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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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员是什么人？
在泰拉大陆，交易员可不是被金融机构抓去当人肉投机机器的苦逼背锅人。在文化水平不算高的世界里，交易员不仅是宝贵的受教育人口，更是“不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市民人口。或者说，是知识分子。
那些繁琐的交易规则，尽管由于金融还不成熟而并不完备，但也不是金融普及率奇低乃至于市场经济都没有普及的泰拉大陆的万千民众可以轻易理解的。
而在龙门，作为泰拉大陆金融最发达的城邦之一，交易员们往往是贵族和贵族产业管理员的前台，更厉害点的会负责当白手套。
你眯了眯眼，这些交易员身上挥发出的香味暴露了他们的日常饮食和使用的香水，很显然是介于底层打工人和贵族亲信之间的中层人员。
这些人的特殊之处在于，即便你现在砍死他们，对于企业和证券所而言损失也不大，但如果好好谈话的话，他们是可以帮你把意见传到上司那里去的。
听到你的话以后，他们窃窃私语交谈起来，你知道抛出主题以后，具体内容还得坐下来谈才行。
现在的战局已经稳住了。整合运动的突破能力还追不进城区，新军击退敌人的首次追击后，已经稳住了阵线。敌人在城市边缘的废墟房区建立了前进阵地，而源源不断的整合运动正在从地道里继续挖地道到城市边缘，尽最大可能削弱你们的炮击。
让魏彦吾继续开动城市也是不太可行的。城市跑的再快，也没有陆地巡洋舰跑得快，开快了不仅跑不掉，还会引起城市各个板块速度差异导致的结构形变，所以现在城市也就是慢慢地开动，和敌人挖地道的前进速度差不多就行了。
火炮轰击壕沟和城市边缘的中间地段进行人员削弱，但这次的整合运动属于是孤注一掷，他们宁可顶着伤亡也要冲到前进阵地去。不少的破碎尸体洒在这些地块上，然而在哀歌影响和源石技艺屏蔽仪的增强下，他们凭借背水一战的悲凉和对非感染者的仇恨，继续前进着。
你微微偏头，新军后勤人员立刻将铁桶搬到了你们坐着的帐篷这里。你抄起碗来给他们一一盛饭，而交易员们也震惊于你身穿重甲却能做出盛饭和夹菜这样的精细手部活动。
“您的盔甲……真是灵巧啊。”领头的中年交易员不由得感慨，然后喝了口花粥。
“让我们直奔主题吧。”你用吸管和比较烫的粥，以免这群人被你的口器吓到。
“现在我们正在和整合运动拼刺刀，由于人数处于绝对劣势，再加上敌人的武备杀伤性过高，我们没法冲出去利用敌人挖好的战壕进行迟滞。”
你顿了一下等交易员们理解，看得出来，虽然他们大部分人都听不懂军事内容，但你看到有几个在你看来十分明显的便装军人和周围的中年人们交头接耳，看来一些实力雄厚的金融机构里，专门派来了懂军事的人避免被你完全忽悠。
你继续说道：
“如果说前面几天的战斗，是非官方组织之间的斗争，是乌萨斯帝国的少部分极端派系与龙门城邦的代理人战争，那么现在，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巡洋舰正在朝龙门开过来，等它开炮，你们和老板们的生命财产，就不是前几天我们打架你们看戏那样的高枕无忧了。”
一个年轻的交易员瞟了眼身旁，只见那个龙门军人动了动食指，他立刻会意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喂喂，博士，乌萨斯怎么敢随意向大炎的领土开炮？那不是宣战行为吗。他们如果真的要宣战，为什么不直接派集团军下场和整合运动一起作战呢？您是否是在忽悠我们在您身上过度投入呢？”
面对他的嘲讽你只是摇了摇头，随后抬手指着那位军人：
“你是这里面能管事的？”
那个军人先是露出了错愕的神情，随后懊恼地低下了头。
“早就听说博士您有着怪物的体能和洞察……好吧，是我。”
“这个年轻人刚刚说的是你们的意思？”
你淡淡道。
“一半一半吧。您知道的，有关战争的消息，总得加上一层滤镜，比如……手上的证券数量。”
你立刻明白过来，这里面的代表的势力，有一半相信巡洋舰会开炮，还有一半不相信……因为他们一边是做空一边是做多，这两拨人的盈利方向天然相反啊。
