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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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前帝后,云澈父后的宫中。相对于我的父妃那里,我更喜欢这里,小时候常常缠着父后,因此云澈还说过我又不是没有父妃,怎么来和他抢父亲。
可惜父后早逝,若非如此我也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尘,无人居住无人打扰。我踏入殿中,一瞬间恍若隔世。月光自窗缝隙透进来,照的地面有光亮。屋内凭着点点月光勉强看得到些,我兀自苦笑“若您还在,定能解我疑惑。”
门吱呀的响着,云澈衣角扫着灰尘走了进来。他背手望着我叹气“你怎么走来了这里?刚才是在假山吗?”
我装作茫然“我一直在这里。”
云澈熟门熟路的向里走,摸到火折子点起蜡烛,屋子里立马明亮起来。他看了一圈说“这里一点都没变。”
这话不假,不知为何好像在这殿里的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
云澈苦笑对我说道“父后生前最爱干净,是我的错,我该日日来替他清理宫殿的。”
他不来,是不愿面对旧时回忆。
云澈合眼叹气“有时候想我可真是个不孝顺的孩子,父后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故土,可就是死后也要葬入皇陵。他生前,我都不曾带他再看一眼阿史那的土地。”
云澈的父亲,是阿史那的大皇子,现在阿史那的女帝是他的妹妹。母帝曾说,他是整个阿史那最明媚的太阳。可我在大霖深宫之中遇见的他,只是一轮黯然无光的残月。
“大哥,你也可以替他去看看阿史那的故土。”
他摇头“回不去,就连我也不能回去。”
“可毕竟是你父族……”
“从父后踏上和亲的道路,他就不再是阿史那的人了。阿笙,你还记得五年前阿史那和大霖的战争吧,七千人覆灭那场战役。阿史那发起战争,不过是为了想要边疆那片土地,可她们的借口是什么?是父后,她们要以父后的死讨一个说法。他去世之时阿史那充耳不闻,不追究,不作为。待到他死后多年,万万没想到成为了别人的借口。父后为了两国邦交和平而背井离乡,最后他却成了战祸起源,多可笑啊……”
“为国,父后他从来是深明大义的。”我不禁感叹,酒也醒了几分。云澈点点头“他牺牲了一生的幸福,维持了两国短暂和平,我钦佩。现在阿史那不敢乱动,是因为你……”他叹气“走吧,回到宴席去。”
他拉着我的袖子一前一后走着,我慢慢跟在他身后,快要进入宴会厅的时候我笑着问他“我是你的亲妹妹对吗?”
他嗯嗯应着“说什么胡话呢,一直都是亲妹妹。”
“你懂我说的意思。”我指的不是同母异父,而是同父同母。
他身形一顿停住脚步,漆黑双眸将我深深印入其中,良久后他嗯了一声松开了我的袖子放缓脚步和我一起走进去,各人在各人的座位坐了下来。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是从父后死的那日我得知,那晚整个宫中都为帝后的去世而忙碌。我吓得躲在父妃宫中,父妃性子向来温和,那一日却对我出奇的强硬。他逼迫我为父后穿丧衣,又让我在父妃宫里跪在佛堂前以生身父亲的礼仪替父后祈福。
父妃和我说,父后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他还是待我如亲子。这个秘密,我和父妃一直作为两个人的秘密。父后的死让我看清,好多事情不能被人知道,我一直全然当作不知道这事。不曾向人透露,不曾表达出对父后去世的悲伤。我便一直与云蘩和云帆亲近,而故意疏远那位亲哥哥云澈。
