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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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相逢便说了如此多的话，秉烛夜谈，直至困倦才睡下。第二日，蓉桑在院内蹲着拔萝卜，挽起的袖子用一个骰子扣子系住。
柳红白走到她身边试探问道“要不要再来一局？”
“不，我知道看不出你这个丫头的手法。”蓉桑抬头望着她“有话直说。”
“想同你一起经商。”柳红白双手相握身前微微弯腰表示尊敬，蓉桑挑眉盯着她，不屑撇嘴“不干不干。”
“我昨夜让人查了您儿子的下落，只要您肯指点一二，我便把他送到您面前。”柳红白话音刚落，蓉桑立刻窜了起来瞪大了双眼，朱唇轻启迟迟未说出话来。
我开口“红白，别这样。”
蓉桑回过神来哼了一声“还是那个丫头知道我最讨厌威胁利用。”这一句话语气弱了几分，强撑冷静，她接着说“欢阁都查不到的，你春风堂凭什么知道？”
柳红白笑的春风得意，春风堂的主人如此一笑便是她最为风光之刻“何御史藏的好，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却是我的人。”
我没去问究竟是何人，她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就算是她的人，与我见面我和那人也如同陌路。
蓉桑一摔手里萝卜“你小小年纪如此谋划，过慧易折。”
她全然不在意她的玩笑“生死由天，我命由我。”
“你豁达，可那位不是这样。”蓉桑指指我嘁了一声，转身就回了屋子。
被她突然点名只觉惶恐，柳红白轻笑“云笙执拗，温衎应该能看开许多事情。”
在蕲州停留几日，我与柳红白告别蓉桑准备返回盛京去拜访柳青蓝。蓉桑在临别之时还在睡大觉，我透过半敞的木窗看她背向这边，将柳红白写着她儿子的下落的信放置在窗边，把她借我的面具稳稳压在信上这才打算离开。
我刚转身便听见了她唤我的声音，转身看她坐在床上低垂着头哑着嗓子说“我是不会陪她经商，但是她要是遇见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她抬起头嗤笑“这面具戴在你脸上很适合，就赠与你了。”
我低头敛笑“这段时间，谢谢您。”
蓉桑挥手“走走走，别煽情了，我接着睡了。”
“嗯。”
门外等候我的柳红白也跨马而上，她勒着缰绳说“没有蓉桑我也可以，她不助我，我也不介意。”
“有事找她。”我微笑望着她，她嗤笑“蓉桑原是嘴硬心软，驾！”
赶路几日，越向盛京去越加热闹。除夕之日我与柳红白灌了几壶好久便睡了过去，寒冬已逝，春熙卷地。每经过一座城池，听见的小贩叫卖声愈发多，柳红白不时瞧瞧美男，也算是自乐。
只不过开了春，郁相亦便要和穆艽成亲了……
隐下心里的失落瞧去柳红白在成衣铺试着衣衫，她一身红色锦缎长袍，虽艳丽但是干净利落。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如何？”
“一般，你不喜赤朱，为何相中了这件衣衫？”
她耸肩，手里的折扇被她灵活转了一圈道“心不在焉，我穿哪身你都觉一般。”她扬起头对着那老板说“长裙我穿得，长袍也衬的起来。管它红黑，喜欢便买了它。老板，我要了，把我原本衣衫包起来。”
“好嘞！”老板堆着笑容接过柳红白递过的一锭黄金，我扫了一眼店铺，这是金丝做的衣服，怎的如此贵？
这一看不打紧，便瞧见了一直没注意的店徽，一个大大的“花”字，花家的店铺。
又是七秦花家，转眸便又看见了店内走进两个男子。
一位为艳丽贵公子，穿着黄色缎子长袍，脖子上戴一金云纹项圈，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杏子形状眼睛中间含着明媚，光是瞧着便觉得这人灿烂璀璨。
另一位比这位沉稳的多，俊秀的脸旁带着几分锋利。双手相握于身前，身体微微后倾，虽未言语，但仿佛所有人都站在他的领地。他面无表情，斜目听着身边人的咒骂声。目光收回与我相接，一扫而过。
店老板连忙走过去对着这位男子说道“凤公子，您怎么来了？”
花家店铺，凤公子，凤歌。
凤歌清冷声音道“带着萧公子选身衣服，那件红衣可还在？”
店老板挠挠头看向柳红白“刚刚卖给那位公子了。”
柳红白扇子挑着刚装起的包裹，挑眉道“凤公子来晚了一步。”
凤歌看到她面上才有了笑意“红白你就是算好的，来得再早也拿不到。”他身边的男子哼了一声“这件衣服我瞧着你穿着也就那样，还不如我身上这件。”
柳红白垂眸浅笑道“在下徽州柳红白。”
那男子撇嘴道“七秦萧惊鸿。”
我也抬手行礼“徽州温衎。”
