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暂到人间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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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皇帝就开始为和敬公主准备婚事。
额驸是皇帝一手培养长大的色布腾巴勒珠尔,色布腾巴勒珠尔在乾隆八年就封为了镇国公,皇帝也是把他当做半个儿子看待,他和和敬的婚事也早早的在乾隆八年就准备好了。
皇帝格外疼惜他和皇后这个唯一的女儿,嫁给蒙古族的色布腾巴勒珠尔,虽说有和亲的意味,但皇帝早就在京中给和敬盖了一座公主府,让和敬成婚后不用远去蒙古,在京中居住就好,也方便和敬回宫时时探望,光是公主府的费用就高达上万两银子,又额外添了嵌东珠九颗朝帽一个,东珠一颗,各嵌东珠七颗,金翟鸟五枝,添嵌猫睛一颗。帽及小翠鸟一支,随垂挂。嵌松石珊瑚垂珠暖帽及金花一支,嵌东珠二颗,金佛一件。嵌东珠一颗、松石一块、凉帽后金花一支。嵌东珠七颗,金项圈一圈。嵌东珠九颗金箍一件,照《会典》添东珠一颗。每须嵌小珠一粒,金花六支。嵌东珠二颗,耳坠三对,添礼如此丰厚,超过了历代公主的出嫁规格。1
对于这桩婚事,皇后是满意的,对皇帝的这种安排更是感激涕零,和敬又是和色布腾巴勒珠尔一同长大,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对这桩婚事也是听从皇帝的安排,初定礼在二月,婚期定在了三月,内务府对其及其重视,从陪嫁礼外,格外又添了不少首饰作为添妆,皇帝和皇后所出的固伦公主,出嫁场面必须要隆而重之。
我本着是公主的祖母又添了五千两银子作为贺礼,又在库房挑了些首饰给和敬作为添妆,本来还想做几件喜庆的衣裳在她大婚那日穿,可是意外的收到了阿玛病重的消息,很快,在三月亲蚕礼后,阿玛就病逝了。
永璜的孩子还没出世,我想着等到永璜的孩子出世,让阿玛进宫来见见,阿玛长寿,早就见到了自己的曾孙,可阿玛说过,众多孩子中,最以我为骄傲,最以有个皇帝孙子为骄傲,来宫里时次次都会问皇帝身体健康与否,他说,若是没有皇帝,我们钮祜禄家族又怎会享有一等公的荣耀。
做了一辈子四品典仪的阿玛,晚年享有了一等公的荣耀和俸禄,又得皇帝旨意可以随时来宫中骑马请安,如今八十高龄离世,也无憾了。
皇帝和我各赐五千两为阿玛的丧仪费用,又遣永璜出宫去吊唁,我托永璜给额娘带去一些话,让她切勿伤心过度,要照顾好身体,我不能在她膝下尽孝,唯有言语几句才能寄托哀思。
到了和敬大婚那日,规模极为隆重,永璜大婚典礼都比不上这的一半,不敢想象永琏要是还在,大婚时,该有多么辉煌。
鞭炮在耳边劈啪作响,这是和敬最快乐的日子,也是我最伤心的日子,阿玛离去不过几日,我却要在大婚典礼上要做足样子,生怕被人看到我一点的伤心,笑到最后脸也发酸了,又看到色布腾巴勒珠尔给和敬的聘礼足足有九十九箱,马车拉来的聘礼就占了几条街,反观我,四十年前我成婚时是那么草率,仅仅只有十箱聘礼,十箱添妆还是阿玛额娘东凑西凑才凑出来的,一别四十年,那十箱添妆我有四箱都送给了绮安,另外两箱送给了和敬,剩下的一些字画羽扇,早就腐烂长眠地下。
看着和敬成婚,触动情肠,一瞬间心口有些不舒服,再加上热闹的场合轰的我头发昏,阳光在我头上也像被放大了数倍,晒的我摇摇欲坠,最后在张保的搀扶下我提前退了场,并推了宴席,回到了宫中。
宫人给我炖了燕窝,加了蜂蜜味道会更好些,可我现在也没有胃口,坐在床上,呆呆的抚着手中的佛珠。
张保笑的像佛像中的弥勒,把燕窝端在我面前,说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喝碗燕窝补补吧,太后娘娘心里苦,喝些甜的润润吧。”说罢还舀了两勺,看着香气肆溢的燕窝,我端了过来,味道果然不错,喝了一口齿颊留香,我勉强喝了半碗,然后让宫女给我拆掉珠饰,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傍晚,外面也没有热闹的丝竹声了,殿内有些黑,宫人看到我醒了就点燃了灯,然后问道:“太后娘娘睡醒了,可否要传膳?”
