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少年结识陆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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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部域，大蒲泽。
烈日杲杲，万木葱茏，要进入最好找食物的季节了。
少年从蒙斯汉逃来太华，已经过了半年的流浪生活。他依旧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黄发，个头也没怎么长，更由于长期风餐露宿、营养不良，搞得现在骨瘦如柴。印着零八号数字和汉华关印戳的囚衣被扔在了尧光邑，那么如今的他就能安稳地拥有自由身了么？
也是，也不一定是。
太华和钩吾一样行奴隶制，而且勤于建设，各地施工项目较多，像少年这样无亲无故的半大毛小子其实处境并不安全，很有可能被工头儿抓去充了数。
柳州、泰州、穹州，三州交汇的大蒲泽东南边远一些的地方有许多贫民窟，然而它附近却没有任何生灵居住。一大圈厚实的蒲蒻包裹着泽水，水面上密布着五彩斑斓、水藻模样的粘状漂浮物，以致完全看不见水的颜色。一条爬满藤蔓的浮桥连通两岸，低到几乎挨着水面。
少年藏身在此已有数月，见到此处民生困苦，他也不忍再偷食抢吃。
白日就混迹在贫民窟里听故事，帮各家干点活、蹭口饭，每天往返数趟去远处的慈河给他们挑水；晚上就独自跑到大蒲泽边上的一棵大榕树上睡觉，无聊睡不着时，就把玩孟喜雨留给他的那枚迷谷花珀，不仅好看，还能照个亮。
此刻他正拎着一支插着两条红色肉鱼的长树枝，刚溜达到岸边，忽然见到一个衣着鲜艳、金发金目的蟒族女子欢快地跑来，边跑边喊着：“哇，太华也有这么美的蒲草啊。”
“别靠近！”少年大喊一声。
那蟒族女子一愣，随即叉腰回道：“这有什么。我家乡有好多呢，我才不怕。”说着便伸手拔了一根蒲草把玩两下，紧跟着就要抬脚踏上那浮桥。
“别上浮桥！有危险！”少年又喊道。那女子显然毫不在意，回头白了少年一眼，自顾自地走上了浮桥，兴奋地左瞧右看。
少年见状赶忙扔下手中的树枝，熟练地爬上旁边那棵高大茂盛的榕树，拿起树干上缠绕的一圈粗麻绳。与此同时，泽中女子尖叫一声，双脚好似被浮桥吸住一般，一股炽热的灼烧感从脚下袭来。
少年抛出麻绳套中那女子，绳身掸在树干上，同时抓着绳子另一头跳下树去，利用自己下坠的力量一把将她拽了起来抛到岸上。再看那泽中，就在那女子方才所站的位置，已然腾起一团熊熊大火。
那女子回头望着泽中火光，惊魂未定。
一个年轻的白面光头男子追了上来扶住她，急忙关切询问：“没事吧？伤着哪里没有？”女子摇了摇头，指着正从树上爬下来的少年：“多亏他救了我。”紧跟着又来了一个虎族男子、一个鸮族女子，以及两个随从模样的狲族男子，紧张地围过来问候。
那光头男子站起身，向少年深深一个抱拳鞠躬：“在下陆烛明，多谢少侠救了我贤妻陆离的性命。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少年一愣，从来没有谁对自己如此恭敬有礼过。只见眼前的男子虽是光头，却不掩俊美。他眉毛粗浓，眼睛狭长，鼻梁高挺，也许是皮肤太过白皙的缘故，倒显得唇色略有点发紫，脖颈上那道浅淡的伤痕也衬得十分醒目。
最奇怪的是他的前额有一个小而尖的金色独角，看着既像是蛇族，又像是龙族。
陆烛明，难道他竟是……
少年心中闪过一个离谱的念头。
去年在非谣茶馆，他曾看过花非谣编写的一本《朗玛秘史》，眼前的光头美男子和书里描写的朗玛部域神冉烛明如出一辙！
前不久，刚听到一些灌灌说冉烛明娶了赤海部域神陆起的一个女儿，成亲后改氏了陆。再看他们一行虽然全都是中源打扮，说的也是部域官话，就连带的几只飞骑都是中源氏族最普遍饲养的鲲鹏，远瞧或许不打眼，但近看他们的相貌，分明就不是太华本地的。
少年低头瞧见陆烛明腰间那把通体鱼白的烛明剑，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见少年一时并不答话，陆烛明竟一直不曾直起身子。少年晃过神来，赶忙道：“呃，不必多礼。我……我只是来这儿烤鱼吃，举手之劳。”说着捡起地上的树枝，上面的肉鱼都沾上了泥巴，少年不由得一皱眉。
“敢问少侠，这湖水之中为何会升起火焰呢？”
