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悬灵剑重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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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
麒麟男子的目光停留在铁石头脚下。
铁石头嘴里“呜呜”哼着，抻着脖子，用眼神一直示意那麒麟男子去看地面。麒麟男子走上前来，阿迪里松开了拎着铁石头的手，热木面露紧张。
只见刚刚铁石头所在的地面上，赫然写着四个用手指划出来的部域官话文字：
你有危险。
麒麟男子看了字脸色阴沉，周围那几个羽族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铁石头赌对了。
天山做天下生意，他们自然是懂得官话的。
“为什么堵着他的嘴？”麒麟男子看着热木，依旧用天山秘语问道。
“呃……因为这毛小子一直在乱骂脏话，属下是怕他的污言秽语扰了掌门的耳根清净。”
“把他的嘴松开。”
“掌门……”
“松开。”
“是。”热木只好把那破布团从铁石头嘴里抠出来。
铁石头猛吸了一大口空气，喉咙被刺激得干咳了两声，突然开始哈哈大笑着满地打滚，朗声喊道：“哎呀！天山好歹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门派！五花大绑岂是待客之道？你们还在旁边啊啊咿咿个没完没了的。放心吧，小爷我最讲义气了，想要什么情报可以聊嘛。原本我还猜不透你们为什么请我来天山，但是现在见到了你们啊，我就明白啦！”
铁石头往前一扑，腰间的小破剑“当啷”一声掉了出来，双目炯炯有神，直勾勾地盯着那麒麟男子。
“这位大哥，你有危险啊！原来我今儿到了天山，就是为了来救你一命的！”
铁石头这一番话喊得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虽然他自小便浪迹江湖、上山入海，身子骨算是强壮，可毕竟冰骨峰的海拔摆在这儿，实在是氧气稀薄，这一番连滚带喊折腾下来，还是有点气喘吁吁，头晕嗓哑，干脆就地啃了口雪，润润嗓子。
那麒麟男子捡起地上的那把小破剑端详一番，又仔细打量着铁石头，来回踱步，默不作声。他周围的属下似乎都被铁石头喊懵了，不知所措。
“他真的是你采来的货吗？”
麒麟男子没有理会铁石头，依旧用天山秘语对热木说话。从他的面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神色，这令热木更加惶恐。
“当然是了！掌门，你别听他胡说。这毛小子嘴里没一句真话，只是在胡说八道而已。”
“那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天山呢，难道是你告诉他的么？”
“掌门，怎么可能啊。”热木急得满头是汗，“咱们天山在江湖上那是鼎鼎大名，也许……也许是他认出了咱们天山的冰骨峰、红漠林，他自己猜到的。”
“哦？这么说，一个小小奴隶，还很见识广博喽。你说他是在……钩吾博州？”
“是、是啊。”
“一个长在平原的孩子，在我冰骨峰上如此折腾，身体却为何没有不适的反应？”
“呃，弟子不知。可能是……他身体好。”
“你可知，他的这把佩剑是什么剑？”
“这……弟子不知，也未曾留意。”
那麒麟男子白了热木一眼，不再发问。转过头来走近铁石头，挑着左眉，用官话对着他开口道：“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危险？”
“啊呀，原来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啊。”铁石头故作惊讶，眼神扫了一遍周围的几个羽族，又小声道：“那你得让他们都走开。不然啊，我话还没说完，就要被灭口了。”
麒麟男子觉得有趣，当即便令热木、阿迪里以及其他几个侍卫都离开峰顶，只留下铁石头。热木心急想要劝阻，被麒麟男子瞪了一眼，只得离开。
“说吧。”
