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下松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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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能睁眼,戚灵自然乖乖紧闭双目,一只手握着驿马黑尾,耳听这生灵一声嘶啸,阵阵风声就萦绕在身侧。
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体验,虽然曾对清微玄都的御剑飞行之术心心念念,但此刻闭上眼睛之际,身子像是凭虚御风,竟也能够做到日行千里。
因为再次睁开眼时,戚灵已身置玉堂主城中,下松楼头。
可面前,除了正微笑着的黄衣女人,并未见到桑姑和绯红女使她们,就连驿马影子也不见了。
下松楼盖有七层,是玉堂城内最高的建筑,戚灵立在最顶层的小平台上。
脚底下廊腰缦回,飞檐斗拱吊着角,街上行人,远远望去亦如一粒粒黑点。
高处风疾,戚灵略有些恐高晕眩,不敢朝底下多看,退了几步问道:“唐姐姐,她们呢?”
“各自有各自的去处,我把桑姑交给了那位姓张的朋友看护,那个红月教的女人,则提前下了马。驿马只有这点好,咱们可以做到,同乘而不同归。不过,平日里我可真不爱挑这玩意当坐骑。”黄衣女子语调柔缓平和,然而在戚灵听来并不那么云淡风轻,“你且耐心一些,在这里小住几日,好生休息。那些剑卫呢,绝不会找到你,待会儿我叫楼里的宋嫂过来与你认识,她自会照看你。”
戚灵亦步亦趋跟随这位酒楼女主人,自顶楼而入,一直下到第五层,视线越过唐歌盼肩头,望见一名腰系灰白围裙的老妪。
老妪满眼欢喜,被唐歌盼轻轻牵着手心,问道:“宋嫂,老陈呢?”
“他在一楼招呼客人呢,要不要我去叫他过来?”
唐歌盼的一颦一笑,极为平易近人,她将戚灵挽在身前,柔声说道:“不必了,我还有些急事,得马上离开。这位姑娘呢,是我请来的客人,要在咱们楼中闭门谢客,住些日子,就交给你和老陈了,替我好好照顾她,等我回来。”
宋嫂顺势热情拽住戚灵,眉梢眼角露着像娘亲见女儿般的笑意,语重心长道:“这些日子,掌柜从未带过客人来呀,小姑娘叫什么呀?”
戚灵礼貌回道:“我叫戚灵。”
宋嫂道:“哟,你这姓氏在咱玉堂城可不多,是西方人氏?”
戚灵抿着嘴道:“嗯?不,我家就住隔壁那条街。”
宋嫂一愣,“好,好,站在楼顶也能瞧见自家宅子。姑娘还没吃饭吧,这下松楼共七层,底下三层全是吃饭的,第四层呢则是住宿歇脚的地儿,上面三层就没有外人打扰,待会儿给你挑敞亮的房间,现在我带你弄点好吃的去!”
等到唐歌盼这位甩手掌柜走后,戚灵跟着宋嫂顺楼梯来到二楼,瞧见满厅都是酒菜宴席,只不过此间食客大多文质彬彬,既没有行酒令吆五喝六之徒,也没有手握猪蹄大口吞嚼之辈,更多的是些风雅之士与华服贵妇,隔着屏风浅斟低唱,格外清雅。
宋嫂十分爽朗,带戚灵坐在小轩窗前,使唤一个跑堂小仆去厨房端些盘盏,等不多时戚灵却有些哑然。
面前放着八只玉盘,分别是三色虾蕈、白鱼片酱、梅花乳酪、莲花鸭签、糖霜雨梨、白面夹肉、烤鹿脯、河豚羹,另外还有梅子汁一壶代酒。
这桌少说也要十几两银子吧?
见戚灵迟迟不肯动筷,宋嫂微微笑道:“姑娘,千万不要客气,我家掌柜的交代了,你是她请来的客人,这些菜肴都是下松楼送的心意,你是本地人氏,想必和你口味呢,今日这顿若吃的不惯,尽管与我讲,我让厨娘换些言浮菜品来。”
戚灵怔道:“吃得惯!我都吃得惯!”