这一开口不要紧，萧惊鸿瞪大了眼睛喊着“温衎！表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嗯？
眼瞧着他扑向我，我侧身躲避让他趴下了柜台之上。萧惊鸿站直身咳咳，规规矩矩给我行礼“表姐，我唐突了。”
我向着柳红白投去求助目光，我猜这都是她联合凤歌做的好事。
萧惊鸿笑的眉眼弯弯“凤公子没骗我，你果然在盛京附近！”
果然。
看他如此激动，凤歌伸出手臂在他身前阻挡“你曾说过，年幼见过一次远房表姐。这么多年，她已丧考妣，可能想不起你这个表弟了。”
我嗯嗯“着实难以回忆起。”
萧惊鸿眯着眼睛盯着我仔细打量，面具之下我不自觉的皱了眉头，他察觉了什么？
他抬手拍我肩“表姐还弄得这样神秘，带着面具。看着这面具怪好看的，哪日借我玩玩。”说罢要摘我的面具，我移动脚步鬼魅般到了他身后。萧惊鸿盯着自己的手瞪大了眼睛“好厉害！”
凤歌咳咳“正好遇见温衎，我准备邀请她二人到凤府一叙，你先选衣服，以后有的是时间陈情。”
“好好好。”他一甩袖跟着老板走了。
一直以来萧惊鸿的话都吸引了我全部注意力，我注意到柳红白的时候，她正温柔望着凤歌，嘴边噙着笑意。
这……我没记错的话，凤歌是花溪的丈夫，他是有妇之夫。
我咳咳“我也相中一件衣服，红白你陪我去试。”
她嗯了一声，我随意拿起一件衣服拉着她从后门离开，四下无人我问道“萧惊鸿误认为我是表姐？你做的？”
她颇为得意“萧惊鸿，七秦帝后的表侄，名门贵族出身。一月前，七秦帝后将他许给丞相之女，那女子名为刘尘衣，为人智慧做事周全。可偏偏是个连连死了八个丈夫的女人，萧惊鸿不愿和刘尘衣成亲，便跑了出来。无人敢收留他，我便捏造了一个表姐的身份给你。他赤子之心，哪里记得你究竟是不是表姐，只要有人肯收留他，他便知足了。”
“然后呢。”若是只是如此身份经不得细细查询，不像柳红白的做派。
“确有此人，除了你是假的她，一切都是真的。她被人追杀已死，她的脸就是你的了，我已经和哥哥商议好，这个身份，再合适不过。同名同脸，也没人会认为七秦世家大族会为你假造身份。”柳红白一口气解释完，我不禁感叹她的的确确费了不少心思，这般完美的身份，只有她能找到。
“凤歌可知？”
“他不知，只帮着我将萧惊鸿带过来。”柳红白甩扇“他知与不知，你都是温衎。”
回了店铺内将衣服放回，萧惊鸿也换了身衣服，我四人一同回了花府。
凤歌周全，提前差人备好了酒席，四人对坐身旁还有几个仆人伺候着。
可只扫了一眼这些菜，我就再无胃口，都是柳红白喜欢之物。
心情复杂，又喜又忧。
萧惊鸿重重将酒杯放在桌上“我还想多活两年，才不和刘尘衣成亲。她每个丈夫不出半年，皆是暴毙而亡，一连八个，我才不要做第九个！叔叔就是在坑我！表姐，你一定要保护我！”
“嗯，”我机械应答。
之后萧惊鸿越说越激动，酒喝的越来越多，最后站在椅子上大骂刘尘衣，胡言乱语些东西。
我漠然夹着青菜放入口中，听得噗通一声他栽倒躺在地上，凤歌差人将他送回房间。不料萧惊鸿突然跑到柳红白身边作势随意要抓起她的杯子，喊道“再来一杯！我没醉！”
凤歌抬手将自己的杯子递去，让他喝了剩下半杯彻底醉的不省人事。柳红白垂眸盯着自己手心里温凉的白玉酒杯，兀自扯起了嘴角。
我起身“我去瞧瞧惊鸿。”
没有跟着萧惊鸿去，而是回了凤歌为我安排的房间。仆人引着我回房，我问道“怎么不见你家花主子。”
她回答“主子一直在七秦，不常来大霖。”
“那为何凤公子不与你家主子一起在七秦呢？”
她道“凤公子主要负责大霖商务，便常在大霖。”
我瞥她一眼笑着感叹“就算如此，这花凤二人还是神仙眷侣啊。”
“客人这话没说错，主子怕委屈了凤公子，特地在这处买的土地，盖的与七秦花府一模一样的府邸。”她自知说的多了“客人没有吩咐，奴才就先告退。”
“嗯。”
夜间晚风吹过一阵花香，我坐起身捂住鼻子皱了眉头，推门准备查看哪里来的味道。扶游出现拦住我“别去。”
“为何。”
“前院，有人。”
我退后一步“知道了。”扶游跟在我身后一同进屋，我坐在床边他站在一旁。
“是柳红白和凤歌，对吗。”
“是。”扶游低下头。
我叹气，此前我喜的是有人对她如此用心疼爱，忧的是这人已有妻子，外人看来如此恩爱。花溪为了凤歌费尽心思也是爱的深深。
原来红白不是平白生了做生意的心思，她是为了凤歌。
我再一次开口发问“扶游，我只是借的你，知你心内认的是柳红白。既为她也为你，与我讲句实话。柳红白和凤歌，可否逾举。”
这一问明显见得他紧张起来，咬紧牙关僵硬点头，突然半跪下来单手撑地“请你救救她。”
柳红白虽然与我是挚友，可她十分有主见。认准的事情，不止我就是柳青蓝也改变不了。她这般不管不顾与凤歌厮混，定然是不顾花溪会如何对待她。
花溪狠辣，知晓此事不会轻饶她。
欢阁出去的凤歌，叶衾良说过他不是如此莽撞之人，我不禁怀疑他的心思。
但是有些爱意是装不出的，一举一动都掩饰不住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