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喜喜悲悲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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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日，宫里和圆明园都为皇上早夭的嫡子做了法事，妃嫔亦是如此，这经诵了半日才停了下来。
弘历中午在我宫里用膳，我同他说了前几天宫宴上皇上赏赐我玫瑰乳酥的事，弘历说是他为人子的一点小心意，让我不必挂怀在心。
我夹了一块自己做的肉丸给他，有点惆怅的说道：“这宫里也只有自己的亲儿子对自己好了。”
“额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伤感了。”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是大哥的忌辰吗？”
我垂了垂眼眸，说道：“今天也是额娘嫁给你皇阿玛的那天。”
晴蕊在一旁侍候着，听到我的话突然顿住了脚步，她入府晚，并不知道先前的事，何况那天我也不愿提起，她自然就不会知道了。
弘历的筷子一顿，说道：“这话额娘没对儿子说过。”
我看着满桌的菜肴出神，二十几年前，我在府里只能吃清粥白馍，偶尔有肉也是逢年过节才有，那时候从未想到我会吃这些以前从未见过的菜，二十年，是很长的时间，我在这二十年内脱胎换骨，从低等侍妾到尊贵的妃子，从任人欺凌到不容小觑，这其中我只有一点努力，大多处都靠着皇上和弘历，没有他们，我如今的下场，不会好过宋璃云。
“我成婚的前几日，弘晖身子就已经不好了，在我成婚当晚，弘晖就薨逝了，你皇阿玛自然也不会管我了，一个侍妾刚入门，府中嫡子就离世，可想你额娘那段时间日子有多难过。”
弘历默默了一阵，对我说，又似是在哄着我：“额娘，那些都过去了，您现在是熹妃，皇阿玛说要晋您的位份，那您就是贵妃了，皇贵妃早逝没那福气，额娘身子好，还没福气享福吗？”
“你说的话，额娘自然也明白，只是那日皇上提起晋我位份，皇后突然提起了早夭的弘晖，我也难免吃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皇后还会认为是我克死了她的儿子吧。”
屋里只有晴蕊伺候我和弘历，晴蕊是我从府里带来的丫头，我对她也没有多少戒备，弘历是我儿子，和他说话要是还有防备，那这后宫之中，还有几人可以推心置腹呢。
“额娘这是想多了，皇额娘是一国之母，儿臣也是她的儿子，她不会这样想额娘的。”
弘历怕我伤心，一个劲儿的往我碗里夹菜，还说了些永璜的糗事，永璜也两岁了，已经会走路了，就是走的不太稳，话也说不太利索，只会简单的说阿玛和额娘，还记得永璜第一次叫弘历阿玛时，弘历都哭了，抱着永璜左亲右亲，直呼是阿玛的好大儿。
午膳用过后，文韵身边的宫女彩儿突然闯了进来，直直的跪在地上，眼泪断如珠，泣道：”熹妃娘娘，我家主子晕过去了。”
我猛然站起身，“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晕过去了。”
彩儿声音抖得厉害，看来是受了不少的惊吓，“主子这几日身子就不舒服，今日诵经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累到了，突然就晕了过去。”
“糊涂！若是被人知道文韵是因为诵经累到晕过去，那就是对大阿哥不敬！”
我甚少疾言厉色，彩儿被我吓得登时就不敢说话，身上止不住的颤抖。
我缓一缓语气，说：“有没有请太医来看。”
彩儿怯怯的说：“已经去请了，但是圆明园内太医来的少，今天又是皇上炼丹的日子，大多数太医都在皇上那里，剩下的一个太医在顾常在那里。”
我皱了皱眉，说：“顾常在不是被罚了禁闭，怎么还能请太医呢。”
“顾常在也是身子不适，着人请了皇上好几次，皇上才拨一个太医过去，我们宫里的小路子去请，奈何皇上身边的太医不能动，顾常在那里又罢着太医不放手，奴婢才来了您这里。”
我冷笑一声，这蹄子又在作什么，我对她说：“我让人去回禀皇上，让顾常在身边的太医来给文韵看病，你和我一同回去看看文韵如何了。”
我刚要走，转身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的弘历，弘历点了点头，我才放心出去。
