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康熙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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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六年八月，果毅公辅政大臣一等公遏必隆之女钮祜禄氏被立为继任皇后，第二日皇帝大封后宫，多丽雅就是这个时候被送入了宫中。
诏封刚刚结束，紫禁城内几乎所有宫人都在翘首以盼，希望自家主子能够在册封第一日被翻牌子，荣获圣恩。
此时，西六宫之一的咸福宫主殿内。
“卓娜，快来帮我把身上这些重的要...命的东西给我卸了。”多丽雅在卓娜沉沉的目光下把死字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
宫中是不许说这些忌讳的字词的。
卓娜明白自家主子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了，只盼日后服侍皇上时别说错就好。
卓娜无奈的上前给多丽雅宽衣，轻声说道：“奴婢是苏麻喇姑送到娘娘处的，所以不免事事上心，还望娘娘不要嫌弃奴婢多事。”
多丽雅顺着她的动作回过身来，手指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带着些娇俏道：“怎么会呢，我知道姑姑是为了我好。”
卓娜纠正她的说法：“主子，在宫中您应该自称本宫才对，不可再这样我来我去了，不成体统。”
多丽雅顺从的点点头，温声问道：“当初的慧妃姐姐也是这样自称的吗？”
慧妃？
卓娜帮多丽雅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住了，许久不曾在宫中听到这个称呼了，想了想她回答道：“慧妃娘娘没有主子这样的好福气，没能等到册封便薨了，所以是不能自称本宫的。”
“这样啊。”多丽雅若有所思的说道。
“主子怎么突然提起慧妃娘娘了？”卓娜悄声问道。
“我...本宫知道，是因为慧妃姐姐薨逝了，太皇太后才下诏召我入宫的。”多丽雅冲卓娜眨了眨眼睛，依旧是娇美可人的模样。
卓娜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收回正在帮多丽雅抚平衣角的手，惊讶的看向她。
多丽雅伸手拉过卓娜的手，朝梳妆台旁的绣凳边走边说道：“虽然本宫从小在草原上长大，但是也知道满蒙联姻的重要性，慧妃姐姐从小就被接进紫禁城由太皇太后抚养长大，也是想要她延续科尔沁草原的辉煌，对吧？”
康熙慧妃，出身蒙古科尔沁草原左翼前旗，按照辈分来说康熙还要叫慧妃一声堂姑呢，多丽雅想到这儿就有些头疼了，近亲结婚啊。
卓娜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立在多丽雅跟前。
“可惜，当今皇上并不是这么想的，不然依照慧妃姐姐和他从小到大的情分，怎么可能到死后才得到册封呢。”多丽雅抚摸着自己袖口上精致的芍药缠枝花纹自顾自的说道。
“主子...”卓娜有些惶恐，怎么能够私下如此谈论皇上，这宫中不知有少人是心怀异心的别宫眼线。
多丽雅安抚她轻声细语的说道：“你放心，周围的人已经被本宫支开了，这话本宫只说这一次，以后不会再说了。”
卓娜跪在地上，垂下头问道：“主子想要知道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多丽雅把卓娜扶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皇上不会希望我有孩子的。”多丽雅顿了顿继续道：“或者说，皇上不会希望任何一个蒙古妃嫔有孩子，太皇太后的希望怕是要落空了。”
卓娜猛的抬起头，头一次不顾宫规的直视了主子的眼睛，她第一次见到多丽雅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位从科尔沁草原来的格格的眼睛，和宫中其他娘娘的眼睛很不一样。
自满族入关以来，宫中每年都要进不少的女子。无论是血统高贵的格格小姐，或者包衣出生的宫女们，她们都是黑色的瞳仁。只有这位格格，只有她的瞳仁是棕褐色的，当卓娜看着她眼睛的时，只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见卓娜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多丽雅坐回了绣凳上，对着内务府送来的水银玻璃镜慢慢的拔下了头上簪着的流苏步摇，因为动作不是很熟练，总是容易把头发扯着。
“嘶～”多丽雅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好痛啊。
这声音把卓娜惊醒，她连忙接过簪子放在首饰盒里，动作轻柔的帮多丽雅梳理散下来的头发，声音放的轻轻的：“奴婢知道该怎么和太皇太后回禀了，主子请放心。”
多丽雅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等头发全部散下来，她在卓娜的服侍下换上了柔软舒适的寝衣，今天光是繁琐的册封礼节就让她精疲力尽，一天下来她连晚饭都不想吃了，只想赶紧睡觉。
