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少年施计巧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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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被发配戍边的八个钩吾童兵就启程了，目的地是蒙斯汉和太华接壤的尧光邑汉华关。
此去尧光邑路途遥远，寒风更劲。
中途经过昆石关还更换了一批负责押解的士兵，如今的领队是常被排挤打压的昆石关副总兵雷福源，也就轮到他摊上这么个破差事。
雷福源是灰狼一族，今年五十出头。
灰狼一族在以白虎白狼为尊的虎狼军中地位较低，甚至还不如杂兵。
虽然他只是军厨出身，但这个副总兵倒也是他自己挣来的——据说几年前他曾救过此前昆石关镇守将军的性命。
可后来那守将告老还乡，向来对雷福源看不顺眼的白虎族总兵孟奇秀升为现任守将，这次令雷福源押解钩吾童兵，却只给他派了四个杂兵，巴不得他出点纰漏，也将他贬去戍边。
“行，够了。”
时近正午，雷福源来到交接的驿站，挑开门帘斜眼一看，心想，不就是八个钩吾的毛小子么，又没长翅膀，出不了什么乱子。
于是他略作准备，便下令立即出发，竟不打算让已经走了一天一夜的童兵们过夜休息一下。
“都老实点啊，别想着逃跑。逃兵一律格杀勿论，想死的就试试。”雷福源说话间眼神扫到少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少年躲开他的眼神，心中郁闷。
之前看守太多，没有机会逃跑。现在看守虽然少了，但眼前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
“求求将军让我们吃口东西吧，又困又饿，实在走不动了。”一个灰狼族的小孩突然下跪道，“您就看在……咱们是同族的份儿上……”
“同族？那你为何要去钩吾当兵呢。只能怪你自己了。”雷福源挑眉道，“出发！”
八个童兵有气无力地拖着脚上的镣铐，摇晃着出了门，双手都被拴在一根长长的铁索上。少年这一路上瞧见比如萆荔等能吃的野菜野草，便有意往嘴里塞一些，其实尚有些体力，但也不敢表现轻松，走得与其他童兵一般疲累模样。
从驿站出了城去，尚有几家饭铺、酒肆，再往远处望去，只能见到关外一马平川的茫茫荒野。
雷福源与四个杂兵要了一盆黑豆馒头、五碗白菜豆腐汤，大快朵颐起来，晾着八个小俘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蒙斯汉军中食肉重罪，不过特产的黑豆却有强身健体之效，营养甚至高于肉食。军中经常将其加进米面中制食，民间也好如此。
“喂！我们可是蒙斯汉少主孟喜雨亲自赦免的，你这样虐待我们，如果我们饿死了，消息传回蒙斯汉城，你一定会受罚的！”突然，一个白白胖胖的金豹族小孩喊道。
“呵呵，你们怎么会饿死呢。”
雷福源闻言举着一个黑豆馒头晃到那小孩身边，猛地捏住他的鼻子，把馒头整个强塞入他嘴中。
小孩顿时憋得面色红紫，胡乱挣扎一会儿，便断气了。
其他孩子都吓得抱作一团，少年见状也跟着抱，躲在一个童兵身后以免引起注意。
“顺子，记好了，这个童兵吃饭太快，不小心噎死了。”雷福源回头对身边的一个彘族杂兵说。
“是。”那个杂兵掏出钥匙解开那小孩的双手，将他的尸体随意地丢进路边的草丛，又把钥匙放入怀中的口袋。
这一切都被少年看在眼里。
一路向西，在雪草泥地中缓行半日，七个钩吾童兵总算被赏了碗只飘着几粒生米的米汤喝。大家有怨不敢言，只得继续忍冻挨饿。
少年心中明白，雷福源压根不会真给他们什么管饱的吃喝，以防他们有力气逃跑。前方不远已经隐约可见城镇，不过照他们现在的速度，恐怕又得要半日时间。
夜色升起，蒙斯汉士兵收起锅灶，把串联着童兵们的长铁索栓在一颗粗壮的枯树腰上，便各自扎了帐篷入睡，只留下那个叫顺子的杂兵在帐篷外守夜。
他百无聊赖地倚在一块平石上，时不时就用木棍拨弄几下火堆，骂骂咧咧地小声抱怨着。
“喂——”少年招招手，把其他六个孩子叫到一起，“这个总兵心太黑，跟着他走下去，恐怕不用等到尧光邑，我们就都得饿死冻死。”
“是啊，怎么办啊？”
“我有办法。”少年与孩子们耳语几句，随即捏低嗓子，冲那个叫顺子的杂兵喊道：“军爷，军爷！”
顺子不耐烦地起身走来吼道：“喊什么喊？怎么啦。”
“军爷，他身上藏了银币。”少年伸手指向那个灰狼族童兵。
一听有钱，顺子顿时两眼放光，声音还降了几分：“呦呵，你小子还有钱？哪儿呢，交出来。”
“别呀军爷，求求您了，这钱我还得留给我爹呢。”童兵捂着衣服，一个劲儿地往后躲，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呵呵，孝敬军爷就是孝敬你爹了。”
顺子俯身拽住那童兵的双手，去探他的衣服，却突然觉得后脖颈重重挨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
