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天有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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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云城，虽已是阳春三月，料峭的寒风还是吹得人迟迟脱不去棉衣。
藕荷轩的池塘中凝冰已化开，水下的金黄色鲤鱼，扭动着肥胖的身体，悄悄浮出水面，将飘浮在水面上的酥饼渣一口吞掉，然后急乎乎向水底钻去。
水面上，黑色的残荷已然枯萎，几个婢女正驾着小船，将苟延残喘着的藕茎拔去。水波一层层荡开，把亭子下的浮影击碎。
“陛下，今儿个风凉，您披上吧，可别着凉了！”两眉已见白的齐公公，双手捏着一件雪貂皮斗篷，站在俞恒琰身后向他哀求道。
俞恒琰独自俯在藕荷轩的栏杆上，出神的望着水下，左手中托着一块酥饼，右手两指掰了一小块儿，轻轻捏碎，点点碎渣飘落进池塘中，引来许多鱼儿。
齐公公见俞恒琰没有理他，不由得拧起眉，将征询的目光转向正在喝茶的姚旷，似是在问：“陛下今儿是怎么了？”
姚旷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打扰。
齐公公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斗篷叠好，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然后默默站在一旁。
“这鱼儿喂多了，见人来此就都聚了过来，这是聪明呢还是傻？”俞恒琰将手中的酥饼使劲儿捏了一把，抛进池塘中，拍了拍手起身坐回到凳子上。
齐公公急忙走去，重新将那件雪貂皮斗篷拿起，欲给俞恒琰披上。
俞恒琰抬手阻止，脸上带着愠色喝到：“告诉你几次了，不用！”
齐公公闻此，吓得急忙跪倒在地上，哀求道：“陛下息怒，奴才是担心陛下，奴才眼老昏傻，陛下切不可动怒！”
姚旷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向俞恒琰躬身作揖。
俞恒琰面色一惊，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行了行了，我跟姚大人说会儿话，你们都下去吧！”俞恒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齐公公连忙叩拜，领着四名侍女匆匆离去。
“坐下说！”俞恒琰向仍作揖的姚旷说道。
“谢陛下！”姚旷深深拜道，手提了提衣摆的下襟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藕荷轩内只剩下俞恒琰和姚旷两人了，一缕清风吹过，将姚旷的胡子吹起来，飘到了脸上。他伸手将胡子捋下来，可又被吹上去，只好一只手捏着垂到胸口的胡子。
“不知为何，近来极易怒暴躁，好似心中有团无名之火，时常不受控制的燎起来！”俞恒琰小抿了一口茶，望着远处飘荡着的枯柳枝说道。
“哦，陛下为国事操劳过重，还需适当休息！”姚旷安慰道。
俞恒琰微微摇了摇头。
“自从邓师兄离开之后就一直这样，也不知邓师兄如今何处？”俞恒琰抬起头望见两只黑色的燕子，在藕荷轩的墙上蹦蹦跳跳，嘴巴里衔着树枝，正在找地方筑巢。
“邓长老离开龙云城了？”姚旷大吃一惊，没想到寸步不离俞恒琰的邓白芝竟然不在龙云城。
俞恒琰点了点头，回忆起前日的情形，向姚旷说道：“前天师兄他为自己卜了一卦，然后就……就好像受到惊吓一般，双手颤抖，额间大汗淋漓，许久才恢复正常，随后就跟我说要离开龙云城。”
“卜了一卦？邓长老可曾说是什么卦？”姚旷追问。
“‘阴阳两合、法则未泯’，莫名其妙的卦象，姚大人可知何意？”俞恒琰反问道。
“这……老夫不懂卦理！”姚旷尴尬的答道，“可是眼下马上就是继位大典了，邓长老在这个时候离开……”
“师兄说我已荣登龙座，龙云城中的护卫众多，足以护我周全，他现在必须脱身去处理一件大事！”俞恒琰将那夜邓白芝所说的话讲给姚旷。
“可是青峰派的事？”姚旷问道。
“应该不是，他说是他自己的事！而且是向西去的，并未向东。”
“向西？”
俞恒琰又点了点头。
“邓长老在龙云城中呆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独自离开过，如今突然离去，心里倒觉得七上八下的，总隐隐有些不安。”姚旷抚了抚心口处，呵呵笑了几声。
“是啊！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归，师兄伴我多年，如今我皇权在握，他竟匆匆离去，见不到我在天下人的仰视下继位的盛况，终是憾事啊！”俞恒琰失落的垂下脑袋。
他与邓白芝相伴多年，此间感情早已超脱师兄弟之情。
“或许邓长老办完自己的事，会在陛下继位大典之前赶回来！”姚旷眼神中露出歆羡的目光。
“但愿吧……”俞恒琰长叹一声。
回想起邓白芝临走之时那一瞥，他从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决绝，也正是因为这一丝决绝，俞恒琰忧虑了许久。
“青峰派的人何时到龙云城？”俞恒琰突然向姚旷问道。
“这个月初三，青峰派着人送来贺信，说会赶在三月十五来，正好比三月十八大典提前两天。”姚旷脑中回想了一下，向俞恒琰答道。
“三月十五……其它修道门派和家族都有谁来了？”俞恒琰接着问道。
“眼下已经在龙云城的，有空明宗、武当、龙华派，并州大魂城的孙家、禹州洛水城的轩辕家、南陵城的徐家、洛州……”姚旷将参加继位大典的修道门派和大家氏族一一报给俞恒琰。
俞恒琰一边听着，一边埋头思索着。
一丝怒色重新攀上俞恒琰的脸颊，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说道：“幽州一个也没来？”
姚旷担忧的望着他，没有答话。
“混账！”俞恒琰生气的吐出两个字。
此时，九天之上，一袭白衣的邓白芝飘在白云之上，长衫被风吹得向后飘起，两道长长的白眉和下巴上的胡须，皆向身后飘去，眉间深深的沟壑，显示出此时的他心事重重。
人有千算，天则一算，俗话说善易者不卜。
想起前些时日，他在与俞恒琰对弈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要为自己卜卦的冲动，而且这个冲动越来越强烈，竟让修道多年的他压制不住。
或许冥冥中天命自有安排，他这样想。
于是邓白芝盥洗燃香，郑重的为自己卜了平生第一个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