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军户家族的辛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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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岘逗弄过山崎和山黛这两个孩子，把他们放回到炕上。
这腊月天，天寒地冻，怕冻着他们，还是躺在炕上暖和。
山氏端来饭食，是碾碎的粟米，熬成的粥，或者说是糊糊，再冲入羊奶。
这是流民带过来的，据说是草原上的吃法，说是自小吃牛奶，羊奶的人，身体会强壮。
反正草原上的汉子，感觉是比南方的书生强壮，所以也就这么吃了。
说来也很奇特，两个孩子都没有生过病。
……
山氏与山岘一起，给山崎和山黛喂食。
顺便向山岘说了很多山崎和山黛的趣事，总之山崎比较老实，山黛就不怎么让人省心了，常常满炕乱爬。
还有就是山黛很能吃，现在的食量就足有山崎的两倍了。
山岘初时不信，等真看着山黛吃下一大碗羊奶拌的粟米糊糊，这才相信。
“幸好，幸好，若是以前，吾家还养不活她。”
“妾身也是这样想的，说也奇怪，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吧。”
“天意啊，娘子，为夫也遇到一桩事。”
“何事？”
“娘子因这对孩儿之事，曾修书报给为夫，并在其中附有耕作支出等事，数张纸以牛皮裹之。”
“确是如此。”
“为夫在外，家书藏于胸前，那回偶遇敌人，其一刀劈下，正中书上，为夫方得活命，不然为夫已是路边枯骨。”
山氏吓得脸色发白，合十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当真是幸事。”
山岘摇头道：“真要有菩萨，就不会那有尸山血海了。”
山氏劝阻道：“官人。”
山岘岔开话题，“娘子，为夫有些饥了。”
山氏笑道：“官人且坐，妾身这就去备酒肉。”
山岘连忙道：“娘子别备荤腥，为夫近来见不得肉，有鸡蛋就可。”
“好咧。”山氏没有多问，径直去灶房张罗了。
……
山岘去甲院，给祖先上香。
他属于长房第六支，不过如今就这根独苗了。
面对几十个牌子，忍不住叹息。
山家百余年来，遇祸事、累死、病死、战死、自裁等，人丁持续减少，家中无有积累。
至于粮饷，指望那个就别活了。
指望长官发粮饷会给足，不如指望母猪一窝生二十头猪崽了。
……
二十多年前，山家长房第五支，第六支，二房第二支，五房第三支，第四支，共三房五支迁来五川屯时，连他在内共有人丁一十六口。
有父辈六人，年过十岁的同辈共八人，不满十岁的小辈两人，另有不算丁口的老少女眷八人。
初时，五川屯尚未多加开垦，家田要上交的粮食较多。
说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流民众多。
周近能吃之物早已吃光，春天新长成的山菜，也都暗有归属，还时常引发争斗。
鸡鸭羊牛放于野外，若无人看管，立时会被偷去宰吃。
所以一年到头只是吃不饱，饿不死。
除了不要嫁妆的换婚，也就是你女儿嫁到我家里，我女儿嫁到你亲戚家。
其余婚嫁生养，全都停了。
后来，约摸三五年后，开垦的屯田数多了，小旗渐渐减少了家田上缴的数目，家中这才慢慢有了余粮。
本准备着给适龄的人婚嫁，首先是当时已年过三十的大堂兄。
但没曾想，他在出劳役，修城墙的时候，被砖石砸死了。
再后来疫疾肆虐，哪怕耗尽家中所有，陆陆续续的折腾了几个月，也死了大半，只剩下他们年轻力壮的几个。
那个惨啊，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山岘擦了擦眼泪，回去吃饭。
