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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出征前夜落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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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的郢王府静悄悄的,全然没有主人明日要出征的紧张感。

赵珩洗漱出来,看着为她忙前忙后的容枝意,心里又开始不舍:“辰时就走也确实着急了些。”

“没让你们即刻出发已是好的了。”容枝意给她理了几件里衣,折好放进箱笼里,夏日出征的一大难题便是要直面酷暑,这几件都是清爽透气的好料子。还有一双她在清思殿绣了一半的长靴,花样虽只来得及绣一只脚,但料子很是轻便,走路毫不费力,此行带去正好。

另外,刀剑也是需要修养的,方才今宵跟齐彪那把弯刀劈来斩去,实在劳累,容枝意手脚麻利,动作专业,擦拭过后给它抹油做了个按摩,嘴里还念叨:“好孩子,陪你阿爷上战场的确是个累活,但你二人并肩作战半年多,该是默契得心有灵犀了,为娘的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给你换个更合适的主子,所以这回你务必好好发挥,护好他,咱们娘俩才有再见的一日,到时我再给你好好按摩…”

跟一把剑都这么多话,怎么偏生不爱搭理他呢?

赵珩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自己收了东西合上箱笼,便打发轻云照水出去了。

独自来到桌前,问她:“你是不是生气?”

“没有。”容枝意忙着擦拭剑身,连头都没抬一下。

“那你为何不理我?我就要走了,接下来也许三四个月都见不着,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话也不想跟我说,不是生气了是什么?”他那可怜巴巴的样,眼中漾满了委屈,容枝意一下便心软了。

她叠好擦剑的鹿皮,绕开书桌走到他面前,强压下心中的不舍:“我怕自己舍不得你走。”

“我若留下…”

“你不能。阿兄需要你。”容枝意伸手抱紧他,“去了之后不必记挂我,我在长安出不了什么事,有空给我写封信报个平安就成,切记要照顾好自己,时刻以自己为先。战场不是玩闹之地,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逞能,多和阿兄商量。”

“还有。”容枝意仰起头,笑意舒朗,转身退出她怀抱,“婚期定在九月,若你十月前回不来,就别想娶我了。”

赵珩眉头直皱:“威胁我?不嫁我你打算嫁给谁去?”

“我能嫁得可多了去了,你又回不来,我何苦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转头就走,赵珩赶忙拽住她:“把话说清楚!怎的你这夫君还有备用的?究竟是谁?”

她笑容挑衅:“我家财万贯,嫁个乞丐,乞丐一家都是三代不愁吃穿的,还愁嫁不出去?再不济,我嫁给元洲,活生生气死你也好。”

这下剩赵珩独自郁闷,到十月还剩三个月,对付苟延残喘的燕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收拾妥当,容枝意看了眼更漏,心里打着鼓,没几个时辰了,分别在即,她是回还是不回啊?连轻云都和蒋枞打了赌,偷偷敲门问她是备马回宫还是备水洗漱。

“备水。”赵珩在背后替他做了决定,轻云这个时候格外有眼力见,立马道好。

容枝意转身瞪了他一眼,可一想到只剩下那么几个时辰了,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因为她也不想走。

可说到底还是有几分羞赧,她让照水替她站在净室外,谨防有什么不法分子进来,半推半就地沐浴完穿上罗纱与柯子裙,散下一头青丝出去了。

轻云和照水简单收拾了一番,逃得极快。

赵珩装模作样捧了本书,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一直竖耳听着里头的水声和脚步声,直至容枝意走到他面前,他才虚伪抬起头:“洗完了?”

眼神没忍住打量了一眼,又不着痕迹挪开:“洗完便去睡吧。”

容枝意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你…耳朵红了。”

“是屋里太热了…”他作势用手扇风,“难道你不热吗?”