“等等吧,哀家没什么胃口。”
晴蕊给我安排的宫女杏儿来到我床前,说道:“今天圣祖皇帝的十四阿哥来给和敬公主送贺礼,知道太后的阿玛离世,怕太后睡不好,送了一个安神的玉枕来,太后可要看看?”
我的心抖了一下,这个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面的男人为什么会来安慰我,可我为什么还会心动,想想也是可笑,我都年过半百了,竟然还会想起年轻时的一次心动。
“拿来吧。”
杏儿捧过来一个盒子,在我面前打开,是一个白玉枕,玉泽透亮,触手生温,我轻轻的抚着,让杏儿给我换上。
皇帝知道我身子不舒服,晚膳陪我一起用的,吃完饭说起十四阿哥敬重我,又说他这么多年一直老老实实的在府里,没惹出什么事端,打算过几月封他为贝勒,享有贝勒俸禄,我没有意见,只不过还是会想,若他当年站在先帝这边,今日早已是亲王,而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阿哥,不知他可曾后悔过。
用了一段时间的玉枕,睡眠的确好了不少,只不过见物思人,晚上睡时会梦到年轻时与他发生的一点一滴,我们之间的记忆很少,那些回忆片段一幕又一幕的在梦里循环,梦也越做越清晰,醒来时还会保持梦里心的悸动,情的牵绊。
皇帝知道我心情不愉,就让几位阿哥在我身边尽孝,眼看着永璜的两位福晋肚子变大,皇帝决定让永璜开府出去居住,赐了白银十万两,府邸大约在年末修好,永璜的两位福晋也好在宫中顺利生产。
七月,永璜的孩子出世,是位皇孙,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孙子,皇帝给他命名为绵德,并告知内务府皇孙上一字为绵字,下一字从心,等到永璜侧福晋的孩子出世,再由内务府来定。
在九月从木兰秋狝回来后,便是三年一次的选秀,皇帝这次选了怡嫔的妹妹柏伊雯,封了柏常在,都统兼轻车都尉巴林·纳亲之女,蒙古族的巴林那仁为那常在,大学士鄂尔泰侄孙女西林觉罗鄂玉莹为鄂贵人,又封了嫔妃座下学礼仪的两个官女子为慎常在还有揆常在,搬去各宫居住。
舟车劳顿加上心情不愉,回宫后没多久我就病倒了,此时宫里宫外又闹起了天花,人心惶惶,嘉妃不巧的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她宫里又出了得天花的宫女,险些染了病,皇帝急的好几夜都睡不好,却还要一日三次的来侍奉我喝药,看着皇帝眼下的乌青,我于心不忍,说道:“皇帝,天花的事要紧,哀家不过是得了风寒而已。”
皇帝把我喝光的药碗放下,一脸愁容,“这次天花来势汹汹,身子弱的人就染上了,皇额娘在这个时候得了风寒,儿臣不能不仔细着,皇额娘凤体有恙,儿臣不来照顾,于心不安,本想着外祖去世,儿臣带皇额娘出去走走可以散散心,没想到还让皇额娘染病了,也是儿臣照顾不周。”
皇帝眼里的担心不像作假,天下谁人不知,皇帝对太后赡养有加,二三日就是一请安,我已经五十多了,生病的次数是少之又少,无奈这次阿玛去世,给我的打击太大了,忧郁的心情压的人喘不过气,想不生病也难。
“哀家这里不要紧,喝几副药就好了,锦宁,永琮和永璇还小,这几个孩子才是最主要的,锦宁在哀家这里养着,没什么问题,只是永琮和永璇在阿哥所,可要乳母嬷嬷留心着,别有什么闪失。”
皇帝颔首,抬起头时看到我床上的玉枕,伸出手来摸了一把,说道:“这玉像人的皮肤一样,摸起来也不冷,闻起来还独有一种清香,也不知道十四叔在哪找来的这好东西。”
皇帝不过随口一说,却听得我心发慌,我怕皇帝多想,又怕我慌神乱了阵脚,假装不在意道:“玉是好玉,不过哀家也不懂玉器,左右哀家最近睡得安稳,不如送给皇帝去安枕吧。”
