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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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冬星就渴望能像帝星大人那样成为一个英雄——不管帝星大人的事迹是真是假，他渴望带领族群走向光明未来的心意都是一样的。而这份渴望的原动力也非常简单。他是一个很庸俗的人，他想要受到万人敬仰，渴望得到别人的追捧和赞许。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欲望，就像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个想法或许永远都只是一个实现不了的梦而已——至少对现在的他而言是这样。
然而实现这个梦的机会，如今竟然真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可他却有些畏缩了。
垣星等三位长老还有他的妹妹星澜，他们的下场让他恐惧不已。如果他也踏上这条遍布荆棘的路，他的结局真的会比他们更好吗？
“星澜最后说的话，你还记得吗？”冬星忽然低着头问。
苍星没说话。
“她让我替她好好活着……可这两条路，哪一种活法才算是好好活着？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就选一个你想要的方式去活就好了！”苍星说，“老东西没机会选择自己的路，星澜也没有，我同样没有……”
看到冬星疑惑的表情，苍星解释说：“我用老东西教给我的方式去思考问题，用跟他一样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一直到今天，已经十七年了……这些东西早就潜移默化地渗透到我的骨子里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脑子里揣着这么多算计，我又何尝不想像你们一样活得单纯一点……可我改不了了。”
冬星微微蹙了下眉头，苍星轻笑一声：“就像你现在，脑子里大概在想‘这有什么难的’……”
冬星顿时挑起了眉毛。
苍星无奈地笑笑：“察言观色也是我从小就掌握的技能，更何况你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想要当领袖，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基本功！”
冬星讪笑：“那看来我确实不适合当领袖……”
“那就不当啊！”苍星很随意地说，“就像我说，我们是没得选，但现在你手里有选择权，那就放心大胆地选就好了！这是机会，别让它成为你的负担！”
“说得简单！决定未来的人生这种事，怎么可能那么随意……”冬星垂下头，“而且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真的选择走垣星长老这条路，不就等于要跟月辉族开战吗？他们今天刚放了咱们回来，结果我一回来就带着族人去打他们，这有点……”
在苍星开口之前，冬星又抢着补充了一句：“而且他们一直以来，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啊？”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经过这一晚，他对月辉族的看法其实是有所改观的。
以前他一直觉得月辉族就是虚伪，邪恶，蛮横不讲道理的一帮人。可这一晚他所看到的月辉族，却并不像他印象中的那样不可理喻……而且假如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非但没有迫害过星芒族，反而一直在帮助他们。如果他反过来带着族人去攻打他们，岂不是恩将仇报？
苍星深呼吸了一下，认真地说：“他们确实没做错什么，我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偏见……但是！如果他们挡在了咱们唯一的一条活路上，那他们无论有没有错，都得死！就像我之前说的，在生死存亡面前，所有这些是非对错都是白扯！因为它关乎的不是你一个人的死活，而是一整个族群！你明白吗？一个族群领袖要考虑的第一件事，永远是该如何让你的族群存续下去！”
说完这些，苍星长呼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已经在晨曦的映照下泛起粼粼波光的天空之海：“总之，这些事你也没必要非得现在决定，想不明白就等回去之后再慢慢想吧！这一晚上也够折腾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现在回去的话，要怎么跟族里人说啊？我还没想好……”
“说辞有的是……”苍星说着向下山的路走去，“你可以直接回去睡觉，然后我只要告诉他们我在山上被打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你背下来了，就好了！他们要是想去找你，我就说你这一晚上受到得刺激不小，可能需要适当地休息一下。别的不说，至少让你踏实睡上一觉的时间肯定是能争取到的。”
冬星追上苍星：“那要是睡了一觉还没想好呢？”
苍星白了他一眼：“那就说明当领袖确实不适合你！”
“……”
一动起来，冬星又扯到了身上的那些外伤，抬手刚要给自己疗伤，苍星看到赶忙制止了他：“别！先留着！”
冬星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假如他选择走垣星长老的路，那就势必要把月辉族人继续刻画成一群天理不容的恶棍。可即便想明白了这一层意思，他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苍星被他看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做戏做全套……不过你要不乐意就算了，衣服上这些破口也够了，不差这点伤……”
冬星虽然不喜欢苍星这样处处算计，但这一次他还是顺从了苍星的意思，撤去了星纹的光芒。
既然已经决定了回去休息一下再去考虑，就应该把这些烦心的事情全都扔到一旁才对。