可云澈对我那份真情实意,让我感受到,原来有亲人爱是这般。云蘩对我好,可对云帆更好,云帆对我好,却还是把我排在云蘩身后。只有云澈,是全无保留的亲人。
所以啊,这些年我心里更亲近的是云澈大哥啊。
云澈似乎被我知道此事惊到了,不停的为自己灌酒。他眼眶也红了一圈,王妃在身边拦也拦不住。我也倒酒,今日把话挑明是为了我日后做事身后有一个人。
歌舞起的时正是宴会高潮,我无意斜着目光瞄着郁相亦,他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凝视着云霁。我始终嘴角都挂着苦笑,抬手将木簪摘下放在怀里。一舞结束,云柔提议让擅长音律的云澈奏一曲助兴。堂堂闽王,竟然要博臣子欢心,实在是说出来都丢人。她大抵是觉得云澈无权无势,和女
帝也不亲近,便觉得他好欺负。
云澈一如既往玩世不恭,满不在乎的伸手想要接云柔递过来的古琴,我刚想开口却被云霁的话语打断,她端着酒杯含笑望着云柔“早前听闻赫王殿下也是舞艺了得,既然闽王都与民同乐,那赫王也不能端着架子吧。”
云柔装傻“本王虽擅舞,却难匹及闽王,就不献丑了。”
云霁放下酒杯“闽王殿下虽擅长音律,可终究比不得宫中乐师,他都不怕,你怕甚。”
这话说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都上,要么都作罢。云柔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平易近人,可心里还是在意身份的,怎么情愿被人取乐。
女帝这时候打着圆场“歌舞都听腻了,闽王和赫王也不必表演了,听说帝后给朕准备了大礼,朕倒是想看看。”
锦城双手相握端庄得体起身说道“这就给陛下看。”
他和身边宫人说了话,那宫人便跑开,不一会儿阵阵响声,天空里绽放出了许多烟火。大家都惊奇的起身走出殿内去瞧烟火,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我扶着傅成竹也走了出去,他咳嗽两声,我望着他的侧颜看见了烟火倒映在他眼中,含着星光和光芒。
待我我回过身转身瞧见了那张和我几分相似的脸,云霁在我身后嗅嗅“殿下身上,有一种我熟悉的味道。”
“小王爷莫不是说的是我身上的药味?”
她摇头“是脂粉的气味,虽然很淡但还是闻得出来。”云霁微笑着说“这烟火还要放一阵子,不如殿下和我回殿内喝一杯。”
“好。”
我和傅成竹说了一句嘱咐话,和云霁坐在了一起。她为我斟酒,一副谦让模样。她将酒杯递给我说道“这杯酒,没毒。”
我小酌一口“叶衾良是你的人?”
她摇头“若是毒酒被你喝下了,他就是我的人了。”
叶衾良是欢阁的人,欢阁背后是元王爷。倘若我中了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元王爷对我动了手。这么一来,叶衾良就被认定是元王爷的手下。
云霁抿酒轻笑“他是七秦人,想要杀你的也是七秦人。”
“你或者说元王爷和叶衾良又是什么关系,收容七秦细作在欢阁。”
云霁抬眸瞧着元王爷被宫人抬着回来,将酒一饮而尽“有些事,无法告知。”
待到她酒杯空盏,我一手握酒杯一手提衣袖为她斟酒。她双手捧杯轻声道谢,我望去站在殿门口那些人,他们全都抬着头望着天空中耀眼夺目的景色,我眼尾扫过她只见她面色柔和,眼里鲜少出现一丝温情。目光所落之处不是那群人,而是殿内木门旁的那两个人。
云澈挥着折扇笑嘻嘻的偏头同郁相亦说着什么,郁相亦始终腰身微微弯起,面挂微笑没有丝毫不耐烦听他讲话。
她在看郁相亦吗?
