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经年破例医蛮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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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澜部域,闲云堂。
有南宫经年在,桃花溪那日撒了大家一身的鲜涂蝰蛇毒粉自然早就无妨了。
只是最近风景有些倒霉,但凡出门总能碰见行刺他的黑衣。原以为是鲜涂贼心不死,结果逮住过几个,俱是韩洲本地的。审讯一番,居然都是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仇怨来为民除害的青年壮民,甚至江湖侠客。
什么给某村井水投毒、烧了谁家的农田、抢掳民女睡了谁家的贤妻、恃强凌弱杀了谁家的儿子……
不知怎的,反正这些罪名就都安在了风景头上。
日前,孟冬儿给凤飞花开的药方被送到了经年斋,南宫经年看后连连称赞,孟冬儿不愧为真正的蒙斯汉医圣,这药方开得竟像是她完全了解飞花这十几年来的身体情况,比自己原先的药方还多了一点“冒险”——而这一点“冒险”,正是他近期犹豫不决之处。
如今有了医圣指点,干脆大胆一试,也许……能令飞花多撑两年。是以,近日他每天凌晨便起来盯着熬药的伙计,生怕出了岔子。
“经年医师在吗?”
透过炉子上的青烟,隐约浮现一对东张西望的蜥族夫妇,男的身材矮小,身形消瘦,女子却窈窕高挑,体态丰腴。
南宫经年抬起头:“哦,是蛮蛮于儿。不知何事来我经年斋?”
“我为贤妻求医到此,孟极堂主让我将此信给你。”蛮蛮递上信笺,南宫经年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交好夫夫,破例相助”八个字。
东海叁邪婚变后,夫夫岛宣布独立,不曾归降冉氏,苍澜此时应与夫夫相携相助才是。孟极怕南宫经年固执于“只为闲云堂诊病”的规矩,还特意书信提醒。其实,即便不提醒,南宫经年也心中有数。
“蛮蛮于儿请放心,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直说便是。”南宫经年放下信,请二位坐下。
“多谢经年医师肯破例。”蛮蛮面色一喜,又再转忧,吞吞吐吐地说,“是这样,我与贤妻玲儿成婚已有五年,可她……至今还没有身孕……夫夫岛的大夫都请过了,她也吃过不少药了,可还是毫无起色。”
玲儿伸出手放在桌面的诊垫上,南宫经年将一方手帕铺在其手腕,搭指上去诊脉。良久诊毕,他抬头不语,只是瞧了蛮蛮一眼,突然道:“请让我为于儿也诊一下脉吧。”
蛮蛮诧异:“是我贤妻不能怀孕,为何我也要诊脉?”
“夫妻婚后不孕,不见得是女方的原因。”
“听你的意思,难道是我有病吗?”蛮蛮语调升高,有些不悦。
“在下不敢妄言。还请于儿让我诊脉后再说。”
蛮蛮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把手伸了出来,看见南宫经年为自己诊脉时双目微闭,眉头紧锁,心中泛起疑云。
“于儿是否知道钩吾固拓州有一个名叫‘风华绝代’的瑛粟园?”南宫经年仔细打量着蛮蛮那形容枯槁的面色:皮肤暗淡无光,黄中透黑,眼下乌青,双颊消瘦,分明已是毒入膏肓。
“瑛……瑛粟园?我不知道。”蛮蛮一愣,眼光躲闪,侧过头嘟囔着。
“我听说,一个叫勾考的钩吾少主,用风华绝代的瑛粟研制了一种丹丸,叫做飘袅膏,再偷偷卖给山海各地的富贾贵族。吸食此物之后会产生轻松愉悦、飘飘欲仙的幻觉。但此物有毒,如果长期服用,其毒性却会侵入五脏六腑,身体将日渐消瘦。我想,这可能是导致你不孕的关键所在。”南宫经年向来直言直语,丝毫不顾及蛮蛮的面子。
蛮蛮果然恼羞成怒:“你……你胡说!我怎么会不孕呢?明明是玲儿生不出孩子,关我什么事?”经年斋的伙计们听到喊叫,纷纷侧目望来。蛮蛮见到此景,心中更加羞愤。
“于儿息怒。只要你停食飘袅膏,身体和精神一定都会渐渐好转。”南宫经年语气平淡,才不管他承不承认,只顾交代自己该说的话,“我再给你开张药方,配合你调理身体。”说着便提笔书写。
“你……你就说你不愿破例为外客诊病不就得了,何必污蔑我!哼,我知道了,你就是医术不精,压根诊不出玲儿为什么不孕,于是就东拉西扯,信口雌黄!南宫经年,真是没想到啊,原来你就是个无德无良又没本事的庸医!”蛮蛮越骂越来劲,扬起手就冲着南宫经年击去。
南宫经年充耳不闻,继续低头书写,左手微抬一挡。蛮蛮顿感手腕蹭蹭发麻,气恼之下又出一掌,南宫经年依旧神色未动,左手一拉一推,动作看似轻盈礼让,却见蛮蛮已经仰着后脑勺摔到了门边去。
“哎呦!”
