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星月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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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陵山深处，有一座被施了魔法的喷泉，每到夜晚月光洒落下来的时候，清冽的泉水都会喷涌而出。流动不息的泉水折射出的水光倒映在喷泉中央的两座人形雕像上，让那两座冰冷的雕像都仿佛染上了生命的气息，好像彼此在亲密地交谈着什么。
再配合周围斑驳的树影，这样的景色，光是看上两眼都会令人心情舒畅。
只可惜眼下正是阳光明媚的清晨，而在沉寂的雕像跟前，还站着一个浑身裹满黑纱拄着拐杖的佝偻身影。
一个瘦削的男人斜倚在喷泉前的长椅上，一袭白衣与他面前那个佝偻的身影截然相反。他的上衣只穿了一半，袒露出的左肩上缠着雪白的绷带，绷带下渗出的血污在他白皙的肤色衬托下格外显眼。
“没记错的话，我约的是昨晚见面！”枫月眯起眼睛。
垣星对他话语中蕴含的怒气不为所动：“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不比以前了。”
星芒族人对光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所以白天和夜晚对他们来说都差不多。但月辉族人向来不喜欢日光，所以通常只会在夜晚活动。
垣星明知道这一点，硬是让自己等了一整晚，又偏偏在日出之后的这个时间段出现，明摆着是故意的！
不过枫月现在根本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些，他偏着头，试着透过垣星身上包裹的层层黑纱观察他的表情变化：“看见老朋友受伤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你约我来，就是为了向我这个老头子求安慰的吗？我们族里的孩子倒是经常这么干，什么摔倒磕破膝盖了呀，被大孩子欺负了呀，还有……”
枫月冷哼一声，将一个沾满血的布包甩到垣星面前打断了他的话，布包在滚动的过程中散落开来，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从布包中滚出来，停在了垣星的脚边。
垣星盯着脚边的头颅看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戏谑：“星环在我星芒族中，好歹是一位备受尊敬的长老，你将她的头颅这样随手丢在地上……但凡有另外一个我族的人在场，恐怕我都不得不代表族人向你们月辉族宣战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两人陷入了沉默，一阵风拂过，带起林间的树叶发出窸窣的沙沙声。
枫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要把那厚厚的黑纱看穿。
过了一阵，垣星平静地问：“枫月大人何出此言啊？”
“你不说我都还不知道，这女人竟然还是你族中的长老？你知不知道我在处理她的时候，她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垣星没有说话。
“她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攻击我！嘴里不停地喊着要给她的族人们报仇！伤了我之后觉得没把握杀我，又逃窜到了山里！我怕她变成陨星惹出乱子，一直追到昨天才逮到她！”枫月似乎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扯到了伤口，他按着肩上的伤，脸上狰狞的表情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愤怒，“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她要报的到底是什么仇？！”
垣星幽幽地说：“那……你就得问她自己了。”
“你跟我装什么傻！我问你，前一阵我在星原撞见的那五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指使的！还有近些年送上山来的人，对我们月辉族的敌意越来越大！这个敢对我出手的疯女人居然还是个长老？！你到底都给他们灌输了些什么东西？！”枫月怒不可遏。
与枫月激动的状态截然相反，垣星自始至终都无比镇定：“我的记性虽然不大好，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星光族的教育，应该还轮不到你们月辉族来过问吧？”
星光族这个称呼让枫月诧异了一下，但眼下他并没有心情去纠结这个问题。
“垣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两族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对你们星芒族有什么好处？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枫月俊朗的脸上满是心力交瘁的神情，“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垣星沉默了一阵才波澜不惊地回应：“如果枫月大人约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讨论该如何教导我族人的问题，那么请恕老朽失陪了。”
“垣星！”
垣星对于他的呼喊无动于衷，兀自转身走开了。
枫月皱眉托起右手，掌心的月纹泛起光芒，凭空凝结出一柄纯白无瑕的利剑：“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离开！”
