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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嫡子早亡见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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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之中把小册子藏在枕下,晴芙手忙脚乱的帮我扶正了凤冠,又给我戴好盖头,然后走出了开了门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红色的被褥上,我的心跳清晰可闻,像戏台上弹错的鼓点,没有规律的一下接着一下,就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厚重,六月的天气,我的手脚冰冷冷的,仿佛浑身的血液都不再流通,换成了冬月的雪水在我身体来回流淌着。

门口响起了晴芙的声音:“给贝勒爷请安。”

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呼吸,那颗心也无法顺畅下去,反倒是让我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甚至吹动了红色的盖头。

吱呀一声门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个人在桌子上拿了什么,我知道那个是挑盖头的喜秤,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却忘了双手牢牢的抓着喜服。

盖头被挑开,入眼的是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我抬眼一看,他也在看我,他眼里有微微的冷,没有什么表情,他看我的眼神没有一丝感情,我看他的眼神也没有一丝期待,两个陌生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知道我不好看,但是他也不是什么俊朗的人。

皮肤的白皙胜过女子,眉毛浅浅,眼睛小小,但是就是那一双小眼睛异常的有神,被他盯上一眼就浑身不自在。

我起身行礼,他示意我坐下。

随手把喜帕和喜秤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坐在我身边,我看到他坐了下来反而也不紧张了,接下来的事不过是水到渠成,还有什么害怕的。

“多大了?”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倒是比长相好,声音清冷又有力量,让人不得抗拒。

“十三。”

“以后回我的话要说妾身二字,学礼仪的时候没学吗?”

我:......

心中一股无名的怒火喷涌而出,这是夫婿吗,这是先生吧,人家的小两口第一次见面都和和气气,他倒好,拿出一副大爷的样子。

好吧,他是皇子,比大爷可贵重多了。

我闭上眼睛,认命的回答:“妾身知道了。”

他拍了拍手,晴芙进来了,对他行了一礼,“贝勒爷有什么吩咐?”

“把酒拿来吧。”

“是。”

桌子上的交杯酒放了一天,晴芙倒上了两杯,然后端在我们的面前,“请爷和格格满饮此酒。”

我们两个拿起了酒杯,酒香在我的鼻子周围环绕,是那种淡淡的香,小时候偷喝过阿玛的烈酒,睡了三天,那个味道到现在我还记得,又苦又辣,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饮过酒。

我们两个没有看向彼此,低垂眼眸,两臂绕着,他身上有淡淡的清苦味,这是我第一次感知到陌生男子的气味,加上这酒香,不由得脸红。

酒杯碰到嘴边,外面的一声惨叫划破了这场陌生的新婚之夜。

“贝勒爷!世子薨了!”

“什么!”

四贝勒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上,酒水洒落在他的身上,酒杯落在地上摔个粉碎,碎的岂止是杯子,还有我的心。

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用力的将门打开,门打在了窗户上,发出隆隆的响声。

我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哭声,听到这声音我吓的呆住了,那个孩子还是走了,是今天走的,是我们喝交杯酒之前走的,还未行合卺之礼,他就离去了,是啊,那是他的长子,我是什么。

我苦笑了一声,咬住了下唇,那笑是自嘲,是苦涩,是心酸,我的新婚之夜,像是一场闹剧,两个心中没有彼此的人却因为圣旨强行的牵在一起,如今,那条不清晰的红线被地上的碎片割断个一干二净,他那边毫不犹豫的走了,留下一堆理不清的线牢牢的缠着我自己。

喜服的颜色在这昏暗的灯下显的愈发的暗,像是我流了一身的血,我低头看着被我抓的皱巴巴的喜服,那些印子像是我心中被狠狠捏出来的褶皱,永远无法抚平。

晴芙见我脸色不好,忙安慰道:“格格,你不要担心,今晚的事谁都没有想到,虽说世子的身子不好,但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我祈祷了十天,他怎么会。

我眼角不知何时滑落了一滴泪,滴在喜服上,像是我泣出的血,我在哭什么,明明对这场婚姻没有期待之心的,那么这滴眼泪又是怎么回事,是哭我,还是哭那孩子,还是哭这个独守空房的人。

“晴芙。”出声才发现我的嗓子哑了,“帮我卸妆吧。”

晴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晴芙把我的凤冠拆了下来,这个我顶了一天的凤冠终于落了下来,看着镜子里的我,粉红的胭脂花了一脸,像是唱戏的角,口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晕开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不是口脂,是我唇上流出的血,因我用力咬着唇,下唇赫然出现了一排牙印。

外面的哭声响彻天地,我如木偶一样被晴芙服侍着褪下喜服,冷着眼冷着心去感受这里一分一毫,冷淡的四贝勒,冷淡的我,还有那个孩子,我明明祈祷了数日,为什么要在我新婚之夜离去。

外面一道闪电划亮了夜空,照在我的脸上,镜子里的我脸色如鬼魅一般可怖,眼里没有亮色,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咬出血的双唇,在这夜中格外诡异。

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初六,四贝勒嫡子弘晖,薨。

而我,在弘晖薨逝第二天被囚禁在了晨熹阁。

“钮祜禄氏,嫡子早亡没有在嫡子身边,没有痛色没有怜悯之心,禁足晨熹阁一月。”

这句话下来对我简直是五雷轰顶,四贝勒府上我都未曾好好看过,就被禁足在这里,晴芙告诉我,昨夜府上所有的福晋格格下人都在世子身边守着,唯独我们两个人未曾去,贝勒爷知道大怒,所以下令禁足。

他因为嫡子的早亡迁怒于我,到底是为嫡子早亡伤心,还是对皇上下达的赐婚无声的抗议。

我瘫软在地,指甲不甘心的挠着地面,咬着牙看着他们给我送来饭菜,又给我的屋门上了锁,啪的一声,水葱似的指甲断了两截。

“格格!”

