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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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晴昨晚上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了一片白茫茫的空地上。周围静谧无声，任凭她怎么喊都看不见一个人影。

今早上她打了无数个瞌睡，现在正上着语文课，向晴却漫不经心的。

季老师平常上课会把手机调成静音，以免耽误教课，今天大概是忘了，手机里刺耳的铃声忽然响起。

“我出去一下。”季老师看手机显示的是学生家长的来电，急匆匆地跑到了走廊尽头接电话，“你好，我是九班班主任。有什么事情吗？”

“老师，麻烦你让向晴出来一下，她姥爷快不行了。”

“好的，我尽快。”

季艺加快步子，走到教室门口。

“大家先自己预习，向晴出来一下。”

向晴一脸茫然，在众人的注视和好奇下出了教室。

“你妈妈说你姥爷可能不行了，让你尽快走，她在门口等你。”

季艺拉着向晴一路小跑，等向晴走了她又抽空办理好了请假条。

“走吧，上车。”向晴家里人都到了。

“妈妈，我姥爷……”

“他这两天吃不下饭了，今天早上就……”向妈妈抹着眼泪，没有放声大哭，泪珠却大到湿了大片裤子，估计是在车上哭了好久。

向晴一点也哭不出来，不是不难受，只是难以接受，这算是她人生中奔赴的第一场丧礼。

她坐在靠近车窗的位置，看见车窗外朦胧的景物一点点地变换着，脑子里却浮现起往日时光。

那个终日打瞌睡的老头，在她小的时候曾经载着她赶集，也亲手教过她毛笔字，在晴朗的天空下牵着她的手放风筝。

人总是这样，在人事归于尽的时候才开始珍惜和怀念。

历经三个小时，他们回到了姥爷家，和往日不一样，这一次吵吵嚷嚷的，很多人围着姥爷。

沉重的音乐一遍遍响起，震耳欲聋。葬礼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这个小地方很注重礼仪，他们先是披麻戴孝，再去跪拜一番。

姥爷躺在棺材里，头朝着正门，面容祥和，本来腿是弯曲着的，向晴听妈妈说腿要直了才有利于后代子孙顺顺利利的，于是拿重物又给压直了。

恶俗！向晴只觉得灯枯油尽之时被这样残忍对待，很糟心。

向晴和妈妈跪在门口附近的一处，旁边是多年未谋面的大姨，脸色红润，近五十了仍然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十指仿佛不沾阳春水一般。

大姨学习好，人又要强，在bJ愣是一个人杀出来一条路。

她一看就生活的很好，向晴觉得三十好几的小姨倒像大姨。

前来吊唁的人数越来越多，向晴被挤得难受，她抬眼看门外，只觉得如梦。

“书德这么多年来也不容易啊，一个人扶养孩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道。

“是啊，不过好在他三个闺女都孝顺，他临终前大闺女又是端茶又是喂饭。”另一个老婆婆说。

向晴在这些话里面，听到的都是大姨多有出息，多孝顺，陪伴姥爷，端屎倒尿的小姨却闭口不谈。

她只觉得讽刺，但看到大姨一身珠光宝气，倒也明白了，人们对于有钱人往往宽容又谅解，羡慕又敬重。

向晴守灵一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就睡下了，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送葬队伍就排了起来。

喇叭声，唢呐声齐齐响起来。

哭声，呜咽声，喊叫声贯彻小村落。

“我的爹嘞，你这么就走了。”大姨开了口，喊的响亮。

“我的爹嘞，我的爹……”

被这么一喊一叫唤，向晴连眼泪都挤不出来一点。只觉得下葬的时候刻骨铭心的冷，那个长眠地下的人会不会也觉得冷呢，有没有人关心那个小老头呢？

下葬后，回去的队伍散开来，互相聊着家长里短，好像和刚刚哭的稀里哗啦的那群人不是同一批一样。

向晴跟着妈妈和小姨走回去。

“姐，你中午就回去吗？”

“嗯，小孩子不能耽误上课啊。”

“行。”

小姨话本来就少，加上心里五味杂陈的，没有再和向妈妈寒暄几句。

向晴身后不远距离是大姨，她旁边跟着许多人，那些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往大姨身边凑，一个个笑脸相迎，用撇脚的普通话和大姨友好交流，准确来说，是单方面夸赞。

“淑慧，咱关起门来说，你们姐三个，我就觉得你行，你看看，咱这小村子，哪还有几个人能给你比的。”

“哈哈哈哈哈，过奖了哈，王姨。”

“淑慧保养的真好，你看看这手，给大姑娘一样。”

“是的呢，这个脸，嫩得给十八的一样。”

向晴听不得这些话，加快了步伐，甚至有了想早点上课的冲动，周老头的数学课都比这些人阿谀奉承好听。

收拾好姥爷家小院里的酒桌，和小姨家里匆匆告别，向晴一家十点就走了。

车行了有段距离了。

“她小姨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啊。”

“确实，你那个姐怪好，一个人跑bJ享福了。”向爸爸一边开车，一边吞云吐雾。

“别吸烟了，不能省点啊。”

“我天天累成这样，吸个烟怎么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

父母吵架永远离不开钱，向晴觉得郁闷，打开了手机。

置顶联系人消息轰炸：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你还好吧？学校不要担心，我们帮你抄了笔记……

季高阳让她哭笑不得。

这两天忙着葬礼事情，竟然没来得及看一眼消息。

她简短回了一条：我下午回去，别担心。

估计是刚刚吃完午饭，季高阳回了个oK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