皇帝心里想着天花的事,眼眸漆黑,目光悠远,压根就往这方面想,想都不想直接说:“皇额娘还是自己留着用吧,儿臣睡眠还好,只是近日睡得有些晚。”
我仔细看着皇帝的神色,没有异样后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眼看着天花这场风波就要过去,临近新年,永琮染上天花的消息,如在后宫中投入了一颗炮弹,轰轰隆隆的震慑所有人,皇后知道这一消息时直接晕了过去,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就奔向了阿哥所。
永琮染了天花,其余的阿哥都搬了出去,太医忙前忙后,各个都戴着极厚的棉布用来捂住口鼻,天空下着细碎的雪,如盐粒一般,皇帝像只受了伤的兽,任这碎雪如盐般撒在他的伤口处,流出的泪像是伤口流出的血,想进去看一眼永琮,却被太医极力反对,甚至他们最后齐齐跪了下来,请求皇帝不要进去。
“为什么,永琮为什么会染上天花。”
他的声音如破了的棉絮一样无力,被冬风毫不留情的吹走,太医也说不出为何阿哥所的阿哥只有永琮一人得了天花,其余的几个阿哥都好好的,甚至小永琮三月的永璇都没有什么问题,阿哥所里的,也只有阿哥们还有乳母嬷嬷,可乳母嬷嬷皆没染上天花,这天花似是被风夹杂着,吹到了永琮的身边。
永琮才两岁,就会说很多的话了,就连简单的字都识得几个,不比端慧太子差多少,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聪明异常的孩子,却染上了天花,一个得了就会死的病。
凡是也有例外,当年圣祖皇帝也是得了天花,最后挺了过来,成为了一代帝王,但愿永琮否极泰来,转危为安。
可天不遂人愿,事与愿违,越是祈求越是得不到。
在除夕那夜,永琮还是离开了,被皇帝谥曰“悼敏”皇子。
几场雪过后就是寒冬,这个冬天像是过不完似的,凛冽的冬风刮在脸上像是刀片在划一般,眼睛被风吹着,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这满宫里的泪,何尝不是皇后流的呢。
皇后在永琮死后,彻底灰心了,不到三日,就重病起不了身,太医送进去的药,也原封不动的端出来,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因着身患传染病,连个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永琏的夭亡时皇后尚可有气力期盼下一个孩子,可永琮的夭亡,让这个接连丧子的母亲,彻底失去了生存的欲望,两眼空空,面无人色,恨不得和孩子一块去了。
皇帝颁发了圣旨,永琮的葬礼要按照成年皇子的丧仪规格去办,然后安葬在端慧太子的陵园内,皇帝在伤心极度的状态下,说出,他自即位以来,敬天勤民,自问并未得罪天地祖宗,然而为什么正嫡子嗣一再早亡?难道是因为我朝自定鼎中原以来,历代皇帝都非正嫡继统,而我必欲以嫡子继统,获得先人没能获得的福分,因此一线妄求之心,遂起如此之祸?2
皇后病了一月有余,有天突然打起了精神,对皇上说:“臣妾昨日梦到了碧霞元君,咱们的永琮跟随了她,现在已经投胎,将来也会过上好日子。”
皇帝最不信道家传说,先帝去世时,他把先帝在圆明园养的道士和尚都给撵走了,此后宫里也不准道士进来,现在谁都能看出皇后这是伤心的糊涂了,说的是不清醒之言,可皇帝还是信了,并打算在二月就去山东亲自和皇后去祭拜碧霞元君。
皇帝是临时决定,此次东巡的准备就仓促些,二月初,我们就上路了,谁能知道,这是皇帝和皇后最后的告别。
注释:1取自和敬公主的百科
2取自永琮的百科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