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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一把短弓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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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珩这一走,轻云便觉她家娘子的心也一道跟了去,整个人沉闷得一日下来都说不上三句话。而唯一能让她提起兴趣的事便是——

“送到了?她们关在何处?”

蒋枞跟着赵珩杀去燕谯了,给容枝意留下了刘大东等人,他上回帮着押送姚含蕊和赵依茹,比他们晚到了一日,赵珩出发的那日晚间,他才回来复命。

容枝意让他带路,七拐八绕地去看望姚赵二人。

关押处有人负责看守,见她来了,恭敬掀开帐帷。里头黑漆漆的,轻云点了灯,容枝意才看到有帐内一西一东两根桩子上各绑了两位熟睡的小娘子。

她清清嗓子,那二人睡得也浅,睁开眼便见她端坐在刘大东搬来的圈椅上:“二位姑娘别来无恙啊。”

轻云解开勒着二人嘴的粗绳,赵依茹眼神凶悍,趁机用口水呸了她一脸,轻云气不过,扬手给了她一掌,又命看守将粗绳给绑了回去,不料这厮一口咬住那人的手,死死不肯松口,看守疼得滋哇乱叫…

容枝意收回眼神,看向一脸平和、死气沉沉的姚含蕊。她双目无神,眼皮红肿,显然已是哭干了泪。

“实不相瞒,我很佩服你。”容枝意目光流转,“你算计我容博仁,让他偷我的东西、打听我的下落,又伙同赵依茹想要毁我清白,后又陷害我杀人,分明每件事你都参与其中,却能次次全身而退,让所有人的目光只在我和赵依茹的矛盾上。你很厉害。”

“比不上你,你能让他这样喜欢你,为你连性命都不顾。”

容枝意愣了愣:“所以你数次害我,仅仅只是因为…他?”

这个他指的是赵珩,二人心中都明白。

“他的目光永远都在你身上,所以我嫉妒你。”她倒是很坦然,毕竟此刻连生死都被捏在别人手中了,还顾及这些无用的面子做什么?

“至于后来…”姚含蕊顿了顿,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你见与身边人都恨我,所以随波逐流。”容枝意看向她脖颈上的伤痕,“我们天生是敌人,同嫁一家人,赵珩待我很好,而他却数次虐待你逼迫你,所以你心中更是嫉恨我,因为你觉得没有我,他娶的就会是你。”

“满口胡言!”姚含蕊毫无波澜的脸上总算出现了,被人戳破心事的慌乱无措。

“你脖颈上的伤是他掐的吧?”容枝意循循善诱,“他逼你做什么了?还是你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惹怒了他?他表面上柔弱无骨,力气倒是挺大的,竟将你掐成这样。”

“你少在这瞎说!”姚含蕊再次否认,眼神像是要吃了她,若不是手脚被捆,恐怕早就要扑上去了。

容枝意无奈笑了笑:“你何必这么心虚,我又没说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他。”

“姚含蕊。”容枝意蹲下身与她平视,“你知道赵珩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未等她破口大骂,容枝意便自答自话:“你喜欢他,追他便是,为何从头至尾都将目光放在我身上?为何日日想的是如何杀了我,而不是如何让他注意到你?难道你觉得只有我死了,只有我从世上消失了,他就会喜欢上你?你为何这般不自信,就没有想过依靠自己将他夺过来?你连你自己都不欣赏都不喜欢,如何让他注意到你。”

“他一声正气,你恶事做尽,还妄想他会喜欢你?”

容枝意忽然想到了陈璟然,她喜欢赵景帆,虽然知道赵景帆心中有人,却从未放弃,也从未想过害人,只是一个劲儿地出现在他面前,想尽办法让他开心,最后成功让他对自己动了心。相较起来,姚含蕊的手段就显得格外下作,日日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喜欢的是她呢。

这一连几问,问得姚含蕊心头像被细密的针尖扎了一针又一针,全身不可控地抖动起来,宛若石像一般怔在原地。

等回过神来,容枝意依旧坐在圈椅上,手捧茶盏,平和地望着她。

“想明白了?”

姚含蕊不答,而容枝意等她这样久,自然是有话要问:“我有件事想问你,还望你如实作答,否则自有苦头吃。”

“你那姑母姚贤妃,真的是你嫡亲姑母么?你小时候可见过她?她一直长这个模样?”

“既是我姑母,自然见过。”姚含蕊不明白她这话是何意。

“当真?你不妨仔细回想一下,她被你阿爷送入宫中前,你当真见过?”