“这儿叫大蒲泽。‘蒲泽升火’是泰州一绝。只要是鳞族接近水面，水藻下面就会冒出火焰来，将其卷入水中烧死。听附近的贫民说，是因为鳞族都是蓝血，水下有许多会喷火的上古生物，专门喜欢吸食蓝血。”
少年边说边打量着对方的表情，他们果然对太华并不熟悉。不过少年性格向来谨慎，即便看穿了他们的身份，也并不打算多嘴发问。
陆烛明看着少年手里的树枝道：“因为我们的关系，你这鱼也弄脏了。不如我们到附近找个客栈，请少侠吃顿饭，不知少侠可肯赏光？”
“谢谢好意。不必了。”少年说着便要离开。
“少侠请勿多虑，我只是想报答少侠的救命之恩。”
“你也请勿多虑，这附近都是贫民窟，根本没有客栈。我只想再去北边的慈河里扎两条肉鱼做午餐。”
“哎，少侠留步。那么……我赠金十枚，可好？此次出来所带不多，请见谅。”陆烛明说着便伸出一只手，旁边的虎族男子递上一个绣着原始独角龙图案的钱袋。
少年瞧了一眼那图案，笑道：“多谢烛明公子好意。这钱我真的用不上。”
“喂，你怎么不识抬举啊。”其中一个满脸黄斑的随从忍不住插话，陆烛明回头瞪了他一眼，旁边那个高个子随从赶忙拉住他。
“呵呵，并非我不识抬举。我就是拿了这金币，也没处去花啊。这附近的民众们恐怕连银币都没见过，连找零都没有。若是被一些工头儿看到了，就是暴打一顿被抢走的下场。”少年倒是有耐心，笑脸相迎，客气地解释着，“好了。诸位保重，告辞了。”
陆烛明望着少年远走的背影：“这孩子真是一个矛盾体啊。陆吾，你看呢？”
“是啊。能够在突发状况下毫不迟疑地对陌生者施救，足见其善良侠义的本性。”旁边那虎族男子道，“可是他又生性多疑，有着极强的防备心，不愿意与我们过多接触。也许……他吃过不少亏吧。”
“不错。”陆烛明点点头，突然说，“我知道该如何报答他了。”
慈河边上，少年刚叉到了一条肉鱼，就看见陆烛明他们几个又跟了上来。
“少侠，我们几个也来叉几条肉鱼做午餐，不妨碍你吧？”陆烛明大方地打招呼。
少年眉头微皱，有点不太乐意，不过嘴上还是提醒他们：“这河虽浅小得可怜，毒鱼却多。只有红鱼能吃，其他蓝的绿的黄的黑的，通通有毒。”
陆烛明抱拳：“多谢少侠提醒。”
“陆叠、陆桑，快去找几根结实的树枝来。”那个名叫陆吾的虎族男子向两个随从吩咐道，又转头抓着那鸮族女子的手暖言细语，“钦原，你和陆离在岸上看着好了。待会儿我们来叉鱼。”
那鸮族女子柔顺的茶色长发垂直及胸，前额短发齐眉，只露出一双弯如月牙的金眸，满含柔情地点了点头。
至此，少年已经完全搞清楚他们几个的关系了：两对夫妻、两个随从。
《朗玛秘史》中曾提到过钟山亚后是一个叫做陆钦原的鸮族女子，身有异香，以美艳着称。那么旁边的虎族男子应该就是她的良君，也就是钟山亚神陆吾。在朗玛七十二峰之中，钟山的地位仅次于神府所在的朗玛山，且冉烛明视陆吾为兄弟，出入同行，关系亲厚。
今日一见，书中所言不假。
陆烛明与陆吾忙着叉鱼，他们绝不会想到面前这个贫穷瘦弱的太华毛小子，竟腹有书卷、阅历丰富，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不过他俩行事向来磊落，既以真名相告，也并没想要刻意隐瞒。
大家各自叉了一些肉鱼交给陆离和钦原。钦原用手帕在鼻前轻拂了两下，赞道：“慈河的肉鱼，看上去真是肥美啊。”
“少侠，你可是要去刚才的大蒲泽利用那火焰……烤鱼？”陆烛明见少年意欲离开，拦住问道。
“是啊。”
“那我们也去，也好和少侠学一学如何烤鱼。”
少年不答话，自顾自往回走，陆烛明一行在后面跟着。等到了大蒲泽，钦原陪着陆离远远在岸边等着，陆烛明是龙蛇之身也不便近前，只有陆吾带着两个随从欲跟着少年上桥。
少年回头看见他们，道：“这浮桥可禁受不住这么多重量。你们把鱼给我，我来烤好了。”
陆吾闻言礼貌地笑了笑：“那就多谢少侠了。”随后便带着随从回到岸上等候。
少年左手抓着一把插满了肉鱼的树枝，右手拿出两枝来，伸进水中。水面突然窜出一团火焰，不如陆离在浮桥上时那么高大，只是冒出水面的一小团，芯中湛蓝，再外围便渐渐发红，最外侧则是黄白色的火苗。
略作停顿，少年便抬起树枝，肉鱼已然烤熟了。
“大自然真是奇妙。用这法子烤鱼，倒比自己生火省事多了。”陆吾哈哈笑着称赞。“接好了哦！”少年说着便把烤好的两支鱼抛向岸边，陆吾伸手接到，先递给了陆离和钦原。肉鱼两枝两枝地全都烤好了，陆烛明和陆吾一直等着少年回来才一起开吃。
大家围坐在岸边的大榕树下，少年坐得离他们较远一些，似乎仍是不愿意亲近。其实他是闻见了陆钦原身上那浓郁的异香，于是刻意避开。
不知为何，那香味直令他心神飘忽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