晴芙惊呼一声,我才感觉到手指的疼痛,原来小指指甲断裂处带着血肉,汩汩流出的血阴湿了地面,蜿蜒出一道红色的线。

心里顿时出现了颓废之意,来到这里不到一日便如弃妇一般,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义。

猛然之间,我想起了阿玛的话。

“元初,要留住性命。”

是啊,留住性命,我得活着,我为了家人我要活着!

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去拿那些饭菜,看了一眼带了霉点的馒头我咽了咽口水,狠狠咬一口下去。

晴芙连拉住我,喊道:“格格,这馒头坏了不能吃啊!”

这馒头又酸又涩,只期盼它可以填肚子,皇家下人拜高踩低,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也没有太大的怨怒。

“你看看这些,也就馒头能吃了。”

黏在一起的豆芽菜,酸的呛鼻的豆腐,两碗十个米粒都没有的粥,相比之下,馒头是最好的了。

晴芙含着泪喝了一口粥,我看她的样子心生不忍,放下馒头,握住她冰冷的手,说:“是我连累了你。”

晴芙摇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奴婢没有家人无依无靠,两年前到了贝勒府也是饱受冷眼和欺负,只有格格愿意对奴婢说话,奴婢不怕苦,就是怕格格苦。”

晴芙红红的眼睛写满了坚毅,四福晋原来给我派来一个不起眼的小侍女,历来伺候主子的不都是得脸的大侍女,如今看来,四福晋也不像传言中那样贤惠温婉。

我们接下来的一个月一直没有出过门,外面的消息我们也不从得知,一日又一日的吃着馊了的饭菜,到了夜里我经常被肚痛折磨,还会被那夜的哭声惊醒,醒后贴身的小衣都湿透了,在这无人的屋内喘着绝望的气息。

这一个月我和晴芙差点瘦成了一把枯骨,当门口的锁链响起时,我苍白的脸色终于迎来了入府后的第一缕阳光。

门口站着一个人,不是贝勒,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她背对着光,我看不清她的脸,仔细辨认后,发现是一个浓眉大眼面容大气的女子。

她的身影越走越近,多日不见的阳光晃得我眼睛疼,我眯起眼睛问:“你是?”

那个女子开口道:“我叫耿如真,家父管理耿德金,和你一样,是府里的格格。”

我认出那声音,是我入府那天的时听到的话,我撑着椅子站起身来,她比我入府早,我应叫她一声姐姐,我欠了欠身,“耿姐姐安。”

她坐在我身边,说:“你入府那天我就好奇,府里只有嫡福晋是满军旗,你是第二个满军旗,本以为贝勒爷会更看重你,没想到,嫡子会在你的新婚之夜薨逝,福晋伤心欲绝,已经病了一个月了,现在外面都在传你的到来克死了嫡子,不过这些话你不用上心,过一阵就好了。”

我惊于她话里的耿直,又感谢她的直言,我看着她,她穿着朴素,一身素衣没有花纹,发间发饰皆是银器,手腕上的镯子也是银的,眉眼尽显和善,看起来是个热心肠的人,想起那日晴芙拿来的小册子不觉面部发烫。

我把小册子包进了布里,悄悄地塞在了耿如真的手上,轻声说:“那日我的婢女找姐姐借了这个,我也没有用上,现在还是还给姐姐吧。”

她红着脸让晴芷收下了,笑道:“这还是刚入贝勒府的时候娘家母亲给的,怕我不经人事,什么都不懂,可我现在也是不太懂。”

话说到最后,悄悄的凑了过来,我也凑了过去,她用帕子挡着面,低声细语:“我是去年入府的,贝勒爷只宠幸了我一次,就是刚入府的那一晚。”

听了她的话我脸上更加火辣,她看到我这样经不起逗的样子笑了。

“来的时候看到你气色不好,想必这一个月没有吃好吧,等以后就好了,说实在的我这一年过的也不怎么样,府里最受宠的是嫡福晋和李福晋,咱们这些人说好听是格格,难听点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我点点头,这一个月过得怕是连奴才都不如。

“我听闻福晋今天好了许多,你入府以后还未给福晋请安,我带你过去吧。”

“好,幸好有姐姐,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向福晋请安。”

她笑着摆了摆手,“对了,你多大?我是康熙二十八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生。”

我笑道:“我是康熙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生,我们的生辰只差一日,我们还真有缘分呢。”

她眼睛亮了一下,“是哎,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叫我姐姐,叫我名字都可以,哎呀,耽搁了这么久,你还是随我去给福晋请安吧。”

晴芙给我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饰,又挑了一件深色的旗装,禁足了一月,外面的空气都异常新鲜,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暖烘烘的,我回眸望去,晨熹阁三个字映入眼帘。

原来是这个熹。

雨后山家起较迟,天窗晓色半熹微。

熹字,光明,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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