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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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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容,你实话告诉我,这茶是哪儿来的?”一个月前,阿爹从外地回来,我把晴柔送的茶罐拿给阿爹,阿爹当时接过茶罐,像珍惜珍宝一样把茶叶放到了厨房的柜子里,今天他却又变了脸色,厉声质问我茶的来历。小麦色皮肤的阿爹身高比我高,五尺五寸。

春光明媚,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生机勃勃。我的心情和天气不同。

很少见阿爹这么严厉,我有些害怕,阿爹又平缓了下语气:“清容,我们现在出售的所有茶叶,都是因为有官府发给我们的‘茶引’单据凭证,让人放心购买。若有人私自买卖茶叶,则违反了官府的规定,被官府人员查到的话,都是要受处罚的。这几年,私自交易茶叶被朝廷查得越来越严,因为那些茶叶并未交税,若是被官府人员查到,少量的茶叶一般是卖方补足等价的税款即可,若是大量的茶叶非法交易,买卖双方则是要坐牢的。”阿爹头戴黑色无脚幞头,不苟言笑,穿着黑色圆领短衫,灰色裤子,乌皮靴,腰上束着灰色布腰带,很是焦急。阿爹焦急的时候,会把黑色无脚幞头从头上取下来,拿在手里,双手背在身后,在院子里迈着大步,来回走动。

“阿爹,我不知道事情会有这么严重,早知道我那天就不拿了。”挽着头发,头戴木簪,没有化妆,穿着白色上襦,丁香色半臂,杏色裙子的我也开始慌张起来,我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

“给你茶叶的人有‘茶引’吗?”阿爹追问,我看到阿爹额头上泛起密密的汗。我摇摇头。

“没有‘茶引’,茶叶是一个月前,我在瓦舍看戏,一位小娘子过生辰赠予我的回礼。”我实话实说。

“那天你拿来茶叶,我没有打开罐子看,以为是你在大街上买的。今早我泡茶喝,发现茶叶冲泡后的成色是宫中才有的‘团茶’,早年有做官的同窗,请我喝过这种茶,所以我知道此茶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我们一家人,并未有亲戚在宫中,若是别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将这么贵重的茶拿出来售卖,所以我很疑惑。”阿爹陈述道。

难怪晴柔的女使说这茶叶比一般的茶叶值得一品,原来看戏的他们都是生活在宫中的人,不过他们都是平易近人的人,丝毫没有娇奢的样子。

“官府规定若是赠予的东西,是不违法的,这下我就放心了。”阿爹如释重负。

“阿爹,等下我和召南要在相国寺转转,娘去街上买完菜后,我差不多就会回来吃午饭的。我们准备在编头发的罗婆婆家里集合,召南已经先过去了,我先走了。”说完,我用一个竹篮子装着一些糕点出门了。

“去吧。”阿爹戴上幞头,爽快地说道。

从我们住的旧曹门街往东走,有一座桥,叫朱家桥,从住朱家桥一直往北走,有一座桥,叫青晖桥,有一位从宫中退休回家的罗婆婆,居住在这里。听人说,罗婆婆的丈夫已经去世,她也没有生育子女。她在宫中的时候,每天为权贵大臣的女儿编发,以此手艺养活自己。

她退休后,每天早上,免费为街上有需要编发的小娘子编头发。有时候,也会有其他街上的人慕名而来。因为罗婆婆编发不收钱,街坊邻居们都知道罗婆婆的好意,但是大家都不大想占这个便宜,所以长此以往,大家需要编发的时候,都会带上东西去罗婆婆家。有需要编发的小娘子,一般会带上些吃的喝的给罗婆婆。

走过朱家桥,四位头戴黑色交脚幞头,身穿青色交领窄袖长衫的街道司人员手拿木棍,对一些在道路两旁摆摊的,头戴各色幅巾,身穿不同颜色的衣裳的小贩说:“各位摊主,摆摊别侵街!”

头戴淡红色幅巾,身穿白色衣裳,黑色半臂的男子,腰上挂着杆秤,他站在箩筐后面,箩筐里装着带叶子的橘子,男子剥着橘子说道笑嘻嘻地说:“谁没事会亲吻街道啊,傻子才这样吧。”

一位个子偏高的街道司的官员说:“我们说的是摆摊的时候,别占道。”

男子不满地说:“你们街道司的官员,管得真宽,道路是官府修的,又不是你们修的。我想怎么占道,就怎么占道。”说完,男子把箩筐搬到道路中间。

一位个子偏矮的街道司的官员说:“我们只是依照律法办事,若你不听劝,我们有权对你杖打七十下。”

男子对身旁一位束发,头戴木钗,耳边戴红色芍药花,身穿红色抹胸,蓝色短衫,驼色裙子,售卖鲜花的小娘子说:“他是不是在忽悠我?”