文韵离我这里近，不出一刻钟我就到了，进了屋里就闻到一股异香，我不晓得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有些头晕，彩儿说是今日用来诵经的佛香味道，我顾不上那些，来到文韵的寝殿，看到文韵脸上无一丝血色的躺在那里，我惊了一跳，当即就问照顾她的丫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那丫头亦是哭哭啼啼，“小主昏过去有大半个时辰了还是不见醒，喂水也没有喝进去。”
“这可怎么好，你去通知裕嫔，让她也过来。”
她急忙应下了，“是。”
如恩来的更是快，几乎是跑过来的，看到不省人事的文韵，急道：“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会晕过去呢。”
我让如恩坐下，说：“我让晴蕊去请了皇上，又让人去请顾常在身边的太医。”看四下没人，我附在如恩耳边偷偷说：“此事涉及到顾常在，我怕她会从中作梗，我已经让弘历去帮着调查了。”
如恩点头，用眼神示意我做得好，我不得不这样做，文韵是我在宫中为数不多可以说上话的人，她本人性子又好，待我也是礼貌有加，她生病我也不能干看着，能帮则帮吧。”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是没有人进来，我和如恩心急如焚，都打算亲自去请皇上，结果听到床上唔了一声。
“啊，头好疼啊。”
是文韵醒了，我和如恩连忙过去看，只见文韵面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是比先前好了许多，她看到我们，疑惑问道：“两位姐姐怎么在这，我又是怎么了。”
我担忧道：“你晕过去了，都快有半个时辰了，我让你宫里的人去请太医了，他们马上过来。”
话音刚落，一个太医匆忙的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他看到我们惶然跪下，“微臣来迟，请两位娘娘恕罪。”
“文韵怎么样了？”
皇上紧接着也跟了进来，我有些疑惑，顾常在扣住太医不让其过来，怎的会和皇上一前一后的进来，顾常在住的春裳店离皇上住的地方远的很，如此和皇上同时出现，像是早就等待好了皇上一般。
如恩回道：“已经醒了，只是气色还不是很好。”
太医是个我没有见过的太医，他抽出丝巾搭在文韵纤细的腕上，粗厚的三根手指来回探究着，如恩紧张的看着，手上不自觉的绞起了帕子，眼睛没有离开太医的手指半步。
斟酌几分后，太医起身给皇上行了个礼，笑道：“恭喜皇上，武贵人这是喜脉。”
“喜脉？真的？”
皇上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皇上年过五十，近两年身子又不好，老年有子简直是不太可能的事，他坐在文韵的床边，拉着文韵的手，说道：“文韵，你真的有喜了吗？”
文韵亦是不敢相信，她带着懵懂的笑意看着太医，问：“太医，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小主有孕两月有余，只是小主近日劳累才会晕倒。”旋即又打了个千，“小主体虚，微臣替小主抓药去了。”
太医走后，皇上的语气有怜惜的责怪，“你也真是的，两个月了自己都不知道，若是孩子没了，朕该有多伤心。”
文韵面上露出了羞涩，说道：“臣妾身子一向不调，所以臣妾也不知道有孕这件事。”
我和如恩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感受到了不可思议，我们不是不相信文韵有孕，只是觉得这件事太巧了些，太医偏和皇上一同过来，又偏在皇上在的时候，诊出了喜脉，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
疑心归疑心，该有的祝贺还是要有的，我牵动嘴角，笑道：“妹妹入宫多年，有子不易，日后诞下皇子，也能做个一宫主位了。”
我有意提文韵的位份，皇上也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看着文韵开心的笑着，“文韵入宫多年，如今有孕，是该晋一晋位份了，等到明年生下皇嗣，就封为嫔吧，文韵性子温柔安静，就赐个宁字，意味恬然安然，还是熹妃想的周到。”
