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暮光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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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熟悉的地下室回到地面上时，扎卡里闻到的是燃烧的味道。
熟悉的店铺染着火焰——如今正是夜里，放眼望去，火光逼月，“热闹”得像庆祝屠龙勇士降临的那一天。
街道上已然没了人马。向香料大道望去，除了斑驳的血迹和丢弃的盔甲和剑外，几乎再无它物。
“这不对劲。”布莱顿走了上来，将手放在剑柄上，“这太快了。不应该沦陷得这么快……”
举着火把的，胸前纹着红色公牛纹章的一队骑士向他们看来，为首那个，衣着稍稍华丽点的，抬起火把，在十来米开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应该已经驱逐了市民……”
但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漆黑盔甲，默然立于一地火把正中，手上的黑色长剑滴下鲜血。
“你来晚了。晚了几天。”
黑色的龙角盔下传来沙哑的声音。乔纳森·冯·卡文迪许——甩了甩阿隆戴特上的鲜血。他的动作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精湛得多，眼神却也黯淡得多。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扎卡里对他说，“红色公牛……邻国的军队已深入国境……”
“我应该在哪里？”
乔纳森有几分嘲弄地笑笑，“为何屠龙勇士必须身为王国的利刃？屠龙勇士为何不能来屠恶龙？”
“屠龙勇士在这！”
另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士高声呼喊起来，一部分逃散，另一部分举剑向乔纳森冲去。
街两旁的木柴噼啪声，和盔甲的铿锵声响成一片，只是没一会，便安静得只剩下了木柴的声音。
“……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快开始吧。”乔纳森手中阿隆戴特轻巧翻飞，向扎卡里步步走近，扎卡里暗中给布莱顿等人打手势不要插手，一边慢慢踱开。
“我还以为你打算稍微客套几句。那些东西，你都得到答案了吗？”
扎卡里从背上拔出那把天空血剑。
“……我已不想再知道答案。”乔纳森说，“现在想想，本来就很简单，我是屠龙勇士，做屠龙勇士的事便好。”
他说着，拔剑冲了上来，[屠龙之威]如期而至——然后被反射开来。
两人错身而过，一只断臂落入路边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乔纳森看了看切口平齐，不断往外喷血的左臂，龙角盔下发出刺耳的笑声。
“……真好，真好。”他说，“这次断臂下没有长出扭曲的肉块来。”
他成长得很快，这一剑指着他的咽喉，如果是上次见面时，这一剑就能要了他的命，扎卡里掂了掂手上的剑。错身而过的时候，乔纳森的身上多了其他古怪的气息……正想着，乔纳森的身形消失不见——
他没有任何咏唱或动作，瞬间出现在扎卡里身后，单手一剑向其后心刺来……却刺了个空——阿隆戴特如刺入空气般穿过扎卡里的身体，天空血剑斩断他的左大腿，血液溅在地上，暗红的液体滋滋地冒起泡来。
“——哈哈！哈哈哈哈！”
断了一臂又一腿的乔纳森在地上开怀大笑，“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你为何不直接斩掉我的头颅？”
“……你疯了。”扎卡里说。
“清醒的人最容易疯。”屠龙勇士翻过身，用仅剩的惨臂支住身体，单脚摸索几次，猛地站起来，摔倒，又站起来，再摔倒，终于再站稳，挥剑向扎卡里时，扎卡里砍掉了他的右臂。
旋转着飞出去的阿隆戴特止在空中，又飞到乔纳森身前，仿佛在期待着主人能再度将它持握一般，微微摇晃。
“……我怎么输了？”
乔纳森呆呆地看着飞出去的右手。
地面滚烫，不止是因为周围的火焰，更是因为乔纳森身下的血泊。
轰地一声，路边小屋倒塌，火星将屠龙勇士的血液点燃，火蛇向渴求鲜血般向躺在地上那人扑去——不过几秒，倒在地上的人剧烈地燃烧了起来，漆黑的盔甲从内向外绽放着火焰。
“杀了我。”乔纳森说，语气依旧平静，“否则我将继续追杀你，直至我们其中一方死亡。”
“你听到了。”扎卡里看向年轻战士。
“……你为什么要问他？”乔纳森身上燃着的火焰更旺了一些，龙角盔的面缝里喷出火焰，“连你也把我当作皇室的道具么？红龙，你也要向王权屈服么？”
“不。”年轻战士走到他身前，“是我的任性罢了。不是什么冠有高贵姓氏的人的阴谋，只是一个爱读童话书的男孩子的任性。如果你已查到了你想要的真相，如果你不想为那伟岸的亚历山大十三世举剑……我想问问你，当代屠龙勇士，乔纳森·冯·卡文迪许，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骑士，成为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身世、平凡的、普通的、有选择的无面骑士？”
“……小屁孩，别以为你能驱使我。”
龙角盔转向战士那边。
“我会试着去做那些你想做却没能完成的事。”战士看着他说，“选择吧，是要成为我的骑士，还是体面地死去。”
“……太晚了。晚得太多了。”沙哑的声音大肆笑着，“要是十年前，我还有得选……动手吧。”
“……我，亚里·巴比伦——于此宣言，”
战士将手轻轻放在阿隆戴特上——一声轻鸣后，他将漆黑的长剑举了起来，“屠龙勇士乔纳森，是以人的身份死去的。”
——
暮光港口沦陷了。
报纸说，那天屠龙勇士奋勇杀敌，寡不敌众，阿隆戴特斩杀数千人，终究破碎消失，屠龙勇士也下落不明。
报纸还说，那天有红龙降临，焚烧着贪婪暴虐的入侵者，也有别的报纸说，这红龙就是属于入侵者的。
这些入侵者是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如何绕过边境防界，没有报道能说得清楚。
火焰烧掉了太多东西……痕迹、证据、尸体。
但废墟之中，唯独那座老旧的太阳之神教堂没多少火烧的痕迹。
“几位先生，”
马夫朝帘内喊道，“报纸看完了，能还给我吗？”
扎卡里摸出一枚金币，给马夫弹去，外边传来两声轻笑，不再多说。
布莱顿、小山雀、罗纳德、牧师，都在车上打起盹来，只有战士坐在靠西侧的窗边，向海眺望。
……除了谣言，什么都没有写出来。
扎卡里陷入思考。
公牛徽的梭勒德帝国骑士，说驱逐了市民，那句话不是谎言，那么就应该有活口——但从报道上看，至今还未发现一位幸存者。那日他不过变身带众人脱离火海，被报纸占了大幅笔墨描绘……
是常用的分散注意力的伎俩。
当一头龙出现在故事里的时候，这个故事有多离谱都变得不那么离谱——这世上许多人都抱着这种观点。
“格雷森，我们接下来去哪？”
爱莉希雅扑着翅膀飞到他面前，歪着头问。
“我们要在这个世界待一会。”扎卡里说，“传送点只有三个，刚刚好每个世界一个。再去别的世界就要选择牺牲节点了……更何况现状不明晰……我有预感，这整件事还没结束。”
“我可是牺牲了营业额来帮你！”她鼓起脸颊，“你要是不愿意，我可找别人忽……帮忙去了！”
“疤瘌城要到了。”
战士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