她本就腹中饥饿,碍不住宋嫂殷勤斟满梅汁,轻轻抿上一口酸爽开胃,于是放怀吃了些。
宋嫂笑眼一眯,“姑娘吃慢些,别噎着。”
戚灵动了筷子后,竟停不下来,只觉得满嘴生香,却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她指着盘中物问道:“嫂嫂,太好吃了,这个是什么?”
“这道叫做莲花鸭签,里头是鸭肉细丝,用葱、椒、加蛋清粉芡,外头拿猪油面皮裹住,包成圆筒先蒸再炸,切成小瓣摆成莲花形状后,接着放火炉烤煨成金黄色。”
戚灵直摇头道:“工序繁多,让厨娘受累了。平白无故就蹭吃蹭喝,我深感过意不去。”
宋嫂一乐:“戚姑娘,你是贵客,招待几顿饭菜算得了什么。你可知道,我跟老陈,在下松楼呆了多久么?我和他呀,跟着唐姑娘唐掌柜,在这经营了快二十年了。二十年来,唐姑娘绝少带客人来,那掰着指头都数的清,每回来的,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呢。所以呀,我觉着戚姑娘你一定也是个,一等一的人物。”
戚灵把头一低,嗤笑道:“宋嫂,这便是误会了。”
宋嫂笑道:“那些都是来自西边遥远大洲的人,用咱们的土话说,就叫世外高人。刚才,我还以为戚姑娘,也来自那边呢。”
“西边?”
“西边,不就是几万里外的西牛贺洲。别瞧那离咱这远的不得了,我老头子日日夜夜盼望着,能跟着唐姑娘去一趟那边。”宋嫂微微笑了起来,“一两句也说不清,嗨,戚姑娘你别停筷子,接着吃呀。”
戚灵莞尔一笑,“我只是好奇,你家掌柜唐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呀?神神秘秘的,她还说,可以解我心中所惑,现在,我心里疑惑更多了”
宋嫂一惊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啊?怎么。”
“唐姑娘说的,能解你心中所惑的人,不是她。”宋嫂突然扭转身躯双手握拳,冲着半空作礼,神情也显得激动无比,“戚姑娘,让你见笑了。实在是听到这个消息,我太开心了,终于又能见到那人了。我记得他的模样,他身份很特殊,我们南瞻大洲从未有过他那样的人,总之我呐词穷,难以描述他是个怎样的人。但我和老头子,在下松楼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其实就盼望着哪天能再跟他见上一面,戚姑娘,你可别笑话我们。”
戚灵正色道:“不会,那人对你们而言,一定非常重要。”
宋嫂又摇摇头道:“不,对我们不重要,我觉得他呐,对南瞻大洲的百姓而言才最为重要。”
戚灵一时竟不能理解宋嫂所说的话,轻声问:“那清微玄都的真人呢?”
宋嫂眼睑低垂道:“清微真人呐的确了不起,真人们降服了洪水,在天风北境修筑了柔利烽燧,在言浮城西境将妖兽挡在山峦之外,开创了千年太平盛世。在这属于南瞻人族的黄金年代,无数人汲汲于功业名利,无数人以此为毕生信念,追寻遥不可及的梦想。可我并非陈词滥调,慢慢的,这些追梦之人都变味了,金屑迷了他们的双眼,猪油蒙了他们的初心,曾怀揣梦想的人,都不约而同陷入一种新的泥沼。”
戚灵呆呆的听着这番言论,宋嫂接着道:“……他们总会沉浸在各种悲欢中,拼命赚银子,然后拼命享乐。但那个人让我看懂了这一切,我年轻时候就对老陈说,你不要学世人如此,更不须去管旁人的看法,也不必担忧我们的生计,你尽管专注于你的本心,不要被乱七八糟的思绪束缚。因为我知道,也许有朝一日,有更珍贵的东西在召唤他。”
戚灵问道:“更珍贵的东西是指什么呢?”
宋嫂道:“一个愿望。”
戚灵执着追问:“什么愿望呢?”
宋嫂微微笑道:“这个呀,说来话长了,是关于来自西方的,很古老的传说。我若是坐在这一直陪姑娘聊这个,饭菜就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