少年丢掉手中的石块，从顺子怀中掏出钥匙，逐个给大家解开手脚上的锁铐。
“好了，大家各自逃命去吧。”少年说罢便向依稀记得的城镇方向跑去。
重伤初愈本就体质虚弱，再加上这几日的饥寒劳累，少年没跑多远便感觉气力不足。回头一看，没想到那几个小孩都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相互搀扶着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少年叹了口气，只得折返回去劝道：“你们怎么都跟着我？”
几个孩子相互看看，默不作声。
“如果我们朝不同的方向跑，肯定能跑掉几个，因为他们就四个兵，追不过来。但如果大家都朝一个方向跑，很容易被追上的。”
“那你为什么往这边跑？”那个灰狼族童兵问道。
“因为白天我看见这边有城镇，天亮之前我应该可以赶到。”
“那我们也要去城镇。”
“好吧。随你们吧。”少年叹道，“不过我还是再劝一句，尤其是体质差的、走得慢的，最好先向左右逃跑，注意遮掩脚印，累了就找些草木隐蔽。等感觉自己安全了，再向西去城镇也不迟。”
“哼，得了吧。你就想自己逃命，却来阻拦我们。”
见孩子们将信将疑，对自己颇有敌意，少年也不再硬劝，更没有心力再为他们操心，摇摇头自行向西去了。
即便他行动再慢，也比这几个孩子要快上许多。
荒野里夜路难行，少年却片刻也不敢停歇。
天刚蒙蒙亮，他已赶到了城镇。镇口的界碑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启明镇。右下角还有一列小字：蒙斯汉九垓原尧光邑。
原来这儿已经是尧光邑的地界了。
另一边，雷福源起身后发现童兵们全都不见了，暴跳如雷，两巴掌把顺子拍醒，问清缘由。
循着雪泥地上的脚印，他们正在急匆匆地向西奔袭而来。
快到启明镇口时，远远瞧见那几个脚慢的孩子，雷福源搭弓便射，一箭射穿了那个灰狼族童兵的后背，大喊一声：“都给我站住！谁跑谁死！”
其他五个孩子吓得慌忙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副总兵，还少一个。”顺子数了数，核对着童兵们囚服上的号码禀报道，“是……八号。”
“哦，那个双色瞳仁、个子最高的小黄毛。”雷福源果然对少年有些印象。
“对、对！就是他。昨夜就是他诓骗我才……”
“还有脸说？你个蠢猪！还不赶紧把这几个送去驿站。”雷福源打断顺子，瞪了他一眼，顺子不敢再言。“你们仨，给我继续追！就算把整个启明镇都翻一遍，也把那个小黄毛搜出来！”
“是！”
顺子将五个童兵用铐链铁索原样拴好，牵去驿站暂时看管。
雷福源带着另外三个杂兵进镇搜索，清晨出来活动的民众们看见突然闯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都纷纷躲避两旁，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小黄毛，给爷滚出来！”雷福源怒吼着。
少年正躲在街角啃着刚偷来的热馒头，听见追兵的喊声心道不妙，瞧瞧周围几乎没什么靠谱的生路，突然看见对面一家卖衣裳布匹的小店，还没开门。
顾不得多想，从侧面的巷子砸开窗户便翻了进去。
打量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各色裙装，少年想起了在非谣茶馆见过的那位叫勾小叶的豹族孕妇，心生一计。
扯下身上的囚服换了件素色的厚衫，套上宽襦大袄，扎好齐胸紫裙，再塞个枕头进去，一顶遮耳的牡丹花绒帽戴在头上，最暖和的还是脚上这双鱼纹绣的棉鞋。
于是街上多了一位清早出来买菜的大肚孕妇，一手挎着盖着蓝花布的菜篮，一手撑着腰，顺着墙根缓步前行。
启明镇并不大。
雷福源他们走街串巷地搜了数圈，期间三次路过这位“孕妇”，都不曾有丝毫起疑。
少年顾自西行，偶尔还假模假样地在菜摊挑一挑菜。
与小贩闲聊得知，汉华关在启明镇以南，而从此处继续向西的话，过了前面的尧光山脉，就是太华部域的柳州地界了。
太华部域神吉太华贤名在外，治域有方，少年早有耳闻。如今蒙斯汉也不能待了，他当下在心中决定：去太华！
只是尧光山脉东西绵延起伏，实不好攀，如今又是隆冬，真要翻山过去，恐怕要花上数月。
紫裙换了几个馒头，绒帽易了些咸肉，用大袄把吃食包裹起来背在身上，只留下那双合脚的棉鞋，一个清瘦的背影逆着晨光出了启明镇，将菜篮随手丢在路边，快步奔向远处静谧的山林。
直到日上三竿，那衣裳布匹店的白鹿族老板娘才来开门。
发现店内被翻腾得一片狼藉，侧边的窗户也被砸破了，她急得跑到门口摔盆打碗，叉着直筒腰破口大骂：“找死啊！哪个缺德的玩意偷了我的店？”
嘈杂声引来几个村民围观，雷福源闻声也前来查看，心中顿时明了。
“好小子。”
他心中竟对少年的智慧生出几分钦佩。沉默片刻，淡淡下令道：“带上驿站那五个童兵，我们继续前往汉华关。”
“那这小黄毛……”
“就回报说他伺机逃跑，被处决了。”
“是。副总兵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