，后宫的角门内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萧龙佑轻轻跃上宫墙，伏低身体，隐入黑暗之中。
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从掖庭的方向蹑手蹑脚的向角门挪过来。萧龙佑既是修仙之人，在黑夜视物自然与白昼一般。他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身着天威宫女日常的青色交领襦衫，檀色长裙，挽着宫女标准的螺髻，已经到了角门处，正在四处张望。
月色中，小宫女微微喘着气，紧张不安的神情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猫，萧龙佑看着她虽然稚气却难掩秀丽的雪白脸颊，眼睛越发明亮，唇角也不由得微微上翘。
昨夜顾妙妙回到掖庭时，宫女们已经全部撤离。她回自己榻上睡了一觉，次日溜到御膳房偷了点吃食，胡乱混过了一天。天黑以后便往永宁殿方向而来。
整个后宫一片沉寂，明亮的月光下，宫墙的暗影如伺机而动的猛兽，无所不在，又无可躲避。
顾妙妙抿紧嘴唇，小心翼翼前行。突然一阵微风从后面吹来，束发的绢带轻拂她的耳朵，痒痒的，酥酥的，她停下脚步，困惑地四下张望，只见月明星稀，角门前空无一人。
这一阵风来得蹊跷，顾妙妙皱了皱眉，定睛逡巡了一番角门外的广场，皎白的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了一地，空旷的广场沉默以待，远处的喧嚣有些模糊，如一场梦境般恍惚。
顾妙妙轻叹一声，走出角门，眼前一花，一个白衣少年出现在眼前。他有明亮的眼睛，月华也不能夺去他的璀璨，棱角分明的唇角似笑非笑，身姿秀挺，衣袂翻飞，神仙之姿，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