蛮蛮忍痛爬起,被贤妻玲儿拦住。
“你别拦着我!我今儿就要教训教训这个庸医!”蛮蛮嘴里叫嚣着,脚下却不再近前。
玲儿还在好言相劝:“良君,你看在苍澜和夫夫的交情上,就算了吧。”
“那……那行吧,还是我贤妻识大体,不和庸医计较!我们走!”明知打不过,蛮蛮也就顺着贤妻的话下了台阶,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了。
玲儿却踟蹰在原地,见南宫经年已经写好药方,赶忙接了过来。
南宫经年并不介意蛮蛮的辱骂,察觉玲儿也许知情,只是淡淡道:“回去劝劝他。”
“是,我知道了。多谢经年医师,他……脾气就这样,请你不要介怀。”
“无妨,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我们便告辞了。”玲儿又再三谢过,才出门去追蛮蛮。
南宫经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向左右道:“陆云公子和飞花公子今日的药好了吗?”
“都煎好了。”一个熊族伙计回禀。
“好,随我去陆云阁吧。”
陆云阁依旧门庭紧闭,门口还有两个闲云堂的侍卫把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关押着什么囚犯,知道的也只知陆云公子的“肺痨”可是相当厉害的传染病。
屋内,飞花和橘儿正在扶着海哥练习走路。
南宫经年曾叮嘱,对抗栖鸩树余毒唯有勤勉苦练,但每抬一次手、每走一步路,都如剜心断骨般疼痛。所幸海哥心志坚定,咬牙忍痛不分昼夜地练习,谁也没听见过他吭一声。
趁着他们喝药的功夫,南宫经年屏退左右,把蛮蛮夫妇来访的事简短截说。
“呵呵,照着经年师兄的性格,没把蛮蛮痛打一顿丢出门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飞花笑道。
海哥轻拂去额头虚汗,也跟着道:“委屈经年兄了。”
南宫经年摆摆手:“无妨。只是……恐怕他心中还是要与苍澜生出嫌隙了。”
飞花:“是哦。黑石头说过,蛮蛮于儿极好面子。夫夫岛的大夫恐怕没一个敢说实话的。”
海哥点点头:“不错。不过蛮蛮秉性并不端正,即便他与苍澜毫无嫌隙,日后也不一定靠得住。经年兄莫要挂怀。”
“还有一事。我在来的路上碰到拾遗斋的侍女来送函,说今日午时两位神君将在苍澜渊上善居设宴,山海五贤聚会,请师父、飞花还有铁石头,你们三位出席。”南宫经年从怀中摸出一张请柬,“师父最近都住在拾遗斋,他已经先行出发了。让你俩见信务必前去,风雅已经带着飞骑在雪松林门口等候了。”
“我父君和娘亲也来了?”飞花接过请柬快速扫了一遍。
“是。”
“这会儿应是英招姑娘去石头阁的时间,铁石头现在定是和她在一起呢。”飞花揣起请柬,“我去找他吧。”
石头阁中,朝凤节之后种下的白玉兰花开正浓。
此时的英招,该叫做东方英招了。
东方汉一家搬回了闲云堂故居,在经年斋的照料下,最近东方拂晓的顽疾也逐渐好转,只是他们总惦记着治病应花费了不少银子,知道经年斋并不富裕,虽然攒下的钱远远不够,但也全送了去,可南宫经年又始终不肯收。
最后还是风景出了主意,让凤飞花给经年斋出些成本钱,东方拂晓总归是他俩的师姐,就当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了,这样大家心里都可接受。
英招为石头阁培育白玉兰的事情也终于得到了父母的首肯,只是他们依旧严禁她与风景交往过密。东方汉的腿伤出自风巅之手,十年的全家除名流放又是因湘沅的缘故,他们心中毕竟与风氏、与苍澜神族之间隔着难以消弭的怨恨。
英招谨守本分,每日只按照约定时间来访石头阁。她悉心挑选酸性土壤,浇水除草,事无巨细地看顾,总算赶上了在这个夏天,送给风景一个花香满园的石头阁。
风景看着英招侍弄花草的模样,心中时常会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暖感。
上一次让他有这种感觉的,还是青招乐团的花谢桥。只是他没想到,英招这么一个小丫头,也会令他心中泛起涟漪。
阳光穿过英招的角上自己送给她的那对玉兰花形的银玉发簪,打在她白葱般的手指尖上,又跳入花丛间欢快地飞舞,最后,也照进了这个叛逆少年心底最为幽暗的黑洞之中。
“行啦,停一停吧。你这忙了一上午了,够仔细了。以后啊,我不喊你‘小财迷’了,喊你作……‘花仙子’吧!怎么样?”风景笑意盈盈地把英招从花丛里拉出来,“前日教你的几招,练得怎么样了?”
