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钩吾兵趁夜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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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存异掉头回了军营，即安排一队蛊雕族暗哨去天门关以北的厉江下游搜寻，直到入海口附近，以及更北的泥岛一带。
天还没亮，暗哨们就带回了两具白狼族士兵尸体，整齐地穿着蒙斯汉军服，衣服破损不多。尸体被置放于帐外空地，勾存异请诸将一同来见证。
“验尸。”
勾存异对身后的随军仵作说道。
“是。”猴族老翁普法上前应道。
他麻布蒙面，戴好手套，摆出工具，细细查看起来。验毕，恭谨回禀道：“回禀将军，这两位死者皮肤都有广泛出血的情况，即便尸体因流水浸泡已经浮肿发白，依然可辨周身瘀斑，呈青紫色和黑紫色，确实是鼠疫症状，死于一日前。而几处破损外伤都是死后伤，应该是尸体在水中磕碰到石头树枝等导致的。”
勾油打：“为何不是溺死？”
普法：“回禀军王，如果是溺死，那么胃部、肺部会有大量积水。清醒入水者口鼻中会出现呛咳导致的溺水泡沫，四肢的挣扎也会令指甲缝隙内残存泥沙水草痕迹，而这两位死者并无以上现象，所以并非溺死，而是抛尸入水。”
勾存异：“如果是昏迷时被丢入水中溺死的呢？”
普法：“回禀将军，如果是昏迷时入水溺死，尸体肺部确实不会有积水。但周身不会出现因鼠疫而死的青紫和黑紫色的瘀斑。”
勾存异：“除了鼠疫，有没有其他可能的死因？”
普法：“回禀将军，两位死者都没有生前外伤，也无其他中毒症状，颈部和口鼻也并无掐死捂死会出现的特征损伤或出血。可以判断是死于鼠疫。”普法慢慢道来，“眼下即将入冬，正是鼠疫高发的季节。这种疫病传染性很强，感染者会高热、头痛，有的还会胸闷，呕吐，发病急剧，三天之内就会死亡。”
“好。下去吧。”勾存异摆摆手。
普法退了下去，又上来一个中年红狐男子，也是仵作打扮。
“再验。”
“是。”那红狐男子应道。
往往老者自信经验，难保不掉以轻心。而少者仍心怀谦谨，反而肯查验周密。
红狐男子果然验得更加细致，不过结论倒是和普法的如出一辙。而后又来了一位金蛙族老妪验过，也是如此。一连来自三条线上的三位仵作都验过了，勾存异的心性也着实是十分谨慎了，总算相信确是鼠疫无疑。
勾油打当即决定主动发起进攻，行动时间就定在今夜。
“军王，我们此次突然决定出战，是否要禀报越爷？”勾存异提醒道。
“不必。此时禀报，易失战机。等我们打了胜仗，再向越爷请功吧！”勾油打意气风发，“把酒肉都给兄弟们拿上来！今儿个让将士们痛痛快快饱餐一顿。我还不信了，我们钩吾军还打不过那帮吃素的软蛋！”
果然，傍晚到了放饭的时间，汤肉饭菜足足是平时的两倍，还可以领酒喝。
“嘿，也不知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勾轧一屁股盘腿坐了下来，“黄毛兄弟，来一碗酒吧，暖和。”
新兵总爱和新兵凑在一起，十来个青涩的面孔围着烤火，议论战局。少年和这对猁族兄弟混得久了，感情也越发深厚。
“看吧。今夜我们就要上战场了。”少年喝了一口酒道。