小娘子摇摇头,别扭着走到她面前,手从他腰间穿过,明媚杏眼因困倦而蒙上一层薄薄的清雾,赵珩咽了咽口水。

如叆叇里看花,酒醉堕云雾中,茫然若失,遇一抹云霞。

正想开口问她怎么了,却忽而被温热的唇瓣堵了嘴,她们吻过很多很多次,可她很少这般主动。

这个吻生涩,渴望,也不舍。从唇瓣吻到他下颚,又顺势而下,含住他的喉结。

赵珩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某些隐藏极好的情绪翻腾作祟,一时连回应都忘了。

直到怀里人的吻再度回到他的唇角,小声埋怨他:“你倒是张张嘴啊…”

少年轻笑了一声,耀眼过初升朝阳,破开山间云雾,神采焕然。

看得她如痴如醉,缓过神来,已被他轻而易举抱起。他单手扫去桌上的杂物,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将她放置妥当,才不急不躁,伸手按住她后脑,深深吻了上去。

这个吻急切,缠绵,又轻柔。他努力压抑着周身止不住的,想要将她融进骨血里的情意。又怕弄疼她,又怕赶跑她。一旦遇上她,书里再多的技巧都能忘得一干二净,不君子也可以,但务必忍让,只一点一点的,吻她唇瓣,吮她舌尖,汲取着世间仅有的甘霖。

周身骤然升温,容枝意捧着他脸,腰受不住微微后仰,腿也被他夹在臂弯里,有些勉强地承受着他愈发汹涌,愈发难以自控的攻势。他也学着她,吻得逐渐下行,掠过她的脖颈与锁骨,来到被柯子裙包裹的绵软。

温润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急于逃避,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避开这从未有过的亲密,往他怀里钻去。

赵珩没忍住笑出声,却遭到她瞪眼,还为报仇,一口咬在他肩头:“不许笑!”

她喘着气,嘴微张着,面色红润,眉头微微皱起,眼波流转,比小柑橘还要可爱至极。

再好的忍耐力和防线都就此崩塌,似是在抒发接下来三个月不见得想念,也似乎是在试探,二人关系的更进一步。

“我要亲。”

赵珩再度吻上她,手掌从后脑滑落至后腰,吻到容枝意心软的一塌糊涂,吻到满室只剩浓重的气喘,吻到容枝意焦渴的欲望席卷全身…而她燥热的罗纱不知何时掉落。

伴着初夏的蝉鸣,他贪婪不知疲倦地索取着。

“你…”他嗓音沙哑低沉,盯着她柯子裙胸前绣的奇怪纹样,“这黄澄澄的,绣的是什么?”

“丰收的柿子。”小娘子分明羞红了脸,眼神却无半分飘忽,饶有趣味盯着他,指尖绕过他洗漱后垂下的发丝,又用嘴去触碰他的鼻尖,温热的气息与他的呼吸交汇。声音娇软得不像话,再次重申,“是你这个小柿子。”

赵珩瞳孔一缩,眼神如着了火一般盯着那处:“除此之外…有何寓意?”

“柿子的寓意那可多了…”她搂着他脖颈,漫不经心细数着,“像万柿如意,心想柿成…”

他不耐烦打断她:“我倒觉得不是这些意思。”

容枝意疑惑,那还能有什么,下一瞬便见他嘴角上扬,眼中笑意非常,一把将她扛起,往榻边去:“是,柿如破竹。”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本就通红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我要回去!你放我下来!”

“不回去,今夜就住这儿。”赵珩腾出手替她脱了鞋,将她稳稳安置榻上。

容枝意脸红得滴水,脑子里嗡嗡作响,一脚横踹在他肩头质问,“你要干什么!”

郎君脸也热,手摸上她抵在自己肩头的脚踝,一下脱了外裳,只剩下一件亵衣,嘴角那抹坏笑就没放下来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还能干什么?”

容枝意想把腿拔出来,奈何他使了力,动都动不得,难免埋怨:“你放开…”

“行了。”他得逞般笑了笑,松开她脚踝下了榻,替她盖好衾被,“不吓你了,敦伦之礼,阴阳相和,自然要留着新婚之夜再做,你放心睡吧,我看着你。”

留着新婚之夜,大做特做。

“看着我做什么,你不睡吗?”玩闹后突如其来的正经,容枝意竟有些不习惯,其实···其实也不是不能做,没由头的一阵失落。

不过很快她便收拾了心情,赵珩明日一早要走,赶好几日的路才能到沙州,一路颠簸又要商讨战术,今晚要是不睡,接下来都没得休息,身子哪能跟得上。

“等你睡了我就睡。”离别在即,只剩下那么一点点能独处的时候,他实在不想浪费在睡觉这件事上,他就想好好看看她。

屋外落了雨,渐渐起了风,窗户尚且开着,吹得内室里烛火忽明忽暗。

二人就这样相望着,并未言一语,却不约而同想到了幼时去玉华宫避暑的时光。

容枝意日日到了时辰就捧着书来说要陪赵谚夜读,却没有一日挨过亥时的,到点头一歪,就在榻上睡过去了。那时他和赵珩寝宫临近,每每都是他背着回去的,偶尔半路会醒,他就偷偷带她爬到树上去看星星。