“我饿了。”铁石头望着那气派的高台上的佳肴美酒，馋得口水直流。
“嘿，你小子别得寸进尺。”
“我又滚又喊的，能不饿吗？”铁石头翻了个白眼，“怎么，难道你还怕我不成？”
麒麟男子想想觉得也是，难道自己还怕这么个毛小子不成？于是便掏出腰间的麒麟刀，为他斩断了锁链。
于是铁石头与麒麟男子同坐高台，他倒一点也不见外，抓起一条烤肉羊腿便大吃起来，又从炉子上的热水锅中取出已经温好的糯米酿姜丝黄酒，倒了一杯喝下去，立刻就不那么冷了。
“这回能说了吧？”麒麟男子给他披上一件玄色羽绒大氅，笑呵呵地看着他。
“呵呵。你的身边出了叛徒，你说你危不危险？”
“哦？叛徒就在刚才在这里的几位当中？”
“是。”
“是谁？”
“就是那个鬿雀。”
“他怎么就是叛徒了？”
“他已经跟了新的主子，却一直在骗你。而且日后，他还会想要杀了你。”
“哦？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自小跟随一位隐士学习了些占卜相术，略能看出一二。那个鬿雀颧骨下塌，倒三角眼，一看就是反相。”
“那你岂不是全凭一张嘴，怎么说都可以。你拿不出证据，我如何能相信你呢？”
“哈哈，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只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至于那个鬿雀哪里有问题，这不是你自己应该去查证的事情吗？我又不认识他。”
“哈哈哈哈，你叫什么名字？”麒麟男子越来越觉得眼前这小子很有意思。
“我叫铁石头，这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铁石头饮尽杯中酒，旁边尚有许多空杯也不换，就用这酒杯又倒入了些酥油奶茶喝了起来。
“哦？”麒麟男子呵呵笑着，随手拿起一块布沾了沾雪，递给铁石头：“擦擦脸。”
铁石头摘掉那茶童软帽，露出一头扎得蓬乱的火红头发。“诶？我脸上怎么有这么多绿泥啊。”
麒麟男子端详着铁石头，这才瞧得出他原本俊俏的面貌，赤发赤瞳，剑眉星目，良久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我是谁啊。”
“呵呵，赤豹一族本就不多。而你胆色不俗，加之又会被热木盯上的话，绝非普通小民。普天之下，赤豹神族，岂不就东边那一个。”无闻笑道，“仔细一瞧，你和你父君长得还挺像的。”
铁石头一愣，叹了口气道，“天山果然名不虚传，这天下就没有你们不知道的事儿吧。”他拿起石杯子碰了一下麒麟男子的杯子，“哎，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无闻。”
“哦，无闻大哥！原来你就是江湖传说的天山掌门啊。”
“无闻大哥？”
“是啊……我看你这么年轻俊朗……”铁石头嬉皮笑脸道，“难道要叫无闻大爷？”
“哈哈哈哈，好！以后，你就叫我无闻大哥。”无闻说罢，与铁石头共饮下这一杯。如今他已年近五十，被一个毛小子夸“年轻俊朗”，心中受用得很。
两双赤瞳四目相对，爽朗的笑声顺着招展的幡旗直上九霄。他们越喝越欢，越聊越觉得投契。
铁石头这才知道，天山其实并没有什么残暴的女魅，红漠林里也没有尸骨，沙子也不是鲜血染红的。
无闻作为现任的天山掌门，统领着萨高海西这神秘的一派，明里以贩卖情报和毒药为生，暗里养了一批鬿雀杀手，以热木为首，到处捕捉穷凶极恶之徒，名曰“采货”。
采来的货必须交由无闻来裁决，“祭神”之后的尸骨便用来填山——原来冰骨峰便是一座尸山。倚着旁的高峰，几十年来堆积尸骨而成，一层尸骨一层冰封，直至如今竟成为天山山脉中最高的山峰，令天下胆寒。
铁石头瞧了瞧脚下的雪地，顿觉头皮发麻。“那……送去祭神的又会怎样呢？神又是谁啊？”
“是我的亲弟弟无面，我令所有帮众称他为‘天山山神’。”无闻叹口气道，“他……是个怪物。”
“怪物？”
“幼年时，我俩曾偷偷到红漠林玩耍。突然，我的双腿不慎被流沙陷住，无面为了救我，踩着树枝探进流沙，将我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可是流沙塌陷速度极快，很快无面就被全部淹没，而我也只剩下头和两只胳膊强撑在外。”