“今夜？你怎么知道呀。”勾牧惊叫道。
“吃到了这顿酒肉，不就知道了。”少年道，“怕不怕？”
“怕呀。让你说的我好紧张。”勾牧还没有心理准备。
“怕什么呀，早打晚打都得打，横竖就是一死！”勾轧“砰”地把酒碗一摔。
“三军整肃，准备出战！一炷香之后全体集合，军王训话！”一个巡逻兵咣咣地敲着金锣路过。
“瞧。说来就来了。”少年笑道。
这将是他参与的第一次战斗，结果未知，生死难料。
之前在军营里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时，觉得虚度光阴，如今真要上战场了，又忐忑不安。少年望向夜空，浩渺无垠，就像看不清的前路。
此刻面颊上突然零星湿润起来，少年摸了一把脸，自言自语。
“下雪了。”
“兄弟们！蒙斯汉现在鼠疫横行，尸横遍野。昔日的虎狼军，如今早已是军心丧乱的羸师弱卒！”勾油打对三军训话，“现在，就是我们出击的最好机会！这一仗，钩吾必胜！”
“钩吾必胜！钩吾必胜！钩吾必胜！”
少年跟着身边的金豹族、灰狼族的士兵们一起呐喊。喊着喊着，仿佛那荣誉之光就真的如星辰般倒映进了自己这双异色瞳里。
天门关往南，“风华绝代”瑛粟园西侧有一个常隆码头，是个商贸渡口，现在虽然已经封闭，但那里并没有驻军。
此时的厉江并未冰封，此处属于上游，水流缓慢，水位也不算高。
勾油打从勾捷将军手下挑了一队水性好的灰狼族士兵派做先锋黑衣，口中含刀，悄悄游到对岸，解决掉渡口所有的守卫。随后发动几十艘舟船，趁夜渡江。
从常隆码头到天门关正对岸的卧蚕山军营，钩吾军在漫天飞雪中急速行进了五百里。
速度最快的金豹族为前军，灰狼族为中军，少数本部杂兵跟在最后，从前半夜奔袭到了后半夜。临近时见到江边有个渔村，都未曾停下哪怕喝一口水，歇一歇脚，一路直抵卧蚕山。
勾油打、勾存异、勾捷三位强将骑乘龙马战骑，率军从三路下山包抄，雷野军果然猝不及防，四处逃窜。
慌乱中只见雷野竟夺了刚斩杀的一位钩吾士兵的衣裳，蒙在头上拼命逃窜，突然又停住摘下那衣裳大喊：“兄弟们往芦荡桥撤！过了桥咱们就安全了，快、快，撤啊！”喊完又立刻套上了衣裳。
勾油打本来还找不着主将何在，雷野这一喊，反倒引起了他的注意。
“孙子，你别跑！”
勾油打盯紧了雷野，狂追不止。钩吾军在军王的感召下士气正盛，追杀更欢。
通往芦荡桥的必经之路是一处狭窄的山谷，位于钩吾厉关的正西方，与绵长的斧首山脉平行相对。
钩吾军追至谷口被动减速驻足，只因风雪突灌满袍，刮得脸颊生疼，原来这儿正是一个大风口。
勾存异按住黑龙，提醒道：“军王，此处地形极易伏击，还是谨慎为好。”
勾油打身经百战，岂能不察，可他实在舍不得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立功机会——上次刺杀孟照闹成了笑话，他心知勾越虽然未曾责罚，但已对自己十分失望。此战如果能战胜传闻中所向披靡的虎狼军，甚至能斩杀雷野，那岂不是扬眉吐气、威震山海？
他一边想着，一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阔天战斧，就连战骑赤焰也与主子心意相通，身子前倾，蓄势待发。
“嗨呀，还能有什么伏兵？再耽搁一会儿，连根毛都追不上了呀！”勾捷坐不住了，揪着他的战骑豪猛的角晃来晃去，“你看这地上！贼军脚印凌乱、丢盔卸甲的呀。”