姚含蕊陷入回忆…容枝意专注看她,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丝的变化。所以她眉头微微一皱,尚未开口,她便站起身来:“行了,我知道了。”

姚含蕊见她毅然离去,守卫替她掀帘,长久处于黑暗中突如其来的白光让她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恍间脑海里出现一个人影,阿娘让五岁的她跟着阿兄一起喊她姑母。

“她被你阿爷送入宫中前,你当真见过?”容枝意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中回荡,姚含蕊忽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她见过姑母,姑母与阿爷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绝不是宫中那位贤妃貌美如花、笑里藏刀的脸。

“来人啊!”姚含蕊大喊,“我要见容枝意!”

刘大东掀帐帷斥了一句:“我家娘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她没让我们封你嘴已是格外开恩了,老实待着吧你!”

“我有要事告知,你速去禀报,她自会见我。”

刘大东嘴里骂骂咧咧,却还是着人去禀告了,再次掀开帐帷时,姚含蕊却不见容枝意身影,只有照水端着个药盒过来:“娘子去寻太子殿下了,晚些再过来,这是她特意吩咐我去城中给你寻来的,一日两次抹在伤处,疤痕自会淡化。”

姚含蕊望着那绿莹莹的药盒,心中不免多了些悲凉。

···

容枝意提着食盒,想趁晚膳之际,将姚妃曾是扬州瘦马的身份告诉太子,可不料轻云几次探出脑袋张望,都见太子营帐中不断有人进出议事,实在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眼见都快亥时了,她饿得眼前发黑,干脆起身出了营帐:“不等了。这事务再多,也不能不吃饭啊。”

赵谚营帐内灯火通明,外头站了一位内侍和不少的护卫。

她看向内侍,问:“谁在里头?”

“回容娘子,是归德将军岳大人。”

归德将军…容枝意记得这人,上回武安侯与燕谯一战,便是跟他一道来的沙州。还有他那个儿子,她想起来了,当初在小树林迫害嘉夕的五个畜生中就有他儿子!

虽没见过这人,但不妨碍他对此人满怀恶意,压低嗓音问:“进去多久了?”

“有半个时辰了。”

容枝意点头,正要进去,瞥了那内侍一眼,忽驻足了脚步:“这位公公是新来的?在宫中好似从未见过。”

那侍卫朝她颔首,用又细又尖的嗓音轻声回道:“奴婢今岁进宫后便被调来东宫跟着太子殿下了。”

“是吗…”容枝意压下心中狐疑,东宫的内侍她也不是人人都熟悉的,许是底下新被提携上来的,还没见过吧。

语毕便要掀帐帷,那面生内侍忽伸手一拦:“娘子,太子殿下谈事外人不便打扰,您不如一会儿再来吧,或是…奴婢替您收了食盒,一会儿等将军出来,亲自给太子殿下送去。”

容枝意步子一顿,轻云正要破口大骂,她却跟浑然不在意似的接过话:“有劳公公提点,是儿失礼了,一会儿再来便是。”

轻云跟在后头摸不着头脑:“娘子…”

容枝意不动声色捂了她嘴,忙拉过她绕进自己营帐,先是翻箱倒柜寻东西,后又与她和照水一阵耳语,干坏事轻云一向最在行,坏笑着点头出去照办。

容枝意握着手中那把今昔,心里不停地打着鼓。

方才那内侍说自己是今岁进宫的,可容枝意清楚的记得,那回她去东宫时碰到王跃跟新进宫的内侍和宫女们分配职务,他特意告诫了他们,说不论赵谚在何处做什么,只要她想见,无需通禀、不准阻拦。可这位公公…他是没听见王跃的那番话,还是他根本就不是东宫的内侍,亦或者,他也如王跃那样中了落回之毒为他人所用?照这么说,拦着不让她进营帐,必定是里头出了什么事。

再联想里面的那位…他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他能是?

手心冷汗直冒,若是赵谚有事,她不要性命也要跟这帮子人干到底!

正思忖着最坏的打算,营帐外“咕咕”一响,正是她与轻云约定的鸟鸣暗号,看来她是成功将人引走了。

容枝意咬紧下唇,掀帐帷时便见照水正拉着那内侍说闲话,轻云身后则跟着几人一溜烟跑远了,确认并未有人注意到她,这才安心出了营帐。她指尖发凉,暗自拉满短弓,轻手轻脚躲到赵谚营帐后头,里头烛火明亮,说话声断断续续。

她隐约能听到一些,似是归德将军不满意赵谚此番计策,认为过于冒险,赵谚却道:“战场上本就没有万无一失一说,我与世子做这个决定也是多方衡量,昨夜与各位商议时将军可没说不妥当,如今世子已先行一步,再谈这个话,有些为时过晚了吧。”

“可下官昨夜不知,世子是带着那齐妍去的!”归德将军气愤不已,“与燕谯公主一同去攻打燕谯国,摆明了是个圈套!难不成殿下和世子是觉得,那齐妍会帮大瑒出手打她弟齐昌和他那丹都的夫君?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外人不知燕谯的内部矛盾,有这想法也不奇怪。

“那你想要如何?”