冬星深呼吸了一下，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走在苍星身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苍，我承认我没你那么聪明，也想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你说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那我就当你真的是为了我……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苍星扭头看了他一眼。
冬星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以你的头脑，你完全可以自己来做这个领袖，而且肯定能做得比我更好，为什么要……”
苍星笑了：“你觉得我还是在算计你，想要把你拥立成领袖是出于某些你想不到的目的？”
“我……”冬星不自在地扭开头，“倒是没这么想……”
苍星带着笑，故意一直盯着他：“那你心虚什么？”
“我哪心虚了！”
苍星顿时笑得停不下来。
“是！我想了！怎么着吧！”冬星恼羞成怒地一通喊，“这能怪我吗！你满脑子那么多想法！我又算计不过你！我……你能不能别笑了！”
苍星笑得都走不动路了，停下来捂着肚子一通笑，到最后冬星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等两个人都笑累了，苍星靠在一棵树上把气喘匀了，看着冬星：“冬，我说过我把你当兄弟。你、阵、耀，还有望望，我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们了。我虽然是老东西的血脉，但我跟你们更亲，我相信这一点你应该能感受得到。至于当领袖什么的，饶了我吧……我刚说过，我都小心翼翼地活了这么多年了，真当上个领袖或者族长什么的，肯定会比之前活得更累，我才不要！正好我知道，这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那就帮你一把，给你创造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或者说想不想抓住，就全看你自己了。”
“说到他们三个……你当时坚决不让他们跟着上山，是怕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吗？”冬星笑着问。
这本是一个玩笑，但苍星却回答得很认真：“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只是今晚的事情，不能让他们知道。下山之后你也要记住，今天你听到的所有的这些事，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
“绝大部分时候，真相非但不能带来稳定，反而会制造混乱！咱们的族群在这四百年里之所以能够稳定地团结在一起，正是因为老东西用谎言把帝星大人塑造成了英雄！”苍星严肃地说，“你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领袖，就必须要守死这些真相！因为人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容易产生自己的想法——就像你刚才想的那些是非对错的问题——而这些想法都可能会成为你今后管理族群时的阻碍！你要明白，只有无知的人才最方便控制！”
冬星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有些犹豫：“连阵他们……也要瞒着吗？”
“我这么说吧！如果今晚他们真的有人跟上来了，就算老东西没动手处理掉他们，我也不会让他们活着下山的！”
冬星瞪着他：“你要是敢动他们……”
苍星认真地打断他：“所以我才会那么坚决地不让他们跟上来！”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本以为可以暂时不去想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没想到聊着聊着又绕了回来。
苍星可能也是注意到他的情绪，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地聊到了这些内容，果断将话题打住，带头继续往山下走：“总之，你记着别把这些事说出去就是了。”
冬星闷声应了一下，跟着他一路沉默地走到了瞻星台附近。
“我猜老东西上山之前肯定下了禁令，不让族人上山，不然三位长老上山一晚上没回来，村里人早就该涌上山了。”苍星边走边说，“现在瞻星台上人应该不少，你要是还没想好，一会儿就什么都别说，直接回家去，交给我就行了。”
冬星刚应了一声，远处就传来了一声高喊：“回来了！”
冬星循声望去，只看到偌大的瞻星台上挤满了欢呼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这跟苍星说的“人应该不少”差得可有点远。
然而当人们发现下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人群又渐渐由欢呼转为了低沉的私语。
这让冬星顿时咽了口唾沫。
“别担心，按之前说好的，你直接回家去就行！”苍星边走边小声安慰着他。
然而没等他们完全走进瞻星台，人们就冲上来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长老们呢？”
“垣星长老在哪？”
“三位长老为什么要上山？”
“山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话啊！”
……
质问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他们吞没了。
他想要直接回家去，可四周堵满了人，他根本找不到离开的路。
这跟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他只觉得耳朵里充斥着无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阵剧烈的耳鸣，让他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最后他终于承受不住，抱着头向前冲了出去，他冲进人群里，拼命地扒开层层围堵在他面前的人。当他终于挤开最后一个人从人群中冲出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人群之外还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