“我有一个问题。”你挠了挠头，随后用非常困惑的语气问道：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巡洋舰已经开到家门口了，你们还要因为资金投入的问题来判断乌萨斯要不要不宣而战吗？你们真的要赌炮弹不会砸到你们脑袋上？”
军人叹了口气，“相信乌萨斯要开炮的大人物们已经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至于不相信开炮的，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杀器到了脸上还能仅仅是吓唬而非动手，只是因为我们都失去了很多切尔诺伯格的朋友。”
这句话听起来很绕口，在场的大家都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一旁的Scout却微微缩了缩头。
失去了很多切城的朋友……龙门的贵族为什么会失去一些切城的朋友？
贵族的朋友，要么是其他贵族，要么就是能一起赚钱的朋友嘛。既然能联系到龙门的贵族，那为啥要保持联系呢？不就是为了有一条退路嘛。
这条退路一般都是为了防止自己生意或者官运断了跑到某个国外城市安度晚年或者东山再起。在不久前的切城暴动中，就成了这群人规避整合运动暴力，等待局势稳定后回去重新掌权的避风港。
然后……这群人就被你安排的Scout小队给毙了。
即便你是因为这群人吃相太难看，为了稳定切城和安排进步派上台，乃至于开放民主来掌控切城，才毙了他们——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只要你博士动手杀了贵族和贵族的附庸，那么其实全世界的贵族，即便不是你的敌人，对你的信任上限，也不会太高。
即便龙门的贵族并非以血脉延续的蠢货，而是以技术官僚和选拔考试的制度沉淀的精英家族，但他们的生态位毕竟还是差不多的。
说简单点，龙门贵族和乌萨斯贵族的关系，就好比聚在一起吃饭吹牛逼的业界大佬，互相觉得对方是傻逼，但毕竟都认可对方有资格和自己一起吃饭和谈生意。
那你要怎么做呢？怎么打破这种排外的不信任呢？
一炮打进城区，军属区住房券的价格肯定要跌，而且是暴跌，因为军事威胁压过了投资者对于新规划里的优质医疗资源和劳动力密集地区蓝海的期望。也就是说，希望开战的是做空，不希望宣战的是做多。目前而言，做多的才是你的队友，因为他们投了很多流动资金在赌你能控制住战争规模、只靠新军和罗德岛就能打爆整合运动和第三集团军上。
但，敌我是不断变化的。支持你的派系，可能因为看不到积极地未来而转到对面，也就是尽早清仓然后做空。反过来，做空的润人也可以因为新军的胜利而原地倒戈开始做多。
毕竟他们的情报优势仅次于你，在金融这条食物链上，你和鼠王、魏彦吾在第一，大贵族们第二，小机构们第三。平民？现在搞金融的哪有平民，金融现在可还是被当做发家工具基本不透明呢。
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罗德岛对于朋友，都是真心实意地，为之着想的。”你端坐在塑料椅上用威严的声线说道，“此时此刻，龙门和罗德岛的利益是绑定的。在对抗整合运动的共同目的下，我们完全可以进行更进一步地合作。”
这话听上去是空话，但其实熟悉你的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既然做多做空的利益无法调和，那就不调和了。
直接开个新的盘把大家忽悠进来就行了嘛。
“您希望我们如何合作呢？”
老交易员点了根烟，轻声问道。
“市场。”你抛出这个大饼继续道，“整合运动的溃败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除了人数优势，其他不管是组织度、装备还是经营战斗力，都不如我方。”
这是句空话，因为战斗胜负未分，这些都是扯淡，单纯的就是为了忽悠人。但其实下一句话更重要：
“整合运动溃败后，他们的城市将会回到正常的秩序，罗德岛也会将治疗治愈感染者的医院及配套医疗产业，扩散到这些地区。”
