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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母子间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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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忠跟着易老夫人来到了祠堂。

进了祠堂后,易老夫人便让嬷嬷去外边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嬷嬷答了一声,便出去把门带上。

此刻,诺大的祠堂内只有易老夫人和易忠两个人。

香烛袅袅,烛火耀耀,屋内的烛光并不亮堂,是昏沉的黄,似落日余晖。

易忠不解,他挺直腰板,看着眼前背对他的易老夫人,问,“母亲,您唤我来祠堂,是有何事吩咐?”

“你父亲为你取名忠,所为忠不过是为臣忠,为夫忠,为父忠,为友忠,及为人忠,”易老夫人转着佛珠,看着墙上挂着的壁画,淡淡道,“至于你,有几忠,只有你自己知晓。”

“母亲此言,是何意,若是儿子有不对的地方,大可以直接告诉儿子,不必拐弯抹角的点儿子,”易忠的话看似恭敬,可骨子里却满是不服。

不服易老夫人对他的态度,漫不经心,仿佛在说着一个陌生人。

“轩曜,”易老夫人久违的叫了他的表字,“你在不满吗?”

“儿子不敢,”易忠低下头,掩盖住眼里的锋芒。

“你还是像小时候,不听劝又自大,”易老夫人按住佛珠,不再转动,“就如同你当年费尽心思也要娶清玥一般,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

易忠的脸色阴沉,他的手死死抓着大腿的衣裳,开口的语气却是平淡的,“母亲说得对,儿子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看着易老夫人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浮上一层心酸。

都说母子连心,可他与易老夫人,却是自幼离心。

易忠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他努力争取属于自己的一切有错吗?

易老夫人低低的叹息声在幽闭的祠堂里显得突兀。

她缓缓的转过身来,她人虽老了,可一双眼睛却是明亮的,不是浑浊的。

“母亲有何指教?”易忠低头弯腰。

“跪下,”易老夫人简单的两个字,有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易忠惊讶的看着易老夫人。

在她不动如山的威压下,易忠一掀膝盖处的衣服,扑通一声跪下,可他的背挺的很直,脸上写的是不服与悲愤。

易老夫人站在他面前,低头去看他熟悉的脸,轻轻唤了一声,“轩曜。”

易忠的神情僵硬,一丝错愕占据瞳孔。

他是心软,也是忍不住,“嗯”了一声。

易老夫人苦笑起来,慈祥的面颊之上堆了一层又一层涟漪,“我知道,你是在怪我的,怪我生了你,却让你吃了苦头,怪我没有给你该拥有的一切,怪我的不亲近,怪我的冷漠。”

“儿子不敢,”易忠的话语坚定,可下巴的抖动到底说明了一切。

被戳中的心思赤裸裸展示了出来。

他这些年的怨与恨,在这一刻显得不堪一击。

“你敢,”易老夫人的轻轻的,却极具力量,“所以你为自己筹谋,所以你算计一切,所以你不喜天之骄女的清玥,所以你不喜出尘脱俗的小书。”

易忠放大又收缩的瞳孔,打着抖的肩膀都在出卖着他。

他这么多年来的遮羞布在被易老夫人一点点拉下。

易老夫人又不紧不慢的道,“你将自己当做阴沟杂角里艰难生存的臭鼠,所以你亲近阿谀奉承的张婉,又向往天真烂漫的怀善。”

“所以啊轩曜,”易老夫人的眼眶湿润了,“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我的疼爱,还是你父亲的认可,亦或是真情实意的爱?”

易忠的头不知道何时垂下,他的背不知何时弯下,他的十指不知何时扭曲的抓在地上,他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

易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你变成如今的模样,我脱不了责任,是我教导之过,可轩曜,我从前未曾做过母亲,也未曾得到过你父亲炽热而坦诚的爱,所以我不知道怎么爱你,怎么与你相处。”

她颤颤巍巍的蹲下身子,双手按住易忠的肩膀,“我出生武家,你父亲是文人,我与他是世家联姻,没有感情的……”

易忠不敢看易老夫人的眼睛,他不明白她今日为何要说这些。

易老夫人只是拍着他的肩膀,缓缓道,“他有自幼喜爱的人,你柳姨娘我相信你是记得的,她的确是个妙人,难怪你父亲钟爱她一人。”

“可我呢,得不到你父亲的喜爱,与他过得是相敬如宾的日子,”易老夫人的神情恍惚起来,“他不喜我,自然也不重视你,我没办法,只能将所有的爱投放在你身上,可你为何会屡屡做出让我心寒的事。”

易忠僵硬的神色,他蠕动了嘴皮,却没吐出一个字。

他该说什么,说父亲的严苛冷遇,还是柳姨娘的笑里藏刀,亦或是旁人的阴阳怪气,又或者易老夫人的不理解?