女子说:“他说的是真的,我有朋友在开封府当差,他也是这么说的。”

男子急忙把箩筐拿到身边,紧张地说:“官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对我用刑。”

街道司的官员说:“下次注意。”

木制牌匾刻红字:罗家。门楣上贴着褪色的“天行帖子”,老旧窄小的木门上挂着桃符,门是敞开的,门边的围墙钉着一个宽一尺,长二尺的厚木板,木板上刻黑字:免费编发。这便是罗婆婆的家,我走进院子里,召南的“双环髻”已经编好了。

“罗婆婆早上好,给您带了些松软的糕点,希望您喜欢。”我把竹篮放在桌子上,行“万福礼”,招呼道。

罗婆婆回了“万福礼”。我和召南互相行“万福礼”。小麦色皮肤,个子比我们矮一点的罗婆婆用黑色的发带挽着银丝,长相随和,穿着黑色抹胸,褐色褙子,灰色裙子,不施粉黛,脸上布满了皱纹。

罗婆婆住的地方不大,院子里种植时令的蔬菜,靠近厨房的地方,放着一个大水缸,厅堂,卧房,厨房比较小,我们常常在类似书房的编发房编头发,干净整洁的房间内摆放桌椅板凳。我把糕点放在桌子上。桌上放着一双筷子,一个只剩葱花和汤的碗。

“谢谢清容,你和召南这两个小娘子哟,又漂亮,又懂事。跟老身同龄的人现在一般都有外孙了,老身没有子女,没有外孙,你们却像亲孙女一般待我。我人老了,牙齿也不好了,吃不了太硬的东西。召南来的时候,给我带了碗汤面,方才我吃完面,你就提着糕点来了,我可真是个有口福的人啊。”虽然罗婆婆年过六旬,牙齿也掉光了几个,但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精神抖擞,一脸的开心与满足。

“清容,过来坐吧,我给你编头发。”罗婆婆和蔼地说道。我端坐在椅子上,罗婆婆拿起一把梳子,先把头发给我梳顺,然后把头发分成两股,一股头发拨到我脖子前,另一股头发拨到我背后,罗婆婆握着我背后的头发,专注地为我编发。召南闲站着,就拿起镜子臭美着她的新发髻,一番端详后,又拿起镜子,照照我,用她的话说,是让我欣赏下罗婆婆的高超的编发过程。之后,召南拿起一把椅子,靠着桌子坐,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拿着镜子。

“清容,那次约你去瓦舍看戏,我当时一直不见你来,你去哪儿啦?那次看完戏,娘在瓦舍找我,娘说住在汴京郊外的外祖母生病了,很想念我们,我和娘就在外祖母家里住了一个月。”额上贴了一颗白色珍珠,穿着淡蓝色上襦,黄色半臂,紫色裙子的召南说。

“我那次去了瓦舍,没看见你来。”征得罗婆婆同意后,召南自己拿了块糕点吃,吃完也喂我吃了一个。

“那你当时看的是什么戏啊?”召南此时挑着眉,似乎有一点不相信我的话。

“你说的戏名我当时记不起来,我就向瓦舍的人打听,最受欢迎的戏是什么,然后我就看了一场精彩的戏法。”我耐心解释道,此时,镜子里我的发髻,左边的部分已经由巧手罗婆婆编好了。

“戏法?”召南一脸吃惊,“我约你看的是一场歌舞戏啊,我当时说的确实是瓦舍最受欢迎的戏,但是我还特意说了,是我们女子之间最受欢迎的戏啊。”召南作捶胸顿足状,扶着额头,一脸无奈。此时我恍然大悟,难怪那次晴柔说看戏的人中,只有我她不认识,原来是我走错了地方。

