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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你也是重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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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枝意看到来人也是倒吸一口冷气,两眼发直,心弦一下子紧绷起来。她来不及去想本被已被押送边疆的忠勤伯为何会出现在此,眼看忠勤伯已经被唐可儿架着推到无人的深巷里,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满目狰狞,本就有些磕碜的五官如今在黑夜里显得更加惨不忍睹。他一手捂住唐可儿的嘴,一手握着刀架在她脖前。唐可儿面露惊恐,浑身颤抖。

容枝意的护卫也从暗中冲出,挡在她身前。容枝意转头看向被挡在后头的照水,给她使了眼色,照水忙慌乱的往后逃了出去。

她今日出游并未带太多人,仅仅不到十人又如何防得住,但愿照水能快些搬来救兵,眼下也不是该害怕慌张的时刻,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你要做什么?你放了她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我要做什么?我要你死!”他沙哑的嗓音低声嘶吼着。

“要我死是吧?那你放了她们,换我当你的人质,我是更大的筹码,你可以拿我去威胁陛下娘娘,他们向来宠爱我,你说什么他们都会答应你的。”容枝意一步步引导着他,悄悄走近几步。

“别动!让他们退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他的刀又挨近几分。

唐可儿虽自小顽劣,但也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吓得惊慌失措,被捂住了嘴“呜呜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好。你别伤害她们,我不动。”容枝意又吩咐护卫道:“都退下!”

“娘子,您不能去!我们先护着你离开,再杀进去救人。”前头的护卫恳求道。

这人已经疯了,保不准能做出什么事,眼下还是按他的要求来:“你们先退下,等我。”

护卫只好照做。忠勤伯果真放下心来走近几步,他的人把巷子围得水泄不通,又从人群里唤来二人上前,将容枝意制住了。

他大笑起来:“你们三人,都该死。”

“不,是我最该死,你难道不想亲手杀了我吗?不如把她们换成我。”

“我自然是要亲手杀了你的,可不是现在。你这个贱人害我沦落至此,就这样让你死了未免太便宜你了!”他冷笑一声:“不知,这跟嘉平公主都有二分像的南川县主,尝起来滋味如何?”

容枝意忍不住作呕,浑身汗毛倒竖起来,带着嫌恶带着满腔悲愤地着他。

但最终,还是平息几分颤声问道:“想试试吗?”

他似乎觉得很好笑,仰天大笑起来:“好。带走!”

他转过身去,依旧死死拽住唐可儿。就是此刻,容枝意没有一丝犹豫,借力一脚踢在他后腿腘窝上,忠勤伯猝不及防被踢倒跪坐在地,刀远远地滑了出去,唐可儿重获自由,一个跟头摔了出去。容枝意就在这时连续大喊了好几声:“轻云!轻云!救可儿嘉夕!!先救可儿和嘉夕!”

暗处果真有一个女子飞身杀了进来,轻云早就找准时机躲去了车底,等着给忠勤伯致命一击。容枝意身边的几名护卫也借此机会冲出,进入了厮杀。

容枝意依旧被两个黑衣人死死制住,使出了学来的全部招数始终无法动弹,那忠勤伯站起身子,也不去管唐可儿,冲上来就掐住了容枝意的喉咙。容枝意陡然无法呼吸,整个人涨红了脸,口中仍念叨着:“先救…可…”

唐可儿正捡起忠勤伯的刀朝擒着宋嘉夕的那几个黑衣人一通乱砍,轻云已经杀出重围,直奔她去。

容枝意终于放下心来,全身力气都在掰扯忠勤伯掐着她的手腕,泪眼一片模糊,整个人飘飘然仿佛置身柔软云端,浑身无力。刺眼的白光闪过,又忽而满是阴影,仅仅瞬间,坠入了漫长无边际的永久黑夜中,四周电闪雷鸣却幽沉无光,让她的心阵阵战栗起来。

她好像又看见了父亲在院中同她说:“就让小树苗,陪我们小葡萄一块儿长大。”

听见母亲病危之时握住她双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意儿,要自在且尽兴地活下去——”

都说人死前会看到一生中最重要的场景在脑海里一一闪过,所以,她这是要死了吗?她望着天,用尽最后的力气无声喃喃道:“阿娘,女儿失约了。”

大雨就在此刻倾盆而下,她张着嘴,任由雨水落入口中。

“容枝意!”恍惚中有一个熟悉的男声喊着她的名字,在天空中绵延不绝。有些像那个皎皎月光下趴在墙头看她的少年郎君。

容枝意心头猛的一跳,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来人一剑砍上忠勤伯半个胳膊,她只听到一声巨大的哀嚎,随后好似有什么东西溅出,可她被捂住了眼没有看清。

她在极度窒息后第一瞬闻到的竟不是血腥味,不是漫天的雨水味,而是那股熟悉的、清冽的、好闻的澡豆味。她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伴着连声的咳嗽,那人捂了她眼,正俯下身轻拍她后背给她顺气。容枝意的眼泪夺眶而出,是赵珩,是赵珩!

