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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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军中无酒,骅命取山泉来以代酒,亲自给织田信戊等三十一人各盛满了一碗,自端了一碗,一一目注他们,说道:“今诸君自愿从织田君以铁戈凿山,攀绝壁击贼,胆气壮勇,真圣武士也!这是芦花岭的山泉之水,寒冷凌冽迫人,今用泉代酒,正配诸君如宝刀名剑之锐气,我便以此水,预祝诸君功成!”
他一饮而尽,把碗摔倒地上。
织田信戊与那三十人亦一饮而尽,将碗摔地。
山腰上战鼓如雷,喊杀震动远近,回音入耳不绝,织田信戊与这三十人向骅行了个军礼,织田0带头转身,那三十人紧随其后,在山道两侧兵卒们的目视中肩负绳捆、腰带戈头,慨然向山下行去。
骅是主将,不能离开这里,去后山的这一支奇兵由斋藤新伊负责。斋藤稳重,可担此重任,他带着选出的二百兵卒亦辞别骅,从织田等下山。
看着这二百多人沿着狭窄的山路迤逦而下,骅很希望他们能够成功,这条计策是宫川荣吉最先提出的,他因询问宫川,说道:“宫川君,你以为织田君、斋藤君等人此去,有几分成功之胜算?”
“我与织田君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以我的观感,此人不是个大言之辈,况且他此次攀援后山乃是身先士卒,料来他不会拿他的性命说笑,……他既然对主公说有五六分的把握,那么至少就会有五六分的把握。”
骅点了点头,目送织田、斋藤等人去远,转对宫川说道:“离傍晚还早,斋藤君等便是绕到山后,一时半刻也不会攀山,宫川君,为免引松井贼生疑,山腰的攻势不能停,你回前线去吧,告诉严原君、泊村君、大前田君,命他们轮番上阵!”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灿烂,视野很好,大下午的,织田信戊等绕到后山后肯定不能马上就攀援,至少得等到傍晚,这样才能避免被山顶的守卒发现。一个是为了不引起松井的怀疑,再一个是也不能确定织田等能否成功,所以山腰的攻势还是要继续的。
宫川荣吉接令,自去山腰。
骅看他上去,心中想道:“宫川有奇谋,也有勇气,却不够沉毅坚韧,非是带兵之才也。”
骅虽然没有去山腰亲自指挥战斗,但他在底下仰观之,却足能把山腰的战事看得清清楚楚。
早先宫川荣吉、织田信戊在攻山时,他两人的表现尽入骅的眼中。
相比织田的果敢勇武,宫川在指挥上显得有些犹豫、迟缓,不够果决,尤其是在陷入苦战后,他的这个迟缓、犹豫表现得更加明显。
顺风仗谁都会打,要想真正地看出一个人有没有带兵的材料只有在苦战时。将乃一军之胆,临阵狐疑是三军之灾,只宫川荣吉表现的这个“迟缓、犹豫”,他就不是带兵的料儿。
——当然,这不是说宫川怯懦,他也是有勇气的,要不然他不会主动请缨去山中招降旧友,更不会驰驱数百里,深入到贼部中去探听情况,可他的这个“勇”,就眼下看来却非大勇。
人非完人,每个人都有优点、缺点。
士之勇和将之勇,虽都是勇,然却不是一回事儿。
故有话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通过此次攻山之战,能看出宫川荣吉、织田信戊两人的优劣长短,却也是一件收获。
时当十一月底,已是孟冬了,日短夜长,又是在山中,周围群山环立,天暗得更早,刚到酉时,天色就已晦暗下来。
山腰的严原津乐、泊村佐阵、大前田希进、宫川荣吉、直岛志武等数次组织进攻,连番无功而返。
松井石根在山腰布置的三个壁垒,两个都已打下,唯独剩下的这最后一个,苦战了几乎一天了,仍然不能克之。浦源西助望而生叹,说道:“山道险阻,这山地之战与平原之战迥然不同啊!”
久攻不下,此中固有山地战与平原战不同的原因,却也不能排除“人”这个主要因素。
骅遥望山腰上黄髯的军旗,说道:“今早入山前,大前田带人生擒了一个贼兵斥候,百般拷掠,问其贼情,这个斥候却不肯吐出半字;攻山至今,我部伤亡甚众,贼兵伤亡更众,而观贼之士气却似乎并没有因此受挫多少,……这个松井颇能得众啊。”
浦源西助连连点头,说道:“是啊,不止能得众,此贼亦颇有勇力,前与泊村君格斗,他居然能全身而退,难得少见。”
松井石根前与泊村佐阵格斗,虽然是占了地利的便宜,泊村是仰攻,又被绊了一下,但以泊村之勇,这松井能不死而退,却也说明他是一个有些勇力的人。
山本重国也很赞同骅的话,说道:“松井前与泊村格斗时,我见他形貌壮美,武技格斗且颇勇武,复能得众,这样的人物便是放在藩国郡乡里也是不多见的,奈何从贼!”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一个人若是有个好的相貌,首先就给人一个好的印象。
松井石根之所以能够得众,能够得到部众的拥戴,一方面是因为他早年在乡中时仗义疏财,扶危济困,一方面却也是和他的相貌有关的,也是因为他相貌堂堂、引人喜爱。
因其壮美,加上他本身的能力,连山本这个敌方的人也都不由发出了“奈何从贼”的惋惜。
骅抬头,望了望天色,说道:“天暗了,织田君、斋藤君应该已开始攀山了吧。”
后山。
斋藤新伊率二百勇敢之士列在山下,齐仰首望向山壁。
晦暗的暮色下,陡峭滑湿的山壁上,织田信戊等三十一人正在赤足挥戈,凿洞攀援。
织田信戊的位置在最前,他两脚踩在方才凿出的洞上,左手抠着山体的缝隙,右手握着矛头,侧身向着与腰并齐的右边壁上一处猛击。
他敲击的地方是预先选好的,较之别的地方,这里略微凹陷,有条不大的缝隙,能够较为轻松地开凿出一个小洞里。随着他的敲击,小石块不断落下,小洞渐渐成型。
待这小洞能容入一个手指或脚趾后,他收起戈头,向上望了两眼,选准了上右不远处的一个凸出山石,左臂、两腿猛然用力,身体上冲。
他上冲窜起这一刻,身体几乎是完全没有支撑的,倘若失手,不能及时抓住那块凸起的山石,下场不言而喻。
山下仰望的斋藤新伊与那二百勇敢之士登时提心到口,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织田信戊双目紧盯那块山石,右臂前伸,在身子落下前,牢牢地将那块山石抓住了。底下的斋藤诸人心落下来,好些人轻轻吐了口气。
斋藤新伊是个很沉稳的人,一阵山风吹来,他背后生凉,却是只观望织田攀爬了这么一会让,他已经已出了一身冷汗。
织田信戊半悬在壁上,他缓了口气,身子屈起,右脚的大拇指伸入到刚才凿出的那个小洞里,通过右手和右脚稳住身子,用左手取出戈头,又选定了一个有小缝隙的左边山壁处,也是差不多与腰并齐,接着用戈头开凿。
他刚凿了没两下,突听得底下有人轻呼,低头看之,却是跟在他后边的一人在跃身时没能抓住落手处,失足掉落了下去。
为不惊起山顶的守卒,在攀山前,织田信戊给从他攀山的三十人下了一道军令,命他们在攀山时不得出声,就算是落下去也不能发出惨叫之声。这个落下之人是他的一个乡人,遵守了他的军令,在跌落的过程中虽脸色惨白,然却紧紧抿住了嘴,直到摔落到山下为止,一声也没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