云霁收回目光后低头扬起嘴角,在我面前掩饰着溢出的笑意。我悻悻提着浅笑开口“素日里难得皇室宗亲齐聚,女帝今日定然欢喜。为君的无忧,为臣的也少了烦忧。瞧那闽王,平日和郁丞也没什么交往,今日也喜多说两句。”
云霁嗯嗯点头“他最喜欢凑热闹了。”
郁丞吗?那么个出尘脱俗的男子竟喜……说是云澈倒还是差不多,鼻子灵敏,哪里有热闹定然少不了他。平日里,像只花蝴蝶似的,招摇。
与我只隔着云霁的元王爷端坐不语,不停的接受着那些有心攀附的臣子的请安。眼见着她渐渐眼光闪过一丝不耐烦,瞬间被遮掩下去被我收入眼中。云霁靠近我说道“失陪。”
她将目光望向那些人“你们的心元王爷都领了,可以都回原席了吧。”
眼瞧着一个新上来的官员,正是朝堂新贵做了出头鸟。不懂皇室错综复杂的关系,约摸着元小王爷毕竟不是元王爷亲生,也没见着两人多亲近。便枉自开口“小王爷年幼,拦了我们这片心意,我们倒是无所谓,元王爷万一觉得我们这些没请安的人失礼可如何是好?”
元小王爷呵呵一笑,嘴角嘲讽更甚“话外有音,软里带针,还生得伶牙俐齿。你不做个说书的,进官场做甚。”
只见那人也不是好惹“元小王爷如此无礼,别失了元王府的风度,让我们这群臣子笑话。”
嗯,果真是牙尖嘴利。盛奉常拎着酒坐在我身边,也来瞧元小王爷这场戏,她提醒我道“这位新贵,谢苹川。郁丞提上来的人,位列庭尉之下风头正盛。可惜呦,青年多了几分锐气却少了几分沉稳。惹了元小王爷,惨喽。”
这位盛奉常和我平日不过点头之交,主要是她年龄近六十,和我也谈不到一块去。可她还不是那些倚老卖老自命不凡的老臣,招些小辈喜欢。朝堂之上偶有冲突,郁丞有时也不愿退让何御史,只靠着她从中斡旋。盛奉常可谓是老奸巨猾啊。
她慵懒盘腿而非跪坐,眯着眼睛后请安“栗王殿下安。”我点点头“奉常也爱看戏?”
“那是自然,热闹谁不爱瞧上两眼。殿下不也是看的津津有味吗?”
我嗤笑“说的极是。”
云霁反讽“我是元王府之人,你是朝臣,我若丢了王府面子,你就是丢了陛下的面子。有时间在这里与我争辩,倒不如仔细想想李庭尉最近的烂摊子怎么处理不辜负了圣恩。”
“不劳烦小王爷费心,那些事我早就查明整理成案上报陛下……”谢苹川话未说完就被走向这边的郁相亦打断,他先向着元王爷行礼再斥责谢苹川“元王爷和栗王殿下都在这里,怎由得你在此放肆!”
元王爷依旧不言语,不知她究竟想着什么,我也没开口表明我的态度。谢苹川脸青,似乎还不懂为什么一手提拔她的郁相亦为何这时向着他人。
待到大家都归了座位,谢苹川还颇为委屈的在郁相亦身后喃喃,只见郁相亦斜目不悦“元王爷和小王爷的关系岂容得你试探,朝中重臣哪一个不知道,虽不是亲生之女,可元王爷也是把这位小王爷捧在心尖上,不容得受半分委屈。你在那里胡言乱语半晌,真是丢人。围过去的人哪一个不是去看笑话,看的哪里是你的笑话,是我的。”
她是真的把郁相亦气到了,竟然让他一句一句为她解释其中原委。另一方面我也明了,谢苹川这般郁相亦还点拨她,是真的重视这个人。听谢苹川说,不过半月就把李间庭的事情调查清楚,能力有目共睹,郁相亦是舍不得她干净利落的办事能力。至于朝堂中庸之道,还需郁相亦慢慢教导。
我一低头面前那盏冰糖雪梨竟然吃的干干净净,眼尾扫到傅成竹碗里还有半块,轻笑叹着他难得的好胃口。我将他的碗移开挪过去了其他吃食“少吃些凉的,尝尝其他菜。”
傅成竹面色一红,咬唇低头羞了脸。我忍不住那笑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头低的更低。我把目光移开瞧见云澈以折扇半遮脸,盯着我目光颇为玩味。他把扇子挡住头对我做着口型“比我还不知收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