利剑脱手向垣星飞射过去，但垣星却完全不设防备，依然背对着他慢悠悠地走着。
眼看白色利剑就要从背后刺穿垣星，一个跟枫月一样浑身洁白的身影须臾之间出现在了垣星身后，两指轻轻一捏，利剑飞驰的势头戛然而止！短暂地停顿过后，白色利剑从被两指捏住的部分开始寸寸碎裂，然后化为碎屑消散在风中……
这人全身都包裹在白色斗篷之下，连面部也大部分都隐藏在洁白的兜帽之下，显然是非常不喜欢与日光接触。然而为了表示尊敬，在向垣星打招呼时他还是将兜帽摘了下来，温柔的嗓音带着尊敬与礼貌：“垣星长老，好久不见！”
那人摘掉兜帽之后，露出了一头银灰色的长发，柔和而俊美的面庞与喷泉中央的其中一座雕像如出一辙。
“煌月大人！”枫月立即捂着肩上的伤口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低头将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
垣星轻蔑地哼了一声：“煌月族长，好久不见。”
“垣星！你……”枫月的不满被煌月的一个侧眸止住了。
煌月的相貌虽然偏柔和，但微蹙的眉眼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开口时言语之间更是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枫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是……星月喷泉……”枫月瞬时没有了刚才面对垣星时的理直气壮。
煌月扭头看向喷泉中央的两座雕像：“这星月喷泉，是千年之前我与帝星族长结拜的地方，更是我们两族永结盟好的象征，如今你却在这里对友族的长老兵刃相向？”
枫月单膝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是枫月考虑不周！”
“一个月禁闭思过。”
“可是……”
枫月抬起头想要反驳，对上煌月的目光顿时住了嘴，再次低下头：“……遵命。”
煌月回过身，谦逊地向垣星点头致意：“垣星长老受惊了。我已对他施以惩戒，今后也定会对其严加管束，冒犯之处，还望垣星长老海涵！”
“还是煌月族长会说话，跟你那倒霉的下属比起来……油嘴滑舌多了！”
煌月在言辞之间给予了垣星充分的尊重，但垣星的话语中却毫无敬意可言，这让跪在地上的枫月怒火中烧，但在族长面前他又不好发作。
垣星笑呵呵地接着说：“不过这罚……就免了吧？且不说罚与不罚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假如真的罚了，万一枫月大人因此对我星光族怀恨在心，老朽岂不成了制造两族矛盾的元凶了？”
“垣星！”
枫月忍无可忍的爆发被煌月及时开口压了下去：“垣星长老不必担忧！对他的责罚与约束，是我月辉族的分内之事，绝不会妨及与贵族的关系。在下忝为月辉族之长，既已言出，责罚就必然会执行，这一点，也敬请垣星长老放心。”
“再好不过！”垣星冷哼一声，最后看了一眼脚边已然面目扭曲的头颅，拄着拐杖离开了。
垣星走后，煌月重新戴好兜帽，走过枫月身边：“自己去找间石室领罚。”
枫月依然单膝跪在地上：“煌月大人！枫月恳请……将禁闭的责罚推迟执行！”
煌月脚步不停：“不准。”
枫月赶忙在煌月走出视线之前高声请求：“可是煌月大人！近期星原人大量出现贫血症状，我怀疑是星芒族所为，目前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要是现在停止追查……”
煌月停下来回过身看着他：“所以我才关你禁闭。”
枫月愣住了，抬着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族长。
煌月抬手示意他起身：“假如真是星芒族所为，继续追查下去，他们要么会暂时停止行动规避风头，要么会被逼上绝路鱼死网破……你想要看到哪一种？”
枫月起身走到煌月面前：“都不想……可也不能就这样放手不管了啊！”
“月辉族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以前你出于跟垣星的私交，一厢情愿地帮他们处理陨星，其他族人自然没有帮你的道理。但现在星原发生的事关乎到了全族的生计，这已经不再是你的私事了。”
“是……”枫月的声音低了下去，“抱歉……”
“你确实应该感到抱歉。”煌月看着他，“你可有想过方才他为什么对你的攻击无动于衷？”
枫月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如果我刚才不出手阻止，放任你打伤他，你有想过后果吗？”
以现在两族之间日益紧张的关系，如果垣星从月陵山离开的时候身上带着伤，必然会导致星芒族群情激愤！
现在回忆起来，垣星似乎从一见面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地用言语激怒他，煌月大人出现之后，他的挑衅也丝毫没有收敛，无非就是想逼他们动手！
“他……在算计我？”比起愤慨，枫月现在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们自幼交好，但你必须明白，他如今在族中的名分是长老，地位更是早已与族长无异。现在的他，看待事物的角度与你有所不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在枫月看来，这已经不是看待事物的角度问题了！”枫月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开了口，“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向您禀报！”
“说。”
“最近几年，尤其是近期！我在处理那些即将陨落的星芒族时，越来越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