我颔首，“文韵妹妹有孕不易，臣妾也是能想多一点是一点，好让妹妹安心生下皇嗣。”
皇上颇为赞赏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嘉赏我明事理，我年岁渐长又不需要争风吃醋，何况文韵与我交好，当上嫔位，也算是我和如恩有力的后盾了。
文韵喜出了泪，感激道：“臣妾多谢皇上，多谢熹妃姐姐。”
文韵住的琼帘阁在半个时辰前还是哭声一片，现在喜意盈盈，哪有先前半分压抑的样子，如恩说顾常在拖了太医不让他来，皇上闻言很是生气，皱眉道：“这也不知道生了什么病，竟然拖着太医不让他出来，这要是耽误了文韵的事，朕可真的要罚她了，小路子，你去把顾常在叫来，朕要亲自问话。”
小路子打了个千走了出去，如恩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等着顾常在的到来。
顾常在很快就来了，一袭青色倩影缓缓走进，裙摆处绣着皇上喜爱的青竹，枝叶不甚茂密，只有那节节升高的竹节，看起来很是清雅，一只翠玉簪子别在那墨发之间，用了淡粉色的眼妆点缀，更多了一分娇俏，除了脸上有些病色之外，其余的看起来像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皇上喜爱翠竹，看到那翠竹眼睛一亮，加上顾常在本身就生的貌美，如江南闺秀，顾常在动人至此，皇上也软了语气。
“朕听太医说你病了，是怎么回事。”
顾常在娇柔的咳嗽了两声，愈发惹人怜爱，她轻轻道：“臣妾前些日子得了裕嫔娘娘的赏，这两日想着去和裕嫔娘娘道谢，无奈臣妾还在禁足中，不能亲自去道谢臣妾很是不安，又担心皇上的龙体和大阿哥的法事，臣妾不小心染了风寒，让皇上担心了。”
皇上放松了神情，说道：“就算生病了，也不该霸着太医不放，宫里头那么多的太医，你再寻一个就是，告诉你一声，文韵有喜了，刚才晕了半天，也没个太医过来，朕身边的太医都在熬药没空分身出来，你这里强占太医不松，若是文韵有什么问题，朕拿你是问。”
顾常在好看的脸上突然出现了讶异，她惊呼一声，“文韵姐姐有孕了，真是恭喜，都怪妹妹，是妹妹矫情了，姐姐要怪就怪妹妹吧。”
文韵哪里会真的怪她，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心里也是高兴，不会和她一般计较，便说道：“常在也是皇上的妃子，也是金枝玉体，太医照看也是应该的，何况我也没什么问题，还多谢熹妃娘娘和裕嫔娘娘的照拂。”
顾常在看了我一眼，说道：“多谢熹妃娘娘了，要不嫔妾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不愿看她的满有心计又打量的样子，冷冷道：“这是本宫该做的，顾常在也要照顾好自己，省的老麻烦太医。”
顾常在没有换得我的好脸色，讪讪的笑了。
小路子突然走了进来，说道：“皇上，四阿哥来了。”
皇上疑道：“弘历？弘历怎么会过来？”
我面上一顿，想必弘历是有什么发现，便说：“皇上，弘历或许是有要事，要不也不会来到妹妹的宫里，召他进来吧。”
弘历含笑走了过来，身后也跟了一个太医，顾常在在看到太医那一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恩不解的看向她，只觉得顾常在呼吸都开始困难，惊恐的盯着那个太医看。
弘历请了个常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额娘裕娘娘请安。”
皇上唔了一声，问：“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弘历含着好看的笑意，说道：“儿臣午膳过后打算去给皇阿玛请安，没想到皇阿玛不在，苏培盛说武娘娘身子欠佳，皇阿玛赶过去看了，又听他说太医都在炼丹没空去请武娘娘安，武娘娘一向与额娘交好，儿臣就带来了一个太医，没想到已经有太医给在这里了，倒是儿臣多此一举了。”
皇上满脸安慰，说道：“你哪里是多此一举，明明就是细心，也好，一个太医可能查不准，就让陆太医在试试吧。”
陆太医领旨后，为文韵搭脉，脸上忽的阴晴不定，再三确认后才停了手。
他语气有些迟疑，谨慎道：“回皇上的话，武贵人这......这是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