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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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来给我请安时,我说出了我的想法。
“皇帝,裕荣这些日子服侍哀家也算尽心,只不过宫女二十五就要出宫,裕荣按年纪来算,离出宫的时日也没几年了,既然她能服侍好哀家,自然也就能服侍好皇帝,留在皇帝身边,也就当留个贴心的人了。”
裕荣在旁听到我的话,身子震了一下,险些打碎手中的瓷碗,我的话直白,她又怎会听不出其中之意,惶恐的跪下,“奴婢身为卑微,还嫁过人,怎好侍奉皇上!”
皇帝显然也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不过也没有反驳我,垂眸思索着我的话。
裕荣虽嫁过人又怀过孩子,这样的身份会在后宫惹人非议,不过目前也只有几个人知道,皇帝随意安排一个身份一切就好说了,何况裕荣还年轻,姿色也是中上,会唱曲会伺候人,日后位份不高也不是问题,有个常在贵人的位份,也能在宫里好好过着日子,总要比外边颠沛流离的好。
皇帝喝了一口茶,说道:“那就和纨馨一样,封为常在吧,纨馨在永寿宫住,你和她住在一个宫里吧。”
自绮安去了翊坤宫后,承乾宫也就空了出来,皇帝让舒嫔搬进去住,承乾宫离养心殿比较近,也方便皇帝时刻传唤她,现下永寿宫也只剩下魏常在一人了,裕荣和她先后脚被封为常在,同住一个宫内,也好有个照应。
宫里对新晋的魏常在和陆常在还是持有好奇的态度,魏常在是今年的秀女,被晋封是迟早的事,而陆常在年岁已然过了选秀的年纪,却能跳过选秀这个步骤直接被封为妃嫔,对于裕荣的身份我已经让人锁好了消息,不会透露给别人,即便那些人再怎么好奇,也不会特意去问,毕竟裕荣的后面有我在,也是皇帝亲封的常在,是否会向魏常在一样得宠,谁也不敢多言。
如恩在知道裕荣是晴芙的亲信后,也不禁感叹,“没想到这么多年,居然能看到晴芙的亲信,晴芙是个忠仆,只可惜没有福分陪太后一起走下去,日后希望陆常在可以伴在太后左右,尽心侍奉。”
不久后魏常在就封了贵人,与舒嫔在宫里平分春色,嘉妃和纯妃恩宠不减,唯有恩宠盛极一时的怡嫔,开始销声匿迹。
不过她不会止步于此,在得知裕荣也是苏州人后,就开始拉拢她。
“本宫与陆妹妹是同乡,以后来往也方便些,你只管叫我姐姐就好,本宫也当你是妹妹一样对待,日后咱们也是个伴儿。”
怡嫔温善可亲的微笑也只能对裕荣有作用了,起初裕荣也是把她当做自家姐妹一样看待,不过很快发生的一件事,就让裕荣看清了怡嫔的嘴脸。
入冬时分,在府里宫里伺候如恩多年的晴芷去世了,如恩悲痛的生了一场病,好几日都没起床,皇帝也是以贵人礼仪给晴芷下葬,弘昼得晴芷多年照顾,更是亲自主持了她的葬礼,葬礼上晴蕊和几位女官都在悲痛的同时,坐在宫里的怡嫔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身上的紫色狐毛坎肩还是前年她生辰皇帝赏的,她也记不清皇帝有多久没赏赐她料子了,从前一个冬天能做出好几件坎肩,而现在,这件穿了好几次毛领都有些发黄的坎肩还在身上穿着。
她假装不经意的理了理领口上的狐毛,剥了一个有点不新鲜的橘子,咬在嘴里味道发涩,她也装作很美味的样子,对坐在她宫里的裕荣说道:“一个宫女没了,也值得这么大的排场,还用的上和亲王去主持丧仪吗。”
裕荣不赞同她的想法,摇头道:“晴芷姑姑服侍裕贵妃多年,也是看着和亲王长大的,送一送也是情理之中。”
裕荣当然知道晴芷和晴芙从前是要好的姐妹,这样说也是有自己的私心,不过怡嫔可不这么想,当上皇妃的她眼界自然高人一等。
“妹妹可太小看这些奴才了,你稍微对她们有好的脸色,她们就会骑到你的头上来,到时候想管教都管教不了,便是太后身边从前的大宫女佳儿,就是仗着太后的宠爱,在我封嫔的宴席上,将一碗浓汤撒到我的身上,害我手腕留了疤。”
裕荣微微皱眉,有些难为情道:“这佳儿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吧,怎么会傻到仗着太后的宠爱,去做害自己的事呢。”
怡嫔眉毛一挑,眼睛一立,说起话来更加口无遮拦,“这算什么,伺候太后的晴蕊仗着自己有资历就敢当众对我不敬,害的我被太后禁了足,不过好在皇上出面替我解决了问题......”