她想起赵珩对她说,他生于朝阳初升时,此刻的她终于体会到这句话深刻的含义。

好比第一次见面时他悄声走近为她遮挡炎炎烈日,好比幼时无数次受欺负都有他替她出气解围,好比他在她顾影自怜落寞之际攀上她的墙头,好比下雨时他侧向自己一大半的伞,又好比此刻,当整个长安都笼罩在压抑沉闷的天色里,当她危在旦夕摇摇欲坠,只他越过山河带着万般暖意倾身拥抱她。

像朝阳升起一样。无论前一晚有多么的冰冷困苦,在每一个固定的时刻,他都会奋不顾身地为她而来,为她带来灿烂千阳。

身旁已有人上前处理残局。而容枝意在看到他的时候,心中涌入无法言说的委屈,她死死的抱住眼前的人,双手抓着他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像是久旱逢甘霖,她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贪恋他的拥抱。

容枝意嗓音沙哑,哀哀欲绝地喊着:“我害怕…”

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她无比的恐惧。

赵珩手足无措,心头好似被利刃凿穿。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她,他一想到要不是他正四处寻她偶遇照水,再晚一些找到她,此刻抱住的就只剩下一副冰冷的身躯,这让他感到沉重的后怕,声音带着不自觉地颤抖,紧紧拥抱住她:“是我来晚了,是我不好…”

昏天黑地的大雨最终冲去了满地的血腥。

容枝意换下干净的秋衣走进寸光阴大厅时,厅内已经乌泱泱站了一大片人。有赵珩的暗卫,也有闻讯而来的谢少尹及京兆府数名兵卫。

她下意识走到赵珩身边,他鬓发湿透,衣裳仍在滴水,就这样只身站在那,却丝毫不减挺拔威严,也让她觉得十分安心。他神情凝重地盯着差点断了一只小臂痛不欲生跪在地上的忠勤伯。

“说,是谁助你逃出押送队伍的?你又如何知道她今日会在这?”

忠勤伯已近疯癫:“想知道?可以啊,咱们一起死,黄泉路上有个伴,到那时我一定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只要你如实告知,我可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忠勤伯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把我贬至边疆去做苦役?这和死有什么分别!”

“你们这群所谓的皇亲国戚,嘴上说的好听为民除害,不过也是依权仗势的走狗罢了,同我有什么分别?你们比我还不如!”

“我们不杀你。”容枝意忽的说道:“你作恶多端,禽兽不如,不如就施以黥刑,给你刻上‘畜生’二字,然后带你游街示众,绕长安三圈,再把你割去双手双脚挂上城门,让来来往往的过路人都看看昔日威风凛凛的忠勤伯,眼下是个什么样子。”

忠勤伯脸色一变,啐她一口:“事到如今,我连死都不怕。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些吗?”他颠笑几声,一脸怜惜地看向容枝意:“我虽是将死之人,但好歹能死个明白。容枝意,比你那保家卫国死在自己人刀下的阿爷可好些。”

容枝意心中咯噔一声,涉及她阿爷她向来没有理智,下意识冲上前。

“你阿爷替人卖命,却死在这些狗屁官员的刀下,谁知道那装模作样的狗皇帝有没有推波助澜,你就没想过?”忠勤伯冷冷发问。

容枝意不知作何表情,再次迈步向前:“什么意思?”

“我偏不告诉你,我就要你们带着这个疑团含恨终生。”他又哈哈笑起来:“你们说我一生作恶多端,那我就担了这个罪名,反正你们俩也活不了多久了,等着做苦命的亡命鸳鸯吧!”

“还有,你费尽心思和银钱救下的楚七娘,你可知她家族是因何事获罪的?”

远处的楚七娘愣住了,这件事她一直未敢确信,竟然是真的吗。

“你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容枝意再次上前,一脚将他踢到在地,踩着他滋滋溅血的半个胳膊。忠勤伯瞬间痛晕了过去。

“县主!”几位护卫忙上前拦住。

“意儿!”赵珩也上前拉住他:“他是诓你的,他就是不想让你好过。”

容枝意脑中一片空白,听了这话才回过神:“对,他是骗我的,是挑拨离间,我不该上她的当。”她回握住赵珩的手。

“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查清楚,”赵珩转而吩咐道:“把人带下去。”

乌泱泱的人群离开,赵珩又让谢泽旭护送唐可儿与宋嘉夕回府。自己则带着容枝意进了宫,此事颇多疑点,忠勤伯为何能突破守卫森严的押送队伍,又为何能知道容枝意今日行踪的。赵珩觉得,这件事的背后,定然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在暗中伸手操纵着一切。而这一切针对容枝意而来,也针对容枝意身后的皇后以及太子。

接二连三的疑问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坐在马车中看着被乌云笼罩着的长安城,隐约有山雨欲来之感。可是此刻,比他更不好受的,是容枝意。