易忠无话可说,也无从说起。

易老夫人又道,“我曾经绞尽脑汁的疼爱你,却因为你种种让人难以置信的行为,导致我们母子渐行渐远。”

她温柔了脸色,“你想向你父亲证明,所以明里暗里的与其他兄弟较量,想方设法引起旁人关注,这些我都不曾过问,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易忠眨了眨眼,一片雾气凝聚眼眶。

易老夫人道,“可为什么后来你要欺骗温家女来达到目的,满足你的私欲,你明明可以善待她,却选择了辜负她,如同她的孩子,他本是你的嫡长子,你本该期待他,却亲手磨灭他。”

她看着易忠变化多端的脸,没有放过一丝波澜。

易忠有些迷茫了。

易老夫人又道,“明明清玥最像当初的母亲,小书是当初的你,可你选择的不是弥补你破烂不堪的童年,而是将他们困死在你心中的囚笼。”

易忠苍白了脸,灰白了唇。

易老夫人接着道,“这些年来我因为对你父亲的怨恨,恨他对我的无情,恨他不愿分我一点爱,将我变成笑柄,于是在日复一日中,我竟然也扭曲了心目,对你越发的不满起来,导致你渐行渐远,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震耳发聩,“是我的错,明白的太晚,误了你,也误了清玥和小书,导致我们成为了今日的局面,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易忠麻木的扭了扭头,呆滞的神情。

易老夫人的盔甲终于在此刻卸下,她心疼的摸了摸易忠的脸,像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久到记忆模糊,“我从试着去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去尝试着弥补你缺失的父爱心理,到自己变得麻木不仁,心里扭曲,从而导致了你后来的不择手段,是我的错。”

一直不说话的易忠,在此刻终于带着哭腔,叫了一声,“母亲。”

“哎,”易老夫人应答的很快。

她的心里舒服许多了,将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话全都吐了出来。

易老夫人道,“我从前一直在逃避,一直在为自己找寻借口,一直活在你父亲的阴霾之下,没有去正视自己。

可后来啊,你父亲死了,清玥也离开了,我的寄托便到了小书身上,小书大了,懂事了,我又开始逃避自己,我便出去游山玩水,然后才明白了一些道理。”

易忠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他压制着自己的情感,“母亲明白了什么。”

“你我是母子,这是事实,你和小书是父子,这也是事实,所以我逃避不了对你的漠视,让你成为了现在的样子,你也逃不了对小书的偏见,导致你们现在的父子情淡。”易老夫人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易忠却是笑了起来,诡异的笑,“母亲,您是幡然醒悟了吗?可不觉得为时已晚,我需要您的时候,你在哪,你除了漠视就是训斥,后来我娶了温清玥,你看出了我的心思,除了嘲讽还有什么,后来温清玥死了,你就只护着关心易书,对我呢,只有无尽的冷漠。”

他自嘲,“若是我小时候遇到的,是易书的祖母,而不是易忠的母亲,我想我也不会成为今日这般模样。”

易老夫人慌张了,她也无言以对。

“所以母亲何必惺惺作态,”易忠冷漠的推开易老夫人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直视易老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想起来了,知道错了,知道不该因为和父亲的纠缠迁怒于我,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事已至此,早已没了退路,只有万丈深渊。”

易老夫人红了眼眶,一个老人的无助让人情不自禁的痛心。

可易忠不为所动,他只是冷着脸,接着道,“母亲半年不回来,一回来便是替易书撑腰,发难儿子与婉儿,然后又将儿子唤我祠堂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却在后面声泪俱下,说着自己这些年的过错,母亲,您不觉得可笑吗?”

易老夫人僵在半空中的手无处安放。

易忠却是笑了起来,“依照儿子看来,母亲不过是年岁大了,才想起了这淡薄稀疏的母子之情,您同情怜惜温清玥,觉得她像你,遭人利用,不得夫家所喜,所以您疼爱她,你偏爱易书,觉得他像幼时的我。”

他一顿,仿佛在说的话撕扯着五脏六腑,“可你从未想过被您和父亲遗弃的孩子,也就是我,是不是可怜,是不是需要被爱,所以到了现在,所有的话语说来还有什么用,不过是白费功夫。”

易老夫人打着寒颤,她后悔了,没人知道她后悔什么。

是后悔曾经对易忠的漠视,还是后悔今日的谈话。

只见她强撑着身子,又转动着佛珠,保持着得体,她的哀伤已经藏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

易老夫人又恢复了大方的模样,似乎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她淡淡道,“是我错了,不该妄图拉回你,今日的事,就当做我的梦。”

易忠却险些没跪稳,摔了下去,他又不可置信的瞪着易老夫人。

易老夫人开始朝门口走去,她边走边说,“是我错了,是我这个老婆子错了。”

字字诛心,绵绵无尽的痛。

易忠瘫软在地。

易老夫人最后只留下了一段话,“轩曜,我的孩子,你说得对,我对不起,到了今日,我不得不承认,我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甚至连你那猪狗不如的父亲,可我独独对不起你,你今日的种种行为,我脱不了干系。”

易忠猛地回头,紧盯着易老夫人越来越渺小的背影,直至消失,他也没动一下。

他不知道作何感想,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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