一些人还没回过味来，“但是那些城市……呵，感染者们已经完全疯了。他们几乎杀光和赶走或者囚禁了所有的非感染者，难民们四散奔逃，而且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鬼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
年轻的交易员摇了摇头，“恐怕那些城市已经变成了空壳，没有什么投资的价值了……”
“普通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你淡淡道，“龙门？切城？其他城市？”
军人叹了口气，“是乡村……乡村市场。”
“是的，先生。城市不过是一个可以移动的点，而广袤的乡村才是城市移动的棋盘。以整合运动的统治能力，恐怕塔露拉他们的权力也无法下到村镇，最多也就是进去烧杀一通而已。但光是烧杀又能造成多大的破坏呢？”
军人沉默片刻，“或许前几个村庄可以杀光普通人并洗脑感染者，但随着消息的扩散，整合运动的队伍来到村庄之前，那些老财和普通人就都溜出去避难了……我明白了，博士。您说的是这些去乡下避难的普通人和……非整合运动核心地区的感染者群体。”
你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普通人和感染者，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怎么可能。”年轻的交易员冷笑一声，“城外十几万感染者和我们是一样的吗？”
“你给他们打一针，你看看一不一样。”
你从怀里摸出一根药剂抛到桌子上，“抑制剂，短期内感染者的病情会被压制。而我们还有能根除矿石病的药剂。”
大家看到这个都不做声了。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你到底想干嘛。
“证券交易，毕竟是小钱。”你打了个响指，“罗德岛一直致力于调和感染者和非感染者之间的矛盾。作为医疗界忠实的学徒和研究者，凯尔希博士等人一直致力于矿石病的治疗。”
“对此，我们决定公开抑制剂和治疗药的配方和工艺，将这一技术推广到所有被矿石病所困扰的国家和地区。”
这就不能装作没听见了，尤其是这群交易员！
因为你是在跟他们说！这种东西报回去，功劳是要记载他们自己头上的！
在一片灼眼的狂热中，那个老交易员却依旧保持了冷静。
“我们当然会尽自己的一份力，投身于矿石病的治愈事业中……”他叹了口气，“但是，治愈矿石病之后呢？这片大地上的冲突，只是因为矿石病吗？”
他说这句话当然有道理，但是在这个时候说，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你公开配方跟我们的利益有什么关系？
话讲到这个份上，这个老交易员显然不是“交易员”。这人……明显就是大贵族们不放心交易员被你忽悠，派过来的龙门代表！
他感受到你的目光，微微一笑，翻出了衣领下的刺绣，你一看就知道这个■■■■是魏彦吾那边派过来的老司机。
哦，合着金融投机还有老魏一份啊。你决定整个大活。
“由于治疗药和抑制剂工艺复杂，我们会优先与可以快速投产的有力伙伴进行首轮合作。”
翻译一下就是，和愿意合作的贵族，当然，和你合作就不是贵族，而是资本家了——和你合作的贵族会被你拉着建立垄断机构。
垄断一直是一门艺术，但最赚钱的显然是垄断生命啊。罗德岛每座城拍个医院不仅有钱还有势，那几个整合运动城区和周边乡村，还有糟糕的源石粉尘环境，抑制剂需求量只高不低，罗德岛一条船产能肯定是不够的。
就算切城产能够，运输成本也较高，大半地区的供给还是得靠龙门。而且……抑制剂在整合运动地区，恐怕可以当通货使用，这就更方便捞钱了。
而且感染者的油水被刮干净成穷鬼了，自然要进城打工，人口就又回到了那几个城区，还都是矿石病得到抑制的合格劳动力……
算盘打得叮当响，你看到几个交易员直接起身去外面打电话了，你就趁机分配更多注意力去布防和前线练兵。是的，即便外面打的如火如荼，新兵营的一千多昨天半夜刚入伍的新兵还在练习长枪戳刺，他们一边听着外面喊打喊杀炮声轰鸣，一边在震动的操场内练习砍人，主打一个身临其境。当然，这也不算优质的wargame服务，毕竟优质wargame服务的终点是结账走人，而不是投入战场。
等大家都回来了，你看了一眼市场……果然润人变少了，但也不是没有。