“啊。你的弟弟真够义气。”
“是啊。后来我才知道，陷入流沙时应该将身体向后躺平，尽量让脚慢慢挪到上面，再用手肘撑着爬出流沙。可惜，当时我们都太小了，哪里懂得这些。”
“那当时……”
“当时，多亏家里的几个叔伯及时寻找到我们，牵藤条、铺木筏将我拉了上来，可是无面被挖出来时早已没了呼吸，幸好叔伯们有些手法，才令他一口气提了起来。可谁知那竟是一片毒流沙！”无闻酒喝得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多，“从此以后，我的下肢骨骼便不再生长，你看我腰带系得高，其实啊，腿还在下面呢。至于无面……则变成了一个浑浑沌沌的怪物。他长出了六脚四翅，不会说话，不通世故，谁也不认识了，就喜好两件事情，一个是歌舞，另一个，就是虐杀。”
“所以，山海传言会虐杀生灵的‘天山女魅’，其实就是无面？”
“不错。那传闻是叔伯们放出去的，也是为了保护他。歌舞好办，丹穴青丘境的晴扇坊可以月月供应。至于第二条……三日不让他杀生，他便痛哭不止。以前叔伯们都是给他一些畜牲，后来，畜牲已经满足不了他……”无闻顿了顿，“再后来，我继位了掌门。我不愿枉害无辜生灵，因此才训练杀手，专门在民间抓一些歹徒给他。无面力大无穷，指甲尖利，会徒手将他们撕成碎片。”
“无闻大哥真是用心良苦啊。”其实铁石头心想的是：无面的虐杀手段真是残忍啊。
“唉。无面是因为我才变成了这样，我负疚至此，除了满足他的爱好，令他能开心大笑之外，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才能弥补他。”
铁石头颇受触动，两位沉默片刻，只是各自饮着酒。突然铁石头惊道：“诶？所以啊，热木抓我，是抓错了呗？”
“呵呵。是了。”无闻笑道，“不过以前他从来没有采错货过。也许应该说，是我从来没发现过。这次若不是你聪慧自救，居然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情况下，能想到用手指写出‘你有危险’这四个字来吸引我的注意，恐怕早已……呵呵。”
“是啊！现在想想可真是后怕啊。”
“哎，铁石头，你是怎么想到要写这四个字的呢？”
“你都说了嘛，我得吸引你的注意啊！那当然得是与你有关的、能让你感兴趣的信息才行啊。我若是写一个‘救命’，万一你压根不搭理我呢。”
“哈哈哈，你若当时写的是‘救命’二字，我确实不会理睬你。你这小脑瓜，可真是机智多谋啊。”
“唉，我也是为了保住我的小命嘛。”铁石头呵呵笑道，“对了无闻大哥，那是不是但凡杀生的、放火的、打家劫舍的，你们都会抓？”
“其实也不是。比如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面陆航，虽然也偷盗杀生，但他干的都是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事，我们天山是不会抓的。”
“陆航？听说是个长相丑陋的老头？”
“哦？听说你叫勾大海？”
铁石头一愣，随即两位一起哈哈大笑。又饮罢一杯，无闻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铁石头的那把小破剑问道：“铁石头，你是如何得到这悬灵剑的呢？”
“悬灵剑？无闻大哥，你认识这把剑？”
“是。这把悬灵是上古‘创世神’熊祝的佩剑。虽然看上去迟钝粗短，锈迹斑斑，但肯定蕴藏着什么特殊的威力，只是还不曾被谁发掘。相传它曾在一千年前问世过，还掀起了江湖上的一番争斗，后来被熊祝的守护家族陵鱼一族重新得回，再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这么厉害。原来你叫悬灵啊。”铁石头拿过来端详一番，“去年冬天，有一次我听说梅默江北的逍遥台下有宝藏，一时兴起便下去探玩。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下面竟然有一座古墓啊！也不知道是谁的墓，居然修建得如宫殿一般宏伟，里面全是怪兽！那些怪兽都长得巨大，我还和守墓的嗜血巨蚁单挑，大战了三百回合。结果辛苦半天到头来，就抢了个小破剑。”
