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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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人走后，我从小巷出已然是天黑，夏日烟火气正浓，我摸摸肚子坐在了街边小摊。

“店家，要一碗馄饨。多醋。”

“好嘞，一碗馄饨，多醋。”

店家手脚麻利，不消片刻便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我大口吃着浓郁可口的馄饨，嘴上利落一碗馄饨转眼吃光，就连汤水也喝上半碗。付了钱后，瞧见着路边有卖糖人的，想着叶衾良总说待在药铺连吃饭嘴里也是苦的，不如买去送与他，又能吃又能看一举两得。

我凑向小摊，看老师傅正替人画糖人，那手又稳又快，三两下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便画好了，再晾一晾便给了出去。

“师傅，能画个蝴蝶么。”我问。

那老师傅笑“自然是能的，这就给姑娘画。”她话音刚落，我正欲交钱，桌面便有人掷下一个银锭“师傅，这摊子我包了，今天只许为我一人画糖人。”

我蹙眉瞧去，心中暗道如此倒霉碰见了郁相亦，正欲抱着丞相记不住我这个无名小卒的心思打算偷偷转身离开，郁相亦慢悠悠转身盯着我说“温衎，不画糖人了？”

糖人？摊子让你包了，您给我机会画糖人了吗？不走难道还和您叙叙旧。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行礼“还望郁丞恕罪，草民未能及时认出大人。”

“嗯，”他应了声便看向老师傅，我站在一旁阖眸和他耐着性子，他不开口我便也不开口，可我终究不能和他如此耗下去“郁丞……”

“喏，给你。”他笑着将刚做好的糖人递给我。

郁相亦常是笑眯眯模样，却鲜少孩子气般的肆意而笑，可刚才那样明朗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出现。我愣了一瞬回过神弯腰双手接过糖人“谢郁丞。”

糖人不是蝴蝶，是狐狸。

我要的是蝴蝶，不是狐狸。

“喜欢么？”他又拿起另一只小狐狸朗声问我。

我未答，眼见着他眼里期待的光亮渐渐熄灭也说不出一句喜欢。今日的郁相亦很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饶是在他身边被给了一个又一个糖人直到拿不下才察觉，他怎对我如此熟稔模样。

“郁丞，草民真的拿不下了。”我用手臂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故作为难。

他并不理会我，依旧让老师傅继续做，我觉得他是成心来找我麻烦的，哪里得罪了他？明明回京后我与他交集甚少。

郁相亦喃喃什么，我仔细倾听才听清他一直反复说一句话“狐狸难道不如蝴蝶吗？”

“……”我无奈，现在是在纠结这个的时候吗？再做下去，我几天不吃饭也吃不光如此多的糖人呀。

“真的不如吗？”他幽幽望着我，深蕴漫天星光的眼眸在探寻我眼里的真实答案，他苦笑唤我“温衎。”

我曾于最风光时将对他极尽爱意压制心底，饶是我自诩高贵，高傲矜贵，在他面前我依旧自觉卑微。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我被唤温衎，而那唤作云笙的人的心意终不会再有重见天日之时。

我好不容易接受了叶衾良，郁相亦你何必再来撩拨我？无论是云笙还是温衎，你我之间远远不止你我。

“郁丞，如果您不介意我将这些糖人分给街上孩童可好？”我学着他的模样笑眯眯问。

他挑眉“随你。”

好不容易解决了手上负担，正准备找个借口与他辞别，他双眼突然有了光亮“那是孔明灯么。”

我瞧去，真是孔明灯，如今又出了许多新的花样。见到它不由自主想起了大哥，我浅笑，小小的孔明灯承不起的东西太多。

“郁丞莫要被骗，若是写在上面的祝福都能实现，世上哪还有那么多生离死别，爱恨情仇。”我不自觉以云笙的语气说。

“那我们来放一个，一验真假，”郁相亦兴致勃勃的买了一个孔明灯，递我一支毛笔“来写下你的期盼。”

“郁丞的期冀必定是江山社稷，事关重大，我的期冀着实上不了台面，还是另写一处……”我掏银子准备再买一个，郁相亦收回我的钱袋自信说“江山社稷必定安稳，你同我写在一处，你的愿望也必定实现。”

“……”我收回钱袋“是，”

他毫不犹豫几笔写下愿望，兴致勃勃嘱咐“不许看对方究竟写了什么。”

“是，”我持笔想了想终写上“遂他所愿。”

孔明灯被顺利放飞，我仰头望着它越飞越高，再眺去便瞧见了他所写的几个字“君既至，望莫归。”

郁相亦望着我，向来察觉不展露出真实情感的眼此刻溢着一层水汽。

我顿时脸色苍白，哪位君？何人已归？

我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向后退了一步，不小心将笔墨撞翻在地，却在这一刻听到有人念“遂……他所愿……”

叶衾良在我身后苦笑念出声“遂他所愿，遂他所愿，遂他……所愿。”他垂下一路小心翼翼护着在盛夏融化的糖葫芦“那我的心愿呢？”说罢扔下糖葫芦转身离去。

我立即想追去，郁相亦拉住我的手怎么也挣脱不开，我挣扎道“郁丞如此怕是让旁人误会，还请郁丞松手。”不说还好，一说他直接将我从背后紧紧拥住“你果然还活着，”

“郁丞！”我咬咬牙打算踩他一脚。

“阿笙。”他哽咽唤我。

我与他相识以来，他向来唤我“栗王殿下，”最亲密是“云笙”我却从他嘴里听过这个称呼。

我放弃挣扎站立原地“丞相闹够了吗，我不是你嘴里的阿笙，我是温衎，丞相认错人了。”

郁相亦诡计多端，我绝对不能承认，被他诈出身份。

他松开我，从袖中拿出我交上去的木雕“这是我送你的木簪。”

“郁丞，这哪里看得出是簪子？”我继续嘴硬“既然郁丞无事，草民就先行告退，”

“这块木头，”郁相亦哽咽“这块木头是我精心挑选特殊处理过的，我绝不会认错。”

“木料是我捡的，”我拿过木雕展示在手心“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木簪，此前更和郁丞没有任何瓜葛，以后也不会有。”

我离去时听到他在我身后说“你是在气我没有去救你吗？”

我继续向前走，他大声喊“我去了！”

我停住脚步，他走向我在我身后继续说“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绝对不会犹豫，一定会立即奔向你。”

我嘲讽低笑，背对他问“江山与那位故友，你会选择什么。”

郁相亦沉默不语，良久后他问“我那位故友在江山与我之间又会如何选择。”

“当与你相同。”我答。

不出意外，再选择一次仍旧是如此。这就是他与叶衾良的区别，无论什么情况叶衾良永远会毫不犹豫选择站在我的身边。

可我……为什么爱的是郁相亦？

“她与我不同。再选一次，我会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郁相亦绕到我面前再拿出一支木簪低头喃喃“别再毁了它了。”

他伸手把那支一模一样的木簪递向我，而他手上的细小的伤痕还未结痂，有的伤口深到甚至还在流血，看得出这支木簪是他赶制出来的。我抬眸盯着他的面容，许久未这样仔细看过他，莫名觉得不过一年他疲倦许多，在我面前此刻犹如一个期待得到糖果孩子。

“我不是她，我已经成亲，郁丞莫要困在过去。”说罢我便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