山间星河格外透亮,仿若触手可得,他也热衷于此,总爱从树上站起,伸手一揽,再握紧双手递到她面前,说:“我摘了星星送你。”

容枝意困得眼皮打架,才懒得与他玩这小孩子把戏:“我想要真的。”

“那得等我再长大一些。”赵珩仰起头,远眺连绵山脉,聆听飒飒风声,大瑒的山川尽在眼中,滚烫无畏的理想于心底珍藏。

他满怀希望与期许,再度伸手与星丈量:“终有一日,手可摘星辰。”

想起那时张狂的自己便有些想笑,他收敛心神,这才意识到烛火亮了些,恐她休息不好,他想起身去吹灯,不料衣角忽被人拽住了。

他低头望去,小娘子整个人都埋在衾被里,单露出一双澄明的眼看向他,所有的少女心事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如漆黑夜里的星光。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最闪耀的星星,其实就在爱人的眼里。

“熄了灯,就…一起歇下吧。”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发酸。

“好。”

容枝意坐起来挪了挪身子,赵珩小心翼翼躺了进去,衾被里暖暖的,都是她沁入骨子里的桂香,是让人心安的味道。

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确困了。

亲了亲她眉眼处,伸手揽过她,赵珩笑意灼灼,嗓音明朗:“我摘到了,星星。”

···

庆熹四年七月二,太子赵谚被封天下兵马大元帅,领兵西行讨伐燕谯。

旭日升起,照耀在浩浩荡荡的精兵队列,和无数兵器铠甲碰撞,折射出刺眼光辉。

“葡萄,你看着世子了吗?”唐可儿揉揉眼,身子都快扑出城墙外了,身后几位宫女内侍紧张得不行,又不敢上前拽她,“太子妃,您这样太危险了,太子知道定会怪罪的!”

“他都要走了还想管我?”唐可儿将他们的话当做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只问容枝意瞧见没。后者摇摇头:“时辰未到呢。咱们再耐心等等。”

“对了,谰儿她今日不来送送么…”昨夜出了这样的事,容枝意始终怕她心里不安。

唐可儿回道:“昨夜她住在淑妃娘娘那儿,我也陪了一会儿,后面她说想去佑国寺看看母亲,今早淑妃和圣人商量后,圣人应允了。”

“一会儿我就回去看看他,其实这样也好,她被绑的消息是如何也瞒不住的,在长安听闲言碎语,不如去陪陪姨母。”

话音刚落,轻云大喊:“娘子!来了!”

容枝意匆匆看去,城墙下恰有一人,骑黑马,着戎服,配长剑,额间绛帕绳结迎风飞舞,朝着烈烈朝晖的方向疾驰而过,英姿焕发,耀眼瞩目,扬起漫天尘土。

正是赵珩。

“阿谚!”唐可儿也看到了赵谚,趴在城墙上声嘶力竭,还拉着身后的内侍宫女一道呐喊。

容枝意驻足远眺,见他二人马飞如箭,并驾而行,一路奔至队伍的最前沿。

旌旗飘扬,远看如杳霭流玉。

赵珩在欢呼与击鼓声中调转马头,拔剑扬挥,剑尖直指金乌,威风凛凛,另全军再度沸腾。

与此同时,哪怕相隔再远,哪怕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小小黑影,容枝意也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眼神为她而停留。

“葡萄,他们在看我们!”唐可儿又惊又喜,拉着它朝远处挥手。

可惜吉时已至,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遭人嫌恶的纨绔佼佼,而是本场战役中不可或缺的少年将领,他须得抛下所有的家世背景与前缀,收回对长安城的全部留恋,带着她与世人的期盼,翻身上马,向西而行。

阵阵马蹄声如雷贯耳,他愈行愈远,容枝意热泪盈眶,此后再多的愿想都无关紧要。

唯愿神明在上,务必让她的少年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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