“召南,那次看戏,你是不是帮我买过票呢?票钱是多少呢,我把钱还你。”我说完,准备掏荷包。

“我当时买了三张票,有一张是你的,有一张是贺郎的,你没来,另一张票我向其他想看的观众推销,然后原价卖掉了。”召南说。

“对了,召南,那次买布,你说的‘鸳鸯香囊’,给你的贺郎了吗?”我八卦起来。

“‘鸳鸯香囊’看戏前我就给贺郎了,他说他很喜欢我绣的香囊,我听完心里甜滋滋的。”召南提起她的贺郎,眉眼间总是很甜蜜。

“原来约我看戏是假,你们约会才是真。”我笑道。召南捂着嘴,笑而不语。

罗婆婆为我编好发髻后,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天。

“罗婆婆,您编过多少种发髻呢?”我问到。

“两百多种吧。”罗婆婆说。

“罗婆婆,哪些发髻的名字好看又好听呢?”我问到。

“盘福龙髻,流苏髻,螺髻,包髻,鸾髻……还有一些发髻我一时想不起名字了,人老了,记不住了。”罗婆婆揉了揉脑袋,说道。

“罗婆婆,宫中的小娘子,编好发髻后,她们装饰发髻的发簪或者发冠,都是上好的材料做的吗?”召南好奇的问。

“大部分时候是这样的,不过也会有一些花钱节俭的权贵大臣的女儿,用的是市面上一般的材质的发饰。”罗婆婆耐心解答召南的问题。

“罗婆婆,哪种发髻最受她们欢迎呢?”我此刻也开始八卦了。

“芭蕉髻和龙蕊髻。这两种发髻曾在宫中很流行,都适用于她们的日常生活,相对来说,芭蕉髻更得体,更符合她们的身份。她们在家里举办重大宴会活动的时候,通常会留着这种发髻。”罗婆婆滔滔不绝地说。

“那她们每天都会找您编头发吗?”召南的八卦之魂也被点燃了。

“并不是,每逢她们来月事,就呆在家里,不出门不宴客。因为来月事的时候,她们觉得我会受到一些晦气。”罗婆婆回答道。

原来天下来月事的小娘子,都是一个样的,不宜出门,这是我和召南的最大感悟。

“罗婆婆,那您以前来月事的时候,需要给她们编头发吗?”召南继续问。

“老身来月事的时候可以休息,不用给她们编头发。”罗婆婆说。

“罗婆婆,听人说您每月都在帮汴京城的小娘子编头发,很少休息,要是您月事来了,可以跟我们说明,月事期间,您应该多多休息才是。”我关心地说。

“多谢清容关心,老身去年从宫中退休,如今已有十五年没来过月事了。”罗婆婆笑着说。

为我们编完发髻后,又有其他女子带着东西来到罗婆婆家中准备编头发,我和召南行“万福礼”向罗婆婆道谢之后,便一同前往相国寺转悠了。

和召南手挽手走在路上,我对召南说:“召南,你今天注意到罗婆婆的褙子了吗?”召南冲我摇摇头,“我当时光顾着欣赏发髻了,罗婆婆的褙子怎么啦?”召南问道。

“罗婆婆拿梳子为我梳头的时候, 我看见罗婆婆的褙子后面,有一个小的破洞,我们下次给罗婆婆送食物的时候,还可以送罗婆婆一件新褙子。我打算用我零花钱给罗婆婆买布,然后你可以找你的贺郎,给罗婆婆记录身围。罗婆婆的身高在我们的肩膀处,罗婆婆的体型跟我们差不多。”我答道。

“原来是这样,那罗婆婆的制衣费用我跟你平摊,罗婆婆平时日待我也很好。我们俩过几天可以去贺郎家里选选布料,就让他为罗婆婆裁剪一件新衣服。咱们可以让田大娘给罗婆婆选个颜色,总觉得我们年轻人喜欢的衣服颜色,他们老一辈未必喜欢。”召南说道。

“好,就让田大娘为罗婆婆选选颜色吧,罗婆婆应该会喜欢的。”我回道。

“我娘喜欢给我买素雅的衣裳,我都不喜欢。”召南接着说道。

“我娘跟向三娘正好相反,她喜欢给我买艳丽的衣裳。”我回道。

“清容,现在你穿衣颜色可以尽量素雅,以后要是逢着心仪的男子了,衣裳颜色搭配一定要多点层次哦,不是有句话叫做‘女为悦己者容’吗?还是很有道理的,以前我和贺郎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是穿着素雅,自从与他在一起后,每天都要花点时辰打扮自己,从妆容脂粉到衣裳鞋子,都要装扮得美美的出门。”召南建议道。

“虽然我都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但是你的建议我都谨记着。”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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