你确实需要这群贵族少跑一点，因为有些事情只靠你和老魏还真办不了……但是这个目的得包装一下才能说出来，不能直接求人，那样太被动了。
不如说，正因为这个目的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必须一顿忽悠以后再以一个不太显眼的方式说出来，避免对面坐地起价。
而那个老交易员显然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他带着迷之微笑看着你，而你则摸了摸下巴，要不直接夺舍了这个■让他别乱说话吧……就是不知道他是老魏什么人，别到时候刚打完仗就被陈sir和老魏混合双打，天空的云朵一分两半。
好在，这哥们看到鼠王在旁边摸鱼，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清了清嗓子，用带点压迫的声音说道：
“博士，您勾勒的蓝图非常诱人。但那都是建立在您可以取胜的前提下的。”他摇了摇头，“我们需要看到，更加明显，并且可以短期内实现的利益。”
等的就是这句话……你看了眼鼠王，只见老东西在斗篷下悄悄鼓掌在。
你沉吟片刻装作思考了一下，随后带着询问的目光：
“那就赚难民的钱吧。有一批难民被整合运动赶过来了，由于人手不够，加上切城志愿军也在这里，所以……”
他们明白了你的意思。相当于龙门、罗德岛和切城三方一边出一些资金，将难民的安置任务转交给这些人。而难民的价值也各有不同，每个难民的安置都是一笔固定的人头钱，而受过教育的难民，被筛选出来以后，要想出现在花名册上，当然就需要一笔额外的资金才能知道有这么个人。
听上去和人口买卖差不多，其实上也就是的。
听到这个主意，交易员们眼睛都是一亮。能搞交易的人，在这个时代，其实也是帮老板们跑腿的中层岗位……这种事情既然是他们上报的，大概率也是他们负责接洽和处理。
你又跟他们说了说炮弹和武器的事情，随后就散伙了。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拉这群人一起处理难民呢？
猎犬在pRtS里传递给你它所看到的视野：
一望无尽的大地上，铁骑在地平线上浮现。而延伸到脚下的，是三五成群，一眼望不到头的……难民。
远处的村庄在燃烧，乌萨斯的铁骑践踏老幼，将孩童挑在枪尖上，随后策马撞碎壮丁。
黑蛇的集团军留下来的人，面对整合运动的推进无力，选择了另一条更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乌萨斯的村庄在官方眼里基本等同不存在，征税官也不会去。
那么他们当然不属于伟大的乌萨斯。
第三集团军的前锋们将这些村庄屠灭了，但没有完全屠灭。
“呜呜……爸爸……妈妈！”
孩童抱着尸体痛苦，老人则麻木地带着他前往远处那若隐若现的城市。骑枪抵在他们的后背上，告诉他们，想要活命，就去龙门。
不去龙门，就去死。
海量的难民即将包围龙门，而其中鱼龙混杂的成分，你们又该如何应对呢？你不知道，反正应对不好导致问题的，魏彦吾应该会直接干掉。处理得好，那就活该他赚钱了。
另一些没有亲人的孩子们，呆滞地捡起地上的武器，加入了集团军的队伍。他们没有地方可以去……那就只能跟着撕碎自己亲人的军团，去龙门。
“我们杀掉你的家人，你没有能力杀死我们，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军官们的话语带着魔力：
“但是，你有机会去龙门烧杀抢掠……击败我们，是不可能的，你没有那个实力……”
“而龙门，富庶而脆弱，那里的孩子比你更软弱、更年幼，而且更富裕。”
“错的不是我们，我们只不过是摧毁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军官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咆哮：
“而那些龙门的畜生！和你同龄的人凭什么就享受着比你更好的待遇！难道这也是我们造成的吗！”
最后，他们的话语恢复到了诱人的声线：
“去掠夺，去支配吧……龙门的一切，我们会与你们分享。”
“金钱，美食，豪宅，龙门的物产，龙门的财富，随你们支配。”
“我们，只要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