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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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原县城，在妖族向后有序撤退了三十多里之后，这座饱经风霜摧残的古城，再一次回到了人族的掌控之中。
只是满地的让人族尸骨，让赶来的人族战士们都忍不住号啕大哭。
这座县城的几十万原住民，没有一个存活下来的。
虽然在进城之前，明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是亲眼见到一排排躺倒在路边雪地里的尸体，还是让人悲从中来。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平民，在雪灾来临之前，他们正坐着公交车，或开着私家车，或骑着电动车，行走在上班或上学的路上。
然后暴雪突如其来，伴随着剧烈的寒气，将这些无辜平民瞬间冻毙，并且迅速掩埋于厚厚的积雪中。
直到人族异化者们攻破泾原县城，并且把厚厚的积雪一点点清除，才使得这些可怜的人们能够重见天日。
金源也在清雪的队伍里，看着满大街密密麻麻躺倒的尸体，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
他曾亲自从雪地里扒出来一辆校车，黄色的，上面印着泾原县曙光幼儿园的字样。车里坐满了四五岁的孩子，各个都被冰雪覆盖，早已没了生息。只是他们稚嫩的身体，幼小的脸庞上，布满了惊诧与无助。
也许，他们还在等待着自己的爸爸妈妈来救自己出来，然后一起回家。
可是，金源心头一叹，只怕他们的爸爸妈妈，也多半葬身在这场雪灾之中。
战争，伤害最多的，永远都是平民。
“我的小雯雯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吧！你怎么舍得丢下妈妈一个人就走了呀……”
远处传来了一个年轻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她的怀中紧紧搂着一个早已冰冷的小女孩的尸体：“早知道我就不去南方打工了，咱一家五口一起走多好，留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世上，你们怎么这么狠心……”
金源身体一颤，然后继续挥动着手中的工兵铲，将一块雪坨子拍碎，然后往后边的清障车里抛去。
这已经是这三天里，金源见到的不知道第几个死难者家属了。
他从最开始的热心劝慰，到唉声叹息，再到最后的冷眼旁观习以为常，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变硬了很多。
实在是见得太多了，都是从外地匆忙赶来的，见到家人尸体后，都会经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哭闹，然后是愤怒，怒骂妖族残忍，怒斥人族高层无能，任由自己家人被屠戮。旁边帮忙的战士们不敢反驳，只能默默承受着这种指责，心里却在滴血。
等到骂累了打累了，便是怨恨，世界不公，为什么死的是我的亲人，而不是别人……最后是麻木，无助，不知所措。
这，都是人之常情。
他们在救援队伍的协助下收殓亲人遗体，送入殡仪馆登记火化。
火葬场里的炉子连夜运转，也根本供不应求。于是附近十几个县城的殡仪馆连夜来支援，在县城最中心的文化广场上支起了巨大的焚烧炉，没日没夜地处理着被挖掘出来的尸体。
粗壮浓烈的黑烟直冲云霄，经久不散，像是死者的在天之灵，不愿离开生活多年的故土。
金源默默地看了眼那个哭得瘫软在地的女人，对方此刻满脸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紧紧搂着小女孩，嘴里循环念叨着：雯雯不怕，妈妈在呢……
这样的人，多半是生无可恋了。他心中默默地想着，一用力，感觉自己的铁锹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个人吧”金源咕哝了一句，缓缓拂开表层的积雪，露出下面一个人类的面部轮廓。
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眉头紧皱，已经冻成了冰疙瘩，他的姿势略显怪异，像是双手紧紧护着什么东西。
金源连忙将雪层全部扒开，终于看清楚了全貌。
只见老者的怀里紧紧捂着一个同样头发斑白的老太太，只是对方脚边放着一根银色的拐杖。
这位老大爷显然没有经过异化，他只是个普通的老人。
但是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自己腿脚不便无法独立行走的爱人。
而老太太枯瘦的手，在最后一刻仍旧死死搂着大爷的脖子，脸上显出安然祥和的微笑。
至死不渝。
金源的心在这一刻，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一股热流瞬间从大脑涌出，他的双眼通红，将手中的兵工铲狠狠掼在地上，指着天空大骂道：“狗日的老天爷，你真不长眼……”
“嘭！”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打断了金源的咒骂。
“有人跳楼了！”身后有人惊呼道。
金源猛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女人正在地面上艰难地蠕动着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大片的鲜血，从她的脑后流出，染湿了冰冷的路面。
这个女人，正是雯雯的母亲，刚才在校车旁边哭喊女儿名字的女人，此刻的她仰面朝天，双目失神，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雯雯……妈妈来了……等我”
细若游丝的声音，是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遗言。
身边小女孩冻硬的尸体在巨大的重力作用下被摔得四分五裂。
金源呆若木鸡，仿佛失了魂，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泾原县光复以后，这并不是他见到的第一例死难者家属追随家人而去的案例，相反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
长期积郁在心中的负面情绪，如同梦魇将他脆弱的神经狠狠缠绕。
“活着，不好吗……”金源喃喃地问道，过了半晌，身后有人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
他缓缓回头，发现竟是熟人：慕恋绯。往日里古灵精怪明艳动人的她，如今一身脏兮兮的白大褂，脸上黑一条白一条的污迹，头发随意地用皮筋扎起来，闻着一股馊味，显然已经很多天没洗澡了。
“菲菲，怎么是你？”金源兴奋地问道。
慕恋绯也愣了一下，眼中现出一抹亮色，随即指了指身上的大褂，“北疆四省陷落后，我志愿加入泾原救援队，咱们一队好多人都来了。”
金源连忙擦了擦眼角，这种时候，让熟人看见，怪难为情的。
“给你，擦擦吧。”慕恋绯伸手递给他一个手帕，颜色发暗，倒是不太脏，依稀能够看出上面的粉色小熊维尼的图案。
金源接过手帕，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擦脸，而是看向了地上已经冰冷的女人的尸体。
或许，在目睹所有亲人离世之后，离开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