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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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紧绷了一整晚，冬星在星澜的房间卸下防备痛哭了一场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他坐起身来盯着面前的画看了一会儿，走出了星澜的房间。
在将房门关上的同时，他在心底暗暗发誓，要把那个连妹妹都保护不了，只能躲在房间里哭鼻子的窝囊废永远关在这扇门后。
从今以后，他一定要像星澜希望的那样，好好地活着。
关上门之前，他最后犹豫了一下，重新走进去，把画架上的那幅画取下来，挂在了自己房间的墙壁上。
在将脸上的泪痕连同所有多余的情绪全都洗去之后，他走出了家门。
正是下午，村子里往来的人不少。
几乎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看上两眼，结伴的还会互相低声私语几句。
搁以前冬星肯定会痞痞地看回去，再问上一句“有事吗？”，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事情了。
到了苍星家附近，老远他就看到门口挤了一大堆人，虽然叽叽喳喳地听不清是在说些什么，但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很明显的不满。
有人看到他来了，招呼了一声，所有人又立即向他涌了过来。
“冬星！你来的正好！几位长老到底出什么事了？”
“‘遗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事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啊！”
“平时你们这几个孩子胡闹也就算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还一个个全都躲着不见人！不管怎么样，你们好歹先给个说法啊！知不知道大家多着急啊！”
“就是！为什么还要等到明天？长老们要是在山上遇到什么麻烦了，你赶紧告诉我们，大伙也好一块上去把他们救下来，等到明天晚上算怎么回事？”
冬星面无表情地看着最后说话的男人：“真有这个心，昨天晚上怎么不见你们上山？”
男人气愤不已：“你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垣星长老昨天下了禁令，我们大家早就冲上山去了，哪还会在山下巴巴地等着！”
“既然你们这么把垣星长老的命令当回事，那他留下的遗命怎么就没人听呢？”冬星平静地看着他们，“难道说他人死了，说的话就没分量了？”
男人被噎住了，但是他身后的人群反而更激动了：
“垣星长老真的……”
“那其他几位长老呢？难道也……”
“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月辉族那帮混蛋干的！”
“岂有此理！”
“妈的！我们冲上去跟他们拼了！”
……
眼前群情激愤的情景，让冬星不由得笑出了声。
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你笑什么？”
“族里出了这样的事，你居然还笑？！”
“垣星长老平时那么护着你……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
“没什么，我只是……”冬星强忍着笑意，冲他们摆了摆手。
只是从来没想过，原来一群不明真相的人凑在一起会这么可笑。
“愿意去就去吧，没人拦着你们！”他转身的瞬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并且越笑声音越大，到最后干脆放声大笑了起来，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喝多了的醉汉，只留下身后莫名其妙的人群在那里面面相觑。
【你要明白，只有无知的人才最方便控制！】
现在冬星算是懂了，苍星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根据刚才的观察，苍星应该是不在家，那群人的状态显然是想等苍星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堵住他。
冬星能不被打扰地睡到现在，要么是因为人们都觉得他的话不可信，所以在他跟苍星之间一股脑地选择了后者，要么就是苍星又用了什么手段把人们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不管是哪种，苍星现在应该都安全地脱身了，不然那群人也不至于在他家门口傻等着。
而苍星既然不在自己家里，那下一个可能的地点就是阵星家。
因为阵星家地方大，而且家里又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们平时要想聚在一起密谋点什么事的时候都会选择去他家。
但这一次他们大概率不在那里。
他们几个把阵星家当成基地的事不是什么秘密，现在村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们在苍星家找不到人，除了留下一些人在门口等以外，自然会有人去下一个可能的地点继续找。
所以苍星不可能待在阵星家里。
至于另外两个人……
在耀星和望星之间，冬星果断选择了望星。
因为望星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乖宝宝一个，调皮捣蛋的事他很少主动参与。今天他又刚在瞻星台上哭得那么惨，大概率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就算有，只要他说家里没有别人，对方八成也就不会再继续为难他了。
在去望星家的路上，冬星忍不住感慨自己居然也会开始分析和思考这些事情了。
无视了一路上各种各样的目光，冬星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望星家门口。
到了望星家门口，他本想敲门的，但想了一下又把手收了回来，把耳朵凑过去贴在了门上。
“……我说的有错吗？咱们以前是没少闯祸，但你说说，咱们几个里边有谁是真的愿意闯祸的？真惹出麻烦来不都是不小心的吗？他倒好！好像每次都巴不得往麻烦上撞！”耀星平时说话的声音就不小，冬星感觉自己不把耳朵贴在门上说不定都能听清他的话。
“谁会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啊，冬又不是傻子……”阵星习惯性地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