身旁的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从上车到现在一言不发。细嫩的脖颈间一圈红色的勒痕格外的显眼。他心中涌现出无比的自责愧疚,如果他当时送她回去…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看着她木然的神情,他忽然觉得,哪怕最后是粉身碎骨,他也愿为她赴汤蹈火。

如果她的愿望是自在且尽兴的活下去,那他就想不顾一切地助她实现。为她挡去刀光剑影,为她斩去妖魔鬼怪,为她抚平满地荆棘。伤痛算什么,艰难算什么,万里征程算什么。只要她在每一个当下都明媚且热烈的,鲜活且骄傲的存在着,那比什么都重要。

她在自己心中远比他想象的更重要。

他终是开口:“意儿,这件事事关重大,背后之人来头不小。你一人在外我不放心,这几日不妨住进宫去?我好安排人守着你。我明日要去益州,这事我会拜托阿谚先查着。”

容枝意依旧不语,只是淡淡点头。

半晌后,她好似重获新生,抬起头来微笑看他:“我没事的,又是你救了我,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而这话却让他的心情更低落了,又是这样,她永远都只会说自己没事自己一切都好,“谢我什么,保护你是我应当做的,要是我早些赶到…”

“昀升。”容枝意嗓音沙哑打断他,看他此刻自责愧疚的低着头。

她想说什么?她想说她已看淡纷扰繁杂的世间风浪,就像当初明知楚七娘要受苦却犹豫不愿出手,就像她面对赵景帆剖明心迹当下只觉得好笑和无奈,她明明是这样冷漠无情的人。可她为什么,此刻看他低头后悔无措,看他眼中眸光暗淡,竟觉得比方才被掐着脖颈还要呼吸不畅。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心中不安。

原来她和他一样,不愿看彼此消沉沮丧,不愿看彼此陷入困顿之地。

“你也是我很重要的人。”她的心绪渐渐平息,坚定说道。

清风明月固然好看,万水千山固然秀美,却比不上眼前少年挺身而出护她在身后的背影。

赵珩将她送至宫外,他明日一早要出城,今日便不进去了,惊心动魄的谋杀之后,告别就在眼前。他穿着深蓝锦袍,披着同色斗篷,袖口边还占了不少血迹,单手撑伞,站在黑夜漫天的雨丝下,仍旧满身光华闪耀。

他一直没有问她为何骗他去喝酒,她也没有问他你怎么来的如此之快。

容枝意收回迈进宫门的脚转过身看她,只觉得眼中又要落泪。他明明跟她说过叫她不要多想,明明她同别人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为何她总是做不到呢。他们已经错过一回,难道还要因她的任性再错过一回?人生短暂,更该珍惜剩下的时日。不就是二月吗,她等就行了。

“怎么?冷吗?”那人问道。

容枝意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他哑然失笑:“过来。”赵珩心中叹息,骗他说去东市转转不肯搭理他,转头便去如意楼喝了个烂醉,还遭来追杀,他本板着脸想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她眼边这金豆子一掉,他又彻底没辙了。

容枝意依旧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今晚发生的事仿佛都是在做梦,梦中人朝他伸出一只手,让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他,也走向自己的梦境。

她像从前一样在两步之外站定,赵珩伸手抹过她悬在眼角的泪珠:“哭什么。”

容枝意睫毛微颤,自然不敢告诉他为什么哭,其实连她自己都有些迷惘,只好摇摇头:“太冷了,迎风泪。”

赵珩再次笑了,将手移到她肩膀,忽然使了力把她拉入自己怀中,容枝意被迫地往前走了两步,险些就踩到了他。轻云照水在后面没忍住惊呼了一声,慌忙捂住嘴,你拉我扯地退步到了马车后边。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有些话,他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容枝意本就有些微红的小脸蛋更红了,挣扎一番略显无用,仍旧被他一双胳膊牢牢圈住,她抽泣之余也没恼,只是责怪了一句:“在宫门口呢。”

语毕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在宫门口就能抱了吗?

赵珩头埋在她颈窝,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和桂香融合在一块儿,吐出的气息都带着微微的酒意,明明喝酒的是她,怎么觉得要醉的是自己。

他闭上眼,抬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垂在身后的秀发,好似在安抚哭泣的孩童:“这样就不冷了。”

拥抱好像真的有能安抚人心的魔力,容枝意渐渐停止了抽泣。不知抱了多久,灯光昏暗,四下宁静,街道上已空无一人。她却希望,时光一直停留在此刻多好。就算身后命悬一线四面楚歌,就算珠流璧转日月荏苒,只要能像此刻一样听到他安稳的心跳,无论多久的等待都值得。

“不就是朵木芙蓉吗?”赵珩忽然开口说道,“容枝意,你是不是忘了,全长安第一朵盛开的木芙蓉,是我亲自摘下送与你的,你还有什么好不确定的呢。”

她在这一刻终于确定,他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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