“哈哈哈哈，铁石头兄弟啊，你小小年纪，可真是胆大！”无闻对铁石头的经历觉得惊讶不已，“逍遥台下的墓，很有可能就是熊祝的。看来当年是陵鱼一族将此剑还于墓中。不过，你孤身闯入，竟然能全身而退？”
“哦？是嘛。那可能是我运气好呗。”
“你的运气，确实不错。”无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但能毫发无损地出来，绝非仅凭运气吧？”
“唉，吹个牛也能被拆穿。”铁石头哈哈大笑道，“我哪儿打得过那巨蚁啊，当然是有高手带着法器来搭救的了。否则啊，我早就就成了它的点心喽！可就不能坐在这儿和无闻大哥聊天了。”
无闻也跟着哈哈大笑。
不知为何，这一晚上，无闻似乎很乐意将天山的诸多事宜都坦诚相告，毫不避讳。
也许是因为很多心事都压抑了太久，他从来没有过能够和谁如此畅快倾诉的机会，加之他确实十分喜爱铁石头洒脱的性格，亦欣赏他的聪慧。
“天色已晚。铁石头兄弟，你我既然投缘，你便在天山客居几日吧。也等我把热木的事情，查个清楚。”无闻说罢抬手吹了个口哨，一个披着黄色斗篷的雕族男子停落，跪地行礼。
“这是我的义子，赛拉。他会带你去休息，咱们明日再继续喝酒。”无闻先用官话和铁石头说，随即用天山秘语吩咐道：“赛拉，带这位小兄弟下去好生安顿，传我令下去，谁都不许伤害他，但也不要让他随意走动。”
“哦，好的。无闻大哥，明天见。”铁石头开心地答应着，转头便慢慢收了笑颜，跟着赛拉向雪山深处走去。
无闻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却绝不是商量的口吻。
铁石头此刻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完全脱险，不敢所有忤逆。心里想着今夜便就宿在这雪山，以后慢慢再想办法脱身。
脚下的冰雪嘎吱作响，铁石头想到这下面都是尸骨砌成，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抬头四顾，山壁冰滑，山中已遍燃烛火，夜空中偶尔会有羽族呼啸飞过的声音，也许是由于没有花草树木的关系，整个冰骨峰阴森如鬼山，全无半点生气。
“咳咳，赛拉，天山不是买卖情报嘛，怎么连个婴勺啊或者灌灌都没看见？”
“呵呵。”赛拉一声不屑的冷笑，“我们‘天山五斗’岂会用那些蠢笨的禽鸟。”
“‘天山五斗’？哦！我听说是情报网的老大对不对？分别都是谁呀？”铁石头绕到赛拉前面，非要拦着追问。
“阿迪里掌黑网，艾尼掌白网，我掌黄网，依莎掌褐网，幺季掌灰网。”
“哦，怪不得你们穿着不同颜色的斗篷。”
“……斗篷冬为御寒，夏为避暑。我们取的是星斗洞察之意，和衣裳无关。”
“哦……那，相互之间谁管谁呢，还是都听无闻大哥的？”
“当然是都听义父的。各自独立运行，互不干涉。”
“那你们一定有很多手下喽？都是哪个种族的？”
“在我们五个手下做事的哨子，都是各自同种族的兄弟姐妹。体系庞大，遍布山海。”赛拉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正色道：“你问这么多究竟想干什么？”
“哎呀没什么，我就是好奇。没想到天山情报网这么厉害，失敬失敬。”铁石头陪笑道，“那个，赛拉，你的官话说得可真好。嘿嘿。”
“不只官话。我们既干这行，天下各处的语言都得精通。”
“哦，也是。哈哈。”
这条隧道尤为漫长，还总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如果不聊天的话，真是瘆得慌。好不容易钻了出来，是一条分岔路口。
赛拉带着铁石头走了左边的窄路，铁石头回头望着右边的宽阔大道和隐约密林，好奇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呀？”
“那边是风铃阵，是小公子绝对不能去的地方。”赛拉突然一回头吓了铁石头一跳，神色可怖：
“如果去了，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