“那是什么？赤焰。”勾油打瞧见雪地间有一截绿色露出，赤焰俯首叼住，扬头一甩，勾油打伸手接住一看，绿旗上的白色图案是虎狼两兽后背相抵、利爪向外，竟然是虎狼军的军旗！
“哈哈哈哈，虎狼军视荣誉重于生命，若非真的仓皇逃命，是绝不会丢下军旗的。”勾油打得意大笑，“全军听令，给我追！”
“是！”
“军王……”
勾存异正欲劝阻，刚吐出的几个字就已经被冲锋将士从身边经过的呼啸声完全淹没，而勾油打与勾捷也早已一飞冲天，齐齐消失在峡谷入口。
他只好长叹一声，紧跟在后，心中暗自祈祷，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勾轧、勾牧特别兴奋。
第一次上战场，就把敌军杀得落花流水，简直太爽了。只有少年始终觉得蹊跷，可也说不上具体哪里有什么问题。
可能就是因为太顺了，反而令少年心生疑窦，毕竟这可和他听说过的虎狼军反差也太大了。
“哎呀，百闻不如一见。”勾轧拽了一把落后的少年，跟上前军的步伐，“看来虎狼军是浪得虚名呗，这么不堪一击。”
直到能够瞧见前军是在往一处峡谷行进，少年心道糟糕，一把将勾轧、勾牧拉在最外侧，勾肩搭背、原地踏步着私语：“我在一本兵书上看过，前面这种山谷地势很可能有埋伏。”
“啊？那怎么办呀。”勾牧惊得花容失色。
“咱们慢慢耗，尽量耗到队尾去，实在不行最后再进谷，到那时前方如有敌情，应该也有反应了。”
“行。咱就听黄毛兄弟的。”勾轧咬牙道。
四万精兵在前，三万守军在后，进了峡谷的这一路上，雪地里间隔不断的盔甲零件仿佛在引路一般，令钩吾军长驱直入，奔袭不停。
黑龙载着勾存异在高空飞行，以便能俯瞰峡谷两侧山顶的情况。只见茫茫积雪满覆山顶的草木岩石，空山寂静，了无生机。
可直追了近百里，仍然没见到一个虎狼军的身影，唯有峡谷两侧峭壁上的白雪皑皑，逐渐积厚。
谷内越是寂静，勾油打心中越慌，抬头已然望不到顶，他才突然留意到谷内山势相较谷口要高出许多，觉出不对，下令全军停下。
可惜，此时军队几乎已经全部进了峡谷。
白狼族兵士素有超凡的忍耐力。他们早已身披草枝，埋伏在山顶两侧好几个时辰纹丝不动，任凭大雪覆盖周身，隐蔽得毫无痕迹。
眼见勾油打起了疑心，踟蹰不前，大家心知战斗将要提前到来。忽听得谷中响起一声清脆的令哨声，他们立刻纷纷起身脱掉身上雪草，发动伏击。
“啊！”
第一声惨叫，拉开了七万钩吾军的死亡序幕。
“军王！我们中计了！”勾存异赶忙向下疾飞，保护勾油打。
勾油打抬起头，无数支利箭夹杂在鹅毛大雪中从天而降，紧随其后的还有不停滚落下来的尖锐巨石。
“全军立盾，速速撤退！”
他心中万分恼恨，悔不听勾存异的劝告。
谷内士兵们立刻摘下背缚的盾牌举到头顶格挡，许多动作慢的已然中箭倒地。
“勾捷！你赶快掉头，引后军变前军突围出去！存异！与我宰了这帮孙子！”
“是！”
勾捷深知轻重，事已至此，如果能多带回去哪怕一个兵士，那也是挽回损失的成果。战骑豪猛一跃三丈高，载着勾捷向谷口冲锋而去。
谷口暴风回旋，飞雪迷眼。
少年眼看着磨蹭不下去了，与勾轧、勾牧正要跟着队尾入谷，突然前方传来巨大的“轰隆”一声爆炸，火光冲天，谷口被大大小小的石头挡了个严实。
“前方遇伏了！虎狼军封了谷口，是要……”少年眉头紧锁，攥紧冒汗的手心，“全歼峡谷内的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