“怎么?还要考我功课呀,那你可要小心喽。”
英招狡黠一笑,抽出花芽刀猛地向风景胸口划去,风景快速后退几步,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小破剑。悬灵又粗又钝,风景仍未发现这上古法器究竟有什么奥妙,拿来与她试招也无妨。
英招真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
学习武功,一点就通。加之她本就身法矫捷,这段日子学下来,竟能像模像样地与风景对打起来。一个闪躲没站稳,英招趔趄着向后倒去,风景赶忙收剑揽住英招,谁料这小丫头竟是假摔,回手便把风景的胳膊扣住了。
“哎呦哎呦,好疼啊,我输啦,快松手。”风景装着柔弱,连连求饶。
“这么快你就打不过英招姑娘了?”凤飞花一袭金地凤袍,笑着走进石头阁。
“飞花公子。”自打朝凤节从丹穴回来,英招对凤飞花总是有点莫名敬畏,见到他进来便立时收了手,“我们只是在打着玩呢。”
“我们三个‘石头’当中,铁石头天资最高,可惜他玩世不恭,不肯好好习武。所以论功夫呢,以前是黑石头最好,现在恐怕是我了。”飞花瞧了风景一眼,双手背后,对英招开玩笑道,“我看啊,你以后不如跟我习武吧。论辈分,我可是你的师叔呢。”
风景一听这话,急忙拦在前面:“哎哎哎,什么师叔,你可别乱占便宜。谁说我不爱习武啊!明日我便带着英招,我俩一起找孟老二学武去。”
飞花哈哈大笑,轻咳两声:“原来这世上当真有‘爱屋及乌’这回事,能令堂堂风恶少都转了性。”
“喂,小石头,讨打!”
风景这才恍然大悟飞花是在逗他,提剑就要攻向飞花。飞花连忙举起左手拿飞花扇挡下讨饶:“好好好,我错了。现在可没功夫和你打架,今日正午苍澜渊上善居五贤聚首,邀请你我以及师父前去赴宴,师父叮嘱我们赶紧出发。”
“我不去。”
“别闹。风雅已经在雪松林外等着了。”
“那我要带我家花仙子一起去。”风景一把揽过英招的肩头。
“你家花仙子?你是指英招姑娘?”
“谁是你家的。”英招红着脸甩开风景的胳膊。
“我可不建议你带英招姑娘去啊,你就不怕她被风巅神君盯上?上次她在青龙潭古寨已经露过面,万一今天你又惹怒了神君,他治不了你,拿英招姑娘撒气怎么办。”
“你说的有理。”风景叹了口气,“行吧。反正每年也躲不过一两次的应酬。”说罢便要出门去。
“喂,你就穿成这样去啊?五贤第一次来苍澜聚会,你不打算换身衣服吗?”飞花喊住风景,打量着他那一身平民素衣。
“对。是得换身衣服。”风景立刻回头去屋内更衣。
过了一会儿等他推门出来,飞花和英招都傻眼了。
只见这位风恶少一身破衣烂裳,头戴小工软帽,像街边小混混那样嘴里衔着一根干草枝子,脚上的脏布鞋甚至还露着趾头,迈开了流星大步。
“愣着干嘛,走啊。”
飞花苦笑着摇摇头,向英招示意告辞,也跟着出去。
英招得了空闲,突然想到全家已经移居闲云堂月余,自己却还没去好好谢过当初偷偷带她进来的值符秀。想来若是没有秀公子,也不会有这后面的一连串机缘。
送他些什么好呢?不如就从家中园子里挑些应季的花儿吧。
英招自顾歪头一笑,也挎着篮子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