多丽雅示意卓娜退下，她要休息了。
卓娜走出主殿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别看这位主子年纪尚小，但是这威仪并不像是一个草原格格该有的，叫她看来，这宫中许多的主子娘娘都不一定比得上呢。
现在她得赶快往慈宁宫走一趟，刚才和主子的谈话也要尽快让太皇太后知道才行。
慈宁宫主殿。
“你方才说这是多丽雅亲口说的？”太皇太后不明喜怒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卓娜跪在地上，恭敬的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这的确是格格亲口所说。”
在这宫里，只有来自蒙古科尔沁草原的博尔济吉特氏才会被卓娜称为格格。
皇太后看了看上座的太皇太后，又看了看多兰，有意缓和气氛笑道：“这说明多丽雅是个眼明心亮的好孩子，姑祖母应该高兴才对。”
“是啊，她的确是个好孩子，但是皇帝不会喜欢。”太皇太后有些无力的说道，这么多年了她也看清了，玄烨是不会让蒙古妃嫔有孕的，可她总想试试，也许总会有一个女子会令皇帝喜欢，当初的慧妃没能做到，那就换一个。
“皇上八岁登基，十四亲政。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年幼失怙的孩子了，姑祖母也该早些放下那些心思。”皇太后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早年顺治帝废后（静妃），她也是这样被送进宫来，嫁给一个明知道不会喜欢自己的人，然后一辈子就在这方方正正的宫墙里待到老死。
嫁的丈夫是万人之上的皇上，她甚至连一点怨恨之意都不能表露出来，她多想回到在草原上无忧无虑骑马放歌的日子啊。
所以在慧妃弥留之际，皇太后就曾劝过太皇太后就这样放下吧，不要再让下一个她出现在这寂寞的宫墙里，无奈太皇太后总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有一个蒙古血统的皇子来维系两族，只可惜这只是太皇太后的一厢情愿。
“可我不甘心啊，琪琪格，待哀家死后蒙古和大清之间的情谊只会越来越淡薄，倒时候又有谁能护你周全？”太皇太后摸了摸手腕上缠绕的佛珠，想起之前慧妃薨了后康熙站在灵前的神色，指尖有些发白。
皇太后叹了口气安慰道：“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早了，姑祖母身体康健，皇上又是个孝顺孩子，总不会让蒙古和大清离心的。”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她年少时嫁给皇太极，在宫中待的时间早已超越了在草原上的时间，但科尔沁是她的家乡，是她午夜梦回都恋恋不忘的地方，她总是要多打算一些。
“大清的公主不是也都嫁去了草原吗，有她们在，这份情谊总不会丢掉的。”皇太后想起了前几年嫁去科尔沁草原的和硕端敏公主。
“端敏怎么样了？”太皇太后也想起来了。
“这您还是要问多丽雅才知道。”皇太后笑道。
和硕端敏公主是顺治的养女，当初顺治痴迷董鄂氏，专宠一人导致后宫子嗣单薄，为将来于蒙古各部的联姻未雨绸缪，也为了显示皇恩浩荡，顺治收养了不少王公贵戚的女儿做养女，和硕端敏公主就是简亲王济度之女。
七年前，和硕端敏公主下降蒙古科尔沁部，嫁给了科尔沁左翼中旗达尔罕亲王班第，这位亲王和多丽雅是亲兄妹。
太皇太后忍不住说了句：“要是放在从前，以多丽雅的身份，皇后之位都当得。”
皇太后想了想，可不嘛，科尔沁左翼中旗和硕达尔罕亲王和塔的女儿，和塔还得称太皇太后一声姑姑。
卓娜一直跪在地上听着上头两位主子的谈话，屏息静气不敢出一点响动。
“明天传多丽雅来一趟慈宁宫吧，她进宫还没来看过哀家呢。”皇太后对低垂着头的卓娜说道。
“是，奴婢遵命。”卓娜说完便退了下去。
“今天晚上皇上是去哪儿了？”太皇太后开始关心起皇上的去向，册封的第一天皇上是肯定要留在皇后宫中的，这第二天就全看皇上本人的喜好了，后宫马上就要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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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去和周公下棋的多丽雅丝毫不知道今天的翻牌子有多重要，当然就算她知道，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不可能会翻她。
康熙不喜蒙妃这件事儿已经摆在台面上了，怎么可能会在册封第二天来咸福宫。
咸福宫的宫女太监们一直没听到主殿传膳的命令，还以为主子也在等敬事房那边的消息。
一刻钟后，敬事房的小太监去了景仁宫佟贵妃处，消息传出时，各宫不少殿内都有瓷器碎裂的声音。
而多丽雅此刻正梦见自己在草原上的帐篷里吃烤全羊呢，她当初直接胎穿在科尔沁的蒙古王妃肚子里，在草原待了将近十五年，胃也变成了草原胃，烤的微微焦黄的羊排她百吃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