“他还不够傻吗？这次这么大的事，直接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不就完了，这很难吗？干嘛非得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啊？我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耀星这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让冬星听得直想笑。
要搁以前，他肯定会直接推门进去跟耀星大吵一架。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够通过别人的话语去听出其中更深层的意思了。
耀星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他知道耀星的本意并不是要在背后贬损他。
他只是太担心了。
耀星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即便是打心底为人担心的时候也从来不肯说软话，总是习惯性把所有的关心，全都藏在刺耳的埋怨里。
遇到麻烦的时候，能够有朋友为自己担心到生气，真的是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他勾了勾嘴角，在门上敲了几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看到冬星进来，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阵星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跟他打了个招呼：“冬，你来了！”
耀星脸色依旧不太好，扭头看向了一边。
冬星只当没看见，“嗯”了一声看向缩在角落一张单人床上的望星。
望星只是象征性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再次把头低了下去，埋在了抱着的膝盖后边。
“从瞻星台回来他就一直这样。”阵星叹息着向冬星解释。
“嗯。”冬星坐到他们围着的圆桌边，看向苍星，“我来之前你们都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审问我来着呗！”苍星无奈笑笑，“跟他们说审错人了，他们还不信。”
冬星不露声色地问：“什么叫审错人了？”
“你说呢？我刚上山就被那个剡月打晕了，全程昏迷！我能知道什么啊？”苍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就连那个人叫剡月都是后来你告诉我的！”
冬星心中了然。
或许苍星之前有着别的打算，但由于他今天早上在瞻星台放了话，表明了明天会在星芒会上将一切说清楚，于是苍星就顺势推脱说自己全程昏迷完全不了解情况，免得到时候跟他的说辞产生冲突，毕竟他们还没商定要怎么跟大家说明山上的情况。
虽然这个借口就连冬星都觉得很烂，但既然真正了解事情经过的就只有他们两个，那么无论是多荒谬的借口，其他人都只能选择相信。
冬星配合地笑了笑：“说得也对。”
阵星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来回扫了几眼，似乎是在判断他们这番对话的可信度：“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在山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垣星长老死了。星语和悯星长老也是，都死了。”
无论是冬星说的话，还是他说出这些话时平静的口吻，都让阵星和耀星瞠目结舌。连一旁抱着膝盖的望星也忍不住抬头向他看了过来。
“可……他们是怎么……”
阵星艰难地开口说了一半，耀星忽然皱着眉抢过话头：“是月辉族干的？”
冬星笑了笑：“不然还能是我俩干的吗？”
“你……”耀星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冬，你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
冬星不解地看着他。
“那你笑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冬星看着他，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了刚才堵在苍星门口的那群人的话。
【你笑什么？】
【族里出了这样的事，你居然还笑？！】
冬星一个没忍住又笑出了声，并且在阵星和耀星诧异的注视下，笑得趴在桌子上半天停不下来。
原来无论亲疏远近，无知的人全都是一样的……
冬星逐渐平复了笑意，目光掠过阵星和耀星担忧的脸，瞥见苍星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他判断苍星露出这样的表情，大概率是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
可能他还是更希望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吧，比如表现得像是一个备受惊吓的孩子之类的……
可惜他不是苍星，做不到把自己的每一个想法都不露痕迹地埋藏在心里。
或许在苍星的眼里，这是成为一个领袖必不可少的品质，但他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他可以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领袖而做出改变，但绝不是把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他做不到，也不想这么做。
“行了，我跟苍还有事要办，你们这两天先老实点，就待在望望家吧。”冬星收起笑意，站起身就往外走。
除了望星以外，其他人纷纷跟着站了起来。
阵星见冬星已经走到了门口，只好回头问苍星：“你们又要去干什么？”
“谁知道他又要搞什么鬼……”苍星满脸无奈，经过阵星身边的时候冲他抬了抬下巴，“放心吧，我盯着他呢。”
冬星推开门的时候，耀星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我们不能一起去吗？”
所有人都向耀星看了过来。
“上山的时候你们就不让我们跟着，现在下来了，还要把我们甩开？”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苍星刚要安抚，站在门口的冬星似笑非笑地抢过话：“你又不怕引火烧身了？”
没等耀星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冬星已经走了出去。
“星澜的事对他打击不小，给他点时间吧。”苍星叹息一声，在耀星胳膊上拍了拍，追着冬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