“微臣认为,应当速速押回齐妍,将她送至丹都王面前,正好与丹都洽谈撤兵一事。殿下与世子若觉不可行,微臣愿亲自带人走一趟丹都。”

“嗯。”赵谚不咸不淡应了声,“所以岳将军认为,丹都王会因为齐妍,放弃燕谯与他谈妥的沙州一半领土,在这个关键时刻撤兵而去?”

二人交谈越发激烈,容枝意屏着气趁乱从窗帷处钻进,生怕走近了会被人发现,只好翻身躲到了床榻底下,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还好短弓射程足够,一击毙了归德将军的命不是难事。

“报——”

急促通禀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与她的急促不安。

“快传!”赵谚匆忙起身直奔帐外。

此刻传信必然与赵珩有关,容枝意恨不得从床榻底下翻出来,可那归德将军还站在营帐里,万万不能在此刻松懈。她于是勉力侧头,隐约看到屏风外跪着个身着甲胄的兵吏,一看便知是刚从前线退下来的:“殿下,世子已于一个时辰前率大军长驱直入,攻入燕谯,敌军毫无防备,我军如入无人之境!”

容枝意险些喊出声来,赵珩这么快就打入燕谯了?!

赵谚脸上难得透露出喜悦之色:“我军可有损伤?”

“毫发无伤!”报信之人答道,“燕谯四公主单枪匹马先行一步,守城的认出是她便开了一道城门,试图将其活捉,世子与萧郎君二位没等我军出手,便趁此将守城之人虏获,冲破了城门。”

营帐外众人欣喜若狂,皆又跪又拜。容枝意早已喜极而泣,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想起昨夜,她如先前那般替他擦拭今宵,他坐在条案边沉默不语,问他为何不去休息,他只摇头答:“我就想多看看你。”

二人心里都明白,此行凶险,也许匆匆一别,再见便是天人两隔。

此时忽得了他首战告捷的消息,自然是百感交集,喜他离目标又进一步,忧接下来的仗绝不会这样好打。可就算万般阻难在前,他们也必须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容枝意眼神坚毅,挥去脑海中那点不值一提的思念,隔着泪光再度望向营帐内,二人交谈声依旧,归德将军背对着赵谚,容枝意甚至尚未来得及惊愕,便见不过刹那间,锃亮的银光划破惶惶灯火,白刃杀气腾腾卷起一道劲风——

“阿兄小心!”容枝意瞳孔一缩,早已拉满的箭矢“噌”一声离弦刺去。

正正立在那归德将军握着匕首的手腕上。

···

条案前摆着把小巧便携的短弓,赵谚细细观察了一番,记得先前赵珩画图时特意拿来给他瞧过,实物倒是今日第一回见,这把短弓竟有这样射程和力度,惊叹之余,更佩服的是她:“我知幼时他常逼着你练射艺,不知你竟这般精通。”

容枝意吃着食盒里冷透的菠棱,不大好意思道:“还是慢了您一步。”

赵谚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了,不过是想等岳武出手抓他个正着,一直将刀收在袖子里。

“你怎么发觉他不对劲的?”

“我想去给您送食盒,门口脸生的内侍把我拦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让刘大东在周围守着,又让轻云和照水出马将几个看守引开了。”

“看来当初给他们立下那规矩,还是有大用场的,今日多亏妹妹救我一命。”赵谚朝他扬了扬嘴角,又道,“昀升首战告捷,想来最晚不过明日,齐昌便要朝我们这动手。”

“阿兄,我不怕。”

“我知道。”他语调笃定,“只是我希望你能活着。”

“意儿,从现在起,若我没有让人给你传话,你便安心在营帐里待着,若我派人将鱼符交给了你,你必须尽快离开。咱们之间至少要活下去一个人,阿娘、谰儿和可儿,他们都需要你,长安也需要你。”

容枝意固执地没说话,眼眶却没骨气的湿润了。

赵谚只好轻叹了一声:“先吃饭吧。”

她应声低下头,隔着厚重的水珠,只见自己碗中不知何时多了好几块的通花软牛肠。

“我记得你不爱吃菠棱。”赵谚抬眸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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