怡嫔一脸陶醉,似乎沉浸在前些年最得宠的时候,她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变了脸色的裕荣,裕荣深知怡嫔这样的人不能多做接触,后来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她,不过怡嫔也没有在意,明年二月,就是内务府包衣选秀了,到时候她的妹妹也会被选进来,姐妹二人共服侍皇帝,也可相互扶持。
冷雪飘下,又是一年冬,今年冬天因着纨馨和裕荣进宫过得格外热闹,永寿宫多了两个人,内务府也就多了两份活,在新进的几匹缎子中,我选了两间颜色亮丽的给纨馨和裕荣送了去,正打算把桃红色的缎子给绮安送去,让她也在过年时穿的喜庆些,陈福却突然一路小跑了过来,焦声道:“太后娘娘,娴妃的阿玛讷尔布,过世了!”
不出一刻钟,绮安抹着眼泪来到我宫里,嘭的一声跪在我面前,泣不成声,“太后,求您让臣妾出宫去,见见阿玛最后一面!”
皇帝前几日才去了汤山行宫,他不在,我也不好替他做决定,何况宫规没有哪条规定了嫔妃家人离世准许嫔妃戴孝,也不许嫔妃出宫,嫔妃入了宫,宫外的家人就不便再见了,可讷尔布与我阿玛交友多年,又是容秀和绮安的阿玛,如今她身死,我又怎么忍心不让绮安去送送讷尔布。
我伸手拉起她,擦去她脸上的泪,绮安哭的喘不过气,家人离世,是一生都无法抚平的伤痛,如暴雨过后的潮湿,那种潮湿会一生的沁入你的骨髓,绮安颤抖着身子,就连站立都成了困难,她不是不知道宫规,也不是不知道皇帝最看重礼法制度,可她还是愿搏一搏,求一求我,她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理,讷尔布的后半生都在怀念容秀中度过,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如今讷尔布西去,我和绮安都未曾在讷尔布膝下尽孝,人死了,生者也不能做什么,也只能尽最后一份心了。
我抚着她的头发,悲怜道:“去吧,我会让陈福送你出宫,你只能去一日,在你阿玛前磕个头,然后再替我上一炷香,皇帝那边,我知道怎么说。”
绮安泪眼婆娑间透露出不可思议,怔了片刻,再一次跪下,用力的磕了一个头。
身后红色的缎子我让人收起来了,我想绮安是不会穿了。
阿玛今年也八十岁了,已是高寿的命格,可越是高寿越害怕失去,皇帝在阿玛生日那日赐了“含淳养耋”匾额一块,又在额娘七十生辰赐了“古稀人瑞”的匾额,还准许来宫里探望,终是见一面少一面罢了。
讷尔布身死,绮安回宫后就整日郁郁,皇宫内妃嫔不允许给母家戴孝,绮安发间除了银器什么也不戴,衣服也都是素净的银色,以自己的方式来追思讷尔布,皇帝在回宫后,没有计较绮安出宫的事,遣了内务府送去一千两置办讷尔布的丧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子一向病弱的贵妃,终是熬不过了。
永璜一日三次的去探望贵妃,太医轮流的从贵妃的宫里进进出出,面容凄凄,油尽灯枯,贵妃的宫里也散着死亡的气息,皇帝也是两日一去探望,在十二月末,太医下达了最后的通报,贵妃的寿命最多也只剩一月了。
贵妃自皇帝还是皇子时就一直尽心侍奉,后因父亲高斌的缘故,被先帝抬为了侧福晋,对上对皇后,体贴入微,对下对宫人,友善有加,在贵妃的弥留之际,我与皇帝商议,是否将贵妃晋为皇贵妃,以此来冲喜,让她在临走前,也可享有皇贵妃之荣。