山家之前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还是看他是未婚的军户，这才给他指了一个老婆。
由于只有两张口，日子是好过了一些，但二人一直无所出。
本想攒着点钱，等他四十岁以后，向官府申报，然后为他买奴娶妾，再行生养。
不想有了战事，他去了战场，还一去多年。
山岘很明白，山氏为什么抱养捡回来的孩子，就是担心他回不来。
到时候一是山家绝后，二是山家军户户籍勾消。
后者，会让山氏没有活路。
如今他回来了，这个两孩子却不能扔了。
而妻子担心他不愿意拿他们当子女养，才会说是在家门口捡的，假借神明什么的。
幸好如今家里有盈余，养着就养着吧。
他说的家书救命之事也是真的，就当是他们报答救命之恩了。
……
山岘回到丙院的时候，两对长工夫妻连忙问礼。
大约是合计过了，这次理清了关系，称呼换成了东家。
山岘没在意，打量院中桌椅上摆的酒菜。
一坛自家酿的浊酒，一些花生蚕豆等，还有热腾腾的饭菜。
煮鸡蛋、山菜蒸蛋、大葱炒蛋、小葱涨蛋、外加鸡蛋白面饼子，以及蛋花木耳汤。
“娘子巧手。”
“官人说笑了，都是两位妹子帮忙。”
“来来，一起坐下吃。”
“多谢东家。”
“妾身敬官人一杯，官人辛苦了。”
“娘子亦辛苦了。”
……
迟到的午饭吃完，山岘回房间取暖，顺便看着两孩子。
山氏安排好了，拿着账本向山岘报账。
山家家田近年可获近百石米麦，折银约两百两，吃用足够有余，也就多养了一些禽畜牲口。
两头耕牛，一匹驽马，三头拉磨驾车的骡子，一群羊，两窝鸡，一窝鸭子，两圈猪。
草料是从军田里收的，还有山里打的。
由于忙不过来，除了雇用流民作短工以外，还请了两户长工共四人。
西方来的张家夫妻两人是张尚与张李氏，一个会管大牲口，一个会编织。
南方来的丁家夫妻两人丁瑞与丁刘氏，一个会做木工，一个会女红。
四人都是三十岁不到，说定工钱是管吃，月银一人一钱。
银一钱如今可以在凤凰堡买两只活的大鸡，本地则看时节情况，冬天物少银钱贱，夏秋物多换的多。
而管吃则是两餐管饱，三日有油，朔望有菜，四节有肉。
早上是咸菜一碟，杂粮稀饭一锅，一人一个煮鸡蛋，一人一个二两左右的白馒头，另外是杂粮馒头或面管够。
晚上是咸菜一碟，豆腐汤一锅，一人一个菜炒鸡蛋，一人一碗二两左右的梗米饭，另外是杂粮饭或馒头或面管够。
每三天的晚上，一人加一两腌肉或其它，随梗米饭一起煮。
每半个月的晚上，不加腌肉，但菜炒鸡蛋改为菜炒肉，每人一斤菜半斤肉，具体随意，饺子也行，菜肉与饭一起煮也行。
年节、清明、端午、中秋四节，一人要一只至少一斤半的鸡或其它。
……
四人吃的不差，但山家只管吃，不管住，四人仍然住在外面的泥草房。
之所以明明有空屋也不让他们住，是因为他们是来历不明的流民。
山家不是客栈，万一他们有罪在身，那让他们住进来，就有可能被扣上一个窝藏的罪名，那才冤呢。
至于说问清楚，那是问不清楚的。
不是他们不老实，而是有很多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罪。
缉拿人员现按上一个逃役罪名，那是常有的。
因为流民本就逃了徭役，绝对是名正言顺。
那少则出个十两八两银子，多则要交几十两银子。
为此倾家荡产也是有的，具体就看人看事了。
……
山岘听着听着，最后睡着了。
山氏招呼长工来帮忙，把丈夫放在屋里另一个炕上。
山氏坐在孩子旁边，看着他们，以免他们闹腾。
山氏不知道丈夫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她是不会放弃的。
……
“喔……”
山岘在公鸡的打鸣声中惊醒了，真是睡了一个好觉。
山氏早已经起来了，此时正在轻拍两个小的，让他们继续睡。
“官人，今天可要去点卯？”
“得去看看，你别管我，我自己会张罗。”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