皇帝允许了,同时又晋了几位妃嫔一同给贵妃冲喜。
圣旨在正月二十三日下达,贵妃孝敬性成,温恭素着,着晋封皇贵妃,以彰淑德,娴妃、纯妃着晋封贵妃,愉嫔晋封为妃,魏贵人晋封令嫔,追封已故的大阿哥生母哲妃为皇贵妃,赐谥号“哲悯”,称哲悯皇贵妃。
正月二十五日,皇贵妃高佳氏薨,皇帝特赐谥号“慧贤”,称慧贤皇贵妃。
慧贤皇贵妃薨逝那天是填仓日,皇帝特此写了一首诗来悼念慧贤。
牛女岁一会,讵云隔天汉。崦嵫虽下舂,扶桑复明旦。人生赴壑蛇,去势谁能绊。永惟王衍言,言笑忆晏晏。更虑汉武事,空贻后人案。双双梁上燕,队队滩头雁。时或失乳巢,亦或别沙岸。况曽赋抱裯,尝经陪曲宴。忧农予悒欝,强慰予之畔。频进徐妃箴,未怨班姬扇。廿年如一日,谁料沉疴臶。嘱我为君难,不作徒背面。悼淑励不伤,亏盈月规半。徘徊虚堂襟,小星三五烂。有愧庄叟达,匪学陈王叹。
慧贤皇贵妃在离世前嘱咐皇帝为君之艰难,皇帝感慨慧贤为女子贤良淑德,在她离世那晚,独自一人在高堂徘徊,落寞的看着天上四五点闪亮的星子,期盼慧贤如那星星一般,会在天上望着自己。
皇后与慧贤皇贵妃相伴多年,二人亲如姐妹,在听到皇帝为慧贤写下这样情肠触动的诗后,多次潸然泪下,也不知是不是过于伤心,竟会在皇帝面前说出了请求用贤字做她的谥号。
“皇上,臣妾与慧贤多年亲如姐妹,她早晚侍奉臣妾,从未有过抱怨,臣妾想,我朝皇后谥上一字皆用‘孝’字,倘若百年后的谥号为‘贤”,也会用此字激励自己,不负贤字名声。”
皇帝因为慧贤的离世短短几日消瘦了不少,还未从悲伤中走出,就听到皇后这样的灰心之话,他眼里的震惊无以复加,拉住了皇后的手,悲道:“皇后别这样说,你还年轻,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而皇后的眼里如一抹死灰,死灰难以复燃,只有烧尽后的苟延残喘。
皇帝怕皇后一直神伤下去,这些日子就一直陪着她,连内务府选秀的事都随意的糊弄过去,果不其然,在皇帝二月去东陵祭奠后,怡嫔的妹妹柏氏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让柏氏去纯贵妃的坐下当官女子,众人都在为慧贤的离世神伤,也唯有她,一门心思扑在了这上面。
得了空我会多看皇后和绮安,皇后在永琏死后,老了不少,即便她比皇帝还要小上一岁,可神态犹如老妇人一样疲惫,只有在面对皇帝的时候,才会强打起精神,而绮安,皇帝念在她入宫多年“失了一子”又丧父的情况下,晋了她为贵妃,可这个贵妃的位份也没有给她带来一点喜悦,她仍沉浸在讷尔布离世的状态中,偶尔去看她两次,她疲惫的在榻上小睡,眼角的泪像是在梦中流下一样,悄然的滑落又增添一滴。
就在皇帝从东陵回来后,纯贵妃又有了身孕,也算抚平了皇帝一直沉浸在悲伤的心,纯贵妃几次来我宫里请安时,皇后都会落寞的看着纯贵妃的肚子,纯贵妃比她小一岁,今年三十三了,已过了女子最佳的生养阶段,却又能怀上孩子,皇后也生下过三个孩子,可有两个孩子都离她而去,唯一留下的女儿和敬,皇帝也早早给她选了额驸,打算在两年后成婚,到时候皇后身边就再无自己的儿女了,一个没有孩子在身边的额娘,就算